武道一途,境界越高,越是逆水逆天而行,天地是家又是牢籠,武夫卻要自成體係,好似頑童要自立門戶,故而才有天劫臨頭,是謂天道昭昭,報應不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更新好快。


    第五洛抬頭望著朝陽東起,自言自語道:“善惡終有報,不信抬頭看,老天饒過誰?”


    隨即撇嘴道:“又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古人說道理,就喜歡扇臉。”


    第五洛轉身望向一名身披袈裟著麻鞋的貧苦老和尚,一雙笑時迷人眯時陰沉的丹鳳眸子,直直盯著這名昨晚就坐在十丈以外的南方禪宗僧人,佛門有大小乘區分,密教又有黃紅之分,裝束各有不同。


    第五洛因為老佛爺虔誠信佛,對僧人一直心懷好感,在天界不知讓多少無賴道士為了賞銀改行當了僧侶,隻不過身在天空之城,遇上一位遠行數千裏來這蠻荒之地傳經布道的老和尚,即便僧人瞧著慈眉目善,第五洛也不敢掉以輕心。


    老僧雙手合十道:“公子信佛,善哉善哉。”


    第五洛壓抑下心中本能殺機,默默還禮。


    老僧袈裟清洗次數多了,可見多處針線細密的縫補,隻不過始終素潔,不顯邋遢,須眉雪白,手提一根竹葦禪杖,更顯和藹慈悲。


    天界軍中曾有一名揮七十餘斤重精鐵水磨禪杖的和尚,身為步軍統領之一,吃肉喝酒,殺人如麻,戰場上金剛怒目,十分嗜血,深得白炫堂器重,可惜後來因為天界鐵騎馬踏江湖,大和尚便退隱山林,據說圓寂於一座山間小寺。


    此時老僧微笑道:“老衲自南邊小野寺往北而行麒麟觀,是想要與一位道門老友說說禪理,雖說多半是雞同鴨講的下場,卻也算了去一樁心事。


    偶見公子吞月華餐日霞,就想與公子絮叨絮叨,可生怕被公子誤會成歹人,也不敢主動開口,但思量一宿,覺得公子心有溝壑,不知是如何養意,若是不慎,深墜其中,就不妥了。mianhuatang.info


    既然公子信佛,若是不嫌老衲呱噪,倒是可以與公子說些佛法長短。”


    第五洛重新坐下,微笑道:“原來是小野寺的得道高僧,懇請前輩不吝指教。”


    老和尚也不走近,就地而坐,與第五洛遙遙相對。


    見麵以後老僧便自報山門,也算誠意十足。


    老和尚將竹葦禪杖橫膝而放,第五洛洗耳恭聽。


    老僧緩緩說道:“公子以金剛力封金匱,練雙手滾刀術,外養吳家枯塚飛劍,內養劍道第一人老神仙的青蛇劍意,


    蔚為大觀,天資之好,天賦之高,毅力之韌,實乃罕見。”


    被老僧一眼看透幾乎所有秘密的第五洛內心震撼,臉色如常,笑道:“前輩無需先抑後揚,直說便是。”


    老和尚笑了笑,道:“上古賢人治水,堵不如疏。不論刀劍,還是佛門閉口禪,道教鎖金匱,以及武人閉鞘養意,大體而言,皆是逆流而上,蓄謀精神,不過倒行逆施一說在老衲這裏,並非貶義,公子不要介懷,隻是堵水成洪,何時疏通,就有了講究,是一口氣死堵到底,還是偶有小疏,猶如長生蓮一歲一枯榮,來年複枯榮,兩者高下,公子以為?”


    第五洛真誠道:“不敢與老前輩打馬虎眼,在我看來,堵死才好。mianhuatang.info因為弓有鬆弛的道理,倒是也懂,隻不過閉鞘養意這一事,若是如女子散步,行行停停,羞羞休休,個人竊以為難成氣候。”


    老和尚並未如同那些曲水流觴王霸之辯的名士,稍有見解出入,就跟殺父之仇般咄咄逼人,恨不得把天下道理都全部攬入自家手裏。


    老僧也沒有以出身小野寺而自傲,仍是細細琢磨了第五洛這一番有鑽牛角尖嫌疑的措詞,氣態平和道:“老衲素來不擅說佛法以外的大小道理,厚顏先與公子討口水喝,容老衲慢慢想周全了,再與公子說道。”


    第五洛笑了笑,心情大好,起身摘下水囊,悠悠丟擲過去,老和尚輕輕接過後,從行囊裏摸索出一隻白碗,倒了小半碗,有滋有味喝了一口,一碗寡淡至極的清水,在老僧看來始終勝過山珍海味,若是生平最愛的白粥,就更是美事了。


    第五洛退了一步,不再爭鋒相對,問道:“如果我願小疏積水,又該如何?”


    老和尚抬頭說道:“與女子歡好即可。公子金剛力其實已然臻於圓滿境,之所以欠缺一絲,並非公子所以為的所剩幾大竅穴未開,而恰恰是少了陰陽互濟。”


    第五洛嘴角抽搐了幾下。


    老和尚爽朗笑道:“公子切莫以為老衲是那淫僧。隻是男女歡好,是世人常情,老衲雖是放外人,卻也不將其視作洪水猛獸,何況年輕時候,也總是常常晚上睡不踏實,要挨師父的打罵。”


    老僧收斂了些笑意,正色沉重道:“公子以世間不平事養意,本是好事,天地間浩然有正氣,雖並不排斥殺氣,隻不過夾雜了戾氣怨氣,駁雜雄厚卻不精純,需知誤入歧途,此路每走一步,每用力一分,看似勞苦遠行,實則走火入魔。


    公子可曾捫心自問?再者以老衲淺見,世人所言的問心無愧,大多有愧,即便與己心中無愧,但與道理就大大有愧了。容老衲倒一碗水。”


    老和尚倒了第二碗水,持平,再傾斜,再搖晃,等碗中水平靜下來,“公子,我們為人處世,都是這口碗,天地正氣是碗中水,隻是深淺有不同。不管碗如何傾斜,這一碗水,始終是平如明鏡。”


    第五洛皺眉道:“既然如此,何來一碗水端平一說?是否算是庸人自擾?”


    老僧喝了口水,搖頭笑道:“老衲不敢妄下斷言。哈哈,這碗水是從公子手裏騙來的,慚愧慚愧。”


    第五洛啼笑皆非,眼神柔和許多,笑道:“老前輩不愧是小野寺的老神仙,隻言片語,就把大道理說在小事情上了,比較那些天女散花的佛法,要順耳太多。”


    老和尚一手捧水碗,一手連忙搖擺道:“什麽老神仙,公子謬讚了,老倒是老,不過離神仙差了太遠。老衲在寺內除了常年讀經,擅長的不是說法講經,其實也就隻會做些農活,道理什麽的,都是莊稼活裏琢磨出來的。”


    第五洛好奇問道:“小野寺僧人受封國師無數,老前輩就沒有被朝廷賜紫賞黃?”


    老僧笑容雲淡風輕,喝了口水,笑道:“衣能暖十分,飯可飽七八胃,茶可喝到五六味,就夠啦。”


    第五洛笑道:“那就是有了!”


    老和尚哈哈笑道:“矜持矜持。即便不是老神仙,也得有老神仙的風度。老衲有一個傳衣缽的徒弟,他又有個女兒,得知老衲要下山,便勸說出行在外要有仙風道骨,見老衲不肯好好裝扮,送行下山,被她教訓了一路。”


    第五洛嘴角抽搐得厲害了,眼神溫柔問道:“可是一位姓李的小姑娘?身邊有個青梅竹馬的南北小和尚?”


    老和尚宛如開了天眼的佛,頓時了然,“原來是太子殿下,久聞太子殿下誠心向佛,難怪難怪,老衲失禮了。”


    第五洛站起身,恭敬作揖行禮,沉聲道:“第五洛見過主持方丈。”


    老僧起身還禮再坐下,慢慢喝著水,笑道:“殿下萬萬不必多禮。”


    第五洛坐下後,問道:“老方丈去天空之城,可是為滅佛一事?”


    老僧點頭,感慨道:“去天空之城卻不是要妄自尊大想感化那一心滅佛的天空之城皇帝,隻是想與僧人說一說金剛經,不知天命,盡人事。儒教聖人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老君騎青牛,三千道德經,求清淨。佛祖不立文字,倒是讓我們迷糊了。天空之城王庭要滅佛,沒了寺廟沒了香火,沒了佛像沒了佛經,在老衲看來,都行。但若是僧人數十萬,人人丟了佛心,這個不太行啊。”


    老和尚小心翼翼將水碗放回行囊,站起身後,笑著把水囊還給第五洛,“老衲謝過太子殿下贈水兩碗,是善緣。若是不急著趕路,殿下可以往西北而行四十裏,有一座峽穀,稍作停留,興許又是一善緣。”


    第五洛接過水囊,笑了笑,道:“老方丈,有一事相煩,能否帶走這匹馬,我獨身赴北,已經無需騎乘,也不敢輕易送誰,生怕就是一樁禍事,若是棄之不管,也不放心。”


    已是佛門當之無愧佛頭聖人的老和尚慈祥笑道:“可以可以,路上多個說話的伴兒,不麻煩不麻煩。”


    第五洛雙手合十,“與老方丈就此別過。”


    老和尚雙手合十,低眉說道:“老衲臨別贈語,他日殿下能教菩薩生青絲。”


    第五洛愣了愣,望著老僧持竹葦禪杖牽馬遠去,直至身形消失在視野。


    長呼出一口氣,照著老神仙的吩咐,第五洛懸好短刀天界刀,往西北掠去,如今當真是無牽無掛了。


    果然見到一條綿延不見盡頭的深邃峽穀,第五洛攀沿登頂,沿著裂穀山崖緩行,不知所謂善緣在何方。


    慢行了半個時辰,才養劍完畢,腳下顫動。


    恍惚天地之間有炸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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