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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死人這檔子大事,這棟宅子的主人魏功封初聽時勃然大怒,讓前來秘密報信的丫鬟秋水嚇得噤若寒蟬。


    不過多年養體養氣,魏功封早已不似尋常商賈,更像是一名士子猾吏,瞬間壓下震驚與怒火,讓秋水領路,這名府上二等丫鬟生怕耽擱了老爺的大事,步子急促,一開始魏功封沒有做聲,跟著小跑穿過一進庭院。


    走在兩側狹長陰暗謂之避弄的甬道時,魏功封咳嗽了一聲,黃花豆蔻時經過精心調教高價賣入魏府的婢女連忙緩了緩步伐,嬌柔回頭一瞥,果然見老爺一臉沉思。


    她乖巧地小碎步悠悠前行,久經商場宦海無數風浪的魏功封趁這段時間好好權衡了一番,根據秋弄略顯支離破碎的說法,黃公子去了趟背負牛角弓老人的屋子,沒多久便出了這樁命案,似乎與黑水幫那個叫祝泥衫的女子還起了衝突。


    魏功封揉了揉太陽穴,離屍體所在的屋子近了,示意秋水留在過廊,他才加緊步子,一臉憂心忡忡走入屋子,第一時間並未出聲訓斥那名遠道而來的侄子,而是栓上門。


    見到年輕人殺人以後雲淡風輕,心底高看了幾分,紈絝子弟在自家院子裏棒殺了誰,這種無法無天的鎮定上不得台麵,在別人家裏惹下禍事,要麽是城府可怕,要麽是有所憑仗。


    不管如何,魏功封都覺得是件好事,心想齊老兄弟膝下無子,倒是有個值得雕琢的遠房侄子,難怪這次生意會由這麽個年輕小夥子牽頭,三萬兩的買賣,真的不小了。


    魏功封頓時靜下心,搬了條椅子坐下,沒有流露出半點焦躁,問道:“需要魏老叔做什麽?”


    第五洛本來已經想好一套可以自圓其說的措辭,即便稱不上滴水不漏,也足以暫時應付魏功封這般的老狐狸,當然前提是祝泥衫別失心瘋一般胡亂攪局,怎麽都沒想到魏功封什麽都不多問,這讓第五洛始料不及。


    之所以敢第一時間告知魏功封,在於他假借西渡將種子弟的敏感身份,篤定魏功封不敢去官衙往自己身上潑髒水,隻要魏功封以為能在魏府事魏府了,那就有的談。


    看到這位侄子的臉色眼神,魏功封伸手拿過一隻江南道那邊運來的瓷杯,倒了杯涼茶,微笑道:“黃侄兒,與你說實話吧,別說是黑水幫這種小幫派的一名客卿,便是幫主的孫女祝泥衫,隻要是在魏老叔家裏,你愛怎麽來就怎麽來,咋的,西渡官府還敢來留下城抓我?


    還是說黑水幫敢去兵器監軍將軍府鬧事?魏老叔就算借黑水幫十個熊心豹子膽,他們敢嗎?黃侄兒,老叔與齊老兄弟是過命的交情,並未嘴皮子上的客氣話。


    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商賈看錢士子重名,老話說得不錯,可也沒說做老叔這幫買賣的家夥就完全不看重情分了。”


    見那侄兒起身又要作揖致敬,魏功封瞪了一眼,笑罵道:“侄兒,你這習氣是跟西渡士族學來的吧,以後若想在西渡天空之城來回闖出功業,這份書生迂腐頭一個要不得,你再作揖試試看?看老叔不把你小子攆出府去!


    到了天空之城這邊,入鄉隨俗,你還是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更討喜,本來老叔想讓下人帶你好好在留下城風花雪月一番,哼,甭想了,這兩天就呆在老叔身邊,在一旁看著如何做成生意,好好磨去你的棱角。


    齊老兄弟一身江湖義氣,魏老叔舞刀弄槍,比齊老哥差遠了,但是別的本事沒有,還懂些能換真金白銀的人情世故。”


    第五洛舉起杯,苦笑道:“魏叔,侄兒以茶代酒,走一個?”


    魏功封欣慰道:“這還湊合。”


    喝了茶,起身給魏功封倒了一杯,落座後第五洛緩緩說道:“魏叔,今天這事小侄還是要跟你老敞開了說,否則不得勁兒。


    將軍的大公子一直對黑水幫和祝泥衫有覬覦之心,有意納她做妾,原本這次生意,以黑水幫在西渡都無法名列前茅的實力,根本爭不到手,不過大公子既然有了私心,也就不可以常理來定。


    隨行天空之城的匡山副幫主有個兒子叫匡衝,與祝泥衫青梅竹馬,有消息說匡山返回西渡金盆洗手時,會順勢提出讓匡衝與祝泥衫訂下姻親,大公子豈會讓匡家父子遂了心願。


    所以出倒馬關後,小侄略有武藝,按照大公子的囑咐,僥幸襲殺了匡山,然後嫁禍給幾股馬賊,不曾想被客卿公孫楊瞧出了蛛絲馬跡,揚言要告知祝泥衫和黑水幫,這才不得已撕破臉皮,粗糙設了個局,隻與祝泥衫說這公孫楊是春秋遺民,暗中與天空之城勾結,如此一來,才勉強鎮住了心眼簡單的祝泥衫。


    魏叔,這其中是否有紕漏,你老幫著謀劃謀劃?


    若是壞了大公子的布局,侄兒就算帶了銀子回去,以後也不要奢望能在將軍府出人頭地了。


    想必魏叔也知道,二公子雖說是庶出,卻才思敏捷,在西渡士林已是小有建樹,故而母子二人頗為得寵。


    二公子三番兩次故意拉攏,已經讓大公子心生不滿,這一次天空之城之行既是侄兒的機遇,也是危機。成了,一切好說,不成,恐怕連立足之地都沒有。”


    魏功封眼中露出一絲長輩對晚輩的激賞,笑著點了點頭,捋了捋胡須,分明坐在死人邊上,仍是慢悠悠道:“侄兒在小事上能夠步步為營,大事上眼光也不短淺,不錯不錯,是可造之材。”


    第五洛放低了聲音赧顏道:“侄兒出門前,曾厚著臉皮想要與家叔討要一封家信,讓他跟魏叔叔說上幾句好話,隻不過飯桌上嬸子才起了個頭,就被叔叔罵了個狗血淋頭,說是男兒成家立業,萬事要自己雙手雙腳,求人情施舍算個屁的本事。好在嬸子一拍碗說明天自己下廚去,家叔才沒繼續罵我。”


    魏功封哈哈大笑,手指懸空點了點第五洛,老狐狸第一次笑得如此舒坦透徹,然後唏噓感慨道:“的確是齊老哥和老嬸子的脾氣,魏老叔年輕落魄時,可是足足蹭了三年飯食呐,老嫂子雖然偶有怨言,那也是怒其不爭哀其不幸,希冀著我能有出息,不是小氣那一碗碗來之不易米飯,也是對壞心眼,瞧不起我什麽的。


    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魏老叔沒這份境界,但三年活命的大恩,魏功封再沒心沒肺,也不敢忘卻,這些年魏老叔也算有了一份大家業,可齊老哥和老嬸子一封信都不曾寄來,生怕有事相求便減了當年的情分,老哥老嫂子心善,何嚐不是心狠呐。


    都已經是半截入土的一大把年紀了,指不定什麽時候一覺睡去就醒不來,還在意這些做什麽?如今你這侄兒到了魏叔家裏,好好好!沒有家書勝過千言萬語。”


    第五洛輕聲道:“魏叔,找塊風水中上的地,厚葬了這名黑水幫客卿,可有麻煩?”


    魏功封大袖一揮道:“不值一提的小事。不過魏叔打開天窗說亮話,相比與兵器監軍可有可無的交情,要更看重與齊老哥的情分,所以祝泥衫那邊,一時關係僵硬不打緊,但切不可始終冷落,以後若是她入了將軍府做妾,一朝得寵,須知女子枕頭吹陰風,能耐比什麽都大,侄兒你一個不小心,就成了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這種事情前車之鑒多不勝數,不得不防。


    要魏老叔來說,侄兒你相貌才智都是上上人,幹脆一不做二不休,使些手段,攏住祝泥衫的芳心,她若在將軍府如魚得水,你就算有了另外一座靠山,富貴險中求,隻要不汙了她的身子,相信以侄兒的謹慎,火中取栗不是難事。


    古往今來,成大事者,身邊身後少不得幾個紅顏知己!”


    第五洛一臉訝異,魏功封笑眯眯道:“如果離開留下城前,侄兒能與今日還是恨死你的祝泥衫眉來眼去,魏叔叔許諾給你小子八千兩銀子,就當作你在將軍府內外經營人脈的開銷。”


    第五洛厚著臉皮討價還價道:“魏叔,侄兒是見錢眼開的無賴脾性,要不湊個整數,一萬兩?”


    魏功封不怒反喜,開懷笑道:“好一個獅子大開口,魏叔喜歡,答應了!”


    第五洛笑臉燦爛,魏功封起身笑容玩味道:“府上秋水春弄兩個丫鬟都很幹淨清白,天空之城這邊有養馬一說,此馬非彼馬,大多是從天界王朝江南精心挑選,重金購得而來的年幼女子,教以琴棋書畫詩茶酒,幾年以後十個美人胚子中真正成才的。


    不過三四,這對婢女也算是其中佼佼者,若是放在府外,得有五十金的行情價格。


    侄兒喜歡就送你了,留在魏府用處不大,你帶回西渡也好,與那些附庸風雅的書生士子們籠絡交好,有了這對伶俐璧人的話,事半功倍。”


    倍感意外的第五洛連忙笑道:“謝過魏叔割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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