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為了要隱藏他蘭德修斯的身份,在各方監管下,唐修齊很多東西都不能明說,但他也暗示過原意很多次。隻可惜……腦海中回憶起那些他無論說什麽,原意都不甘偏執的眼神,黑眸閃過一絲淺淺悵然,倏爾又變做淡然一笑。隻可惜一旦先入為主地認定了“被拋棄”的事實,其他的,便再也聽不進去了。那時唐修齊就明白,他是時候要離開了,因些許不忍而開啟的這段師徒關係也該結束了。那些複製體因他而誕生,所以他不介意教導他們一段時間,給他們足以自保和改變的力量,但也到此為止了從來就不是他的選擇,又談什麽“拋棄”?複製體們希望從他身上得到救贖,把他視作唯一的光芒,可唐修齊從不認為自己能夠真正“拯救”什麽,所以一直教導複製體們要掌控自己的力量和自由。十萬年前的遠古蠻荒,他站在那些惶恐不安的雄蟲麵前,問雄蟲們要不要跟著自己一起堂堂正正地站起來,從始至終,都沒有過任何逼迫。如果那些雄蟲沒有主動拯救自己的心,他說得再多也是徒勞。向他人或者外物尋求力量是很可笑的,你自己都不願意救自己,又憑什麽要求別人來救你?複製體們沒有看錯,唐修齊是悲憫的,也是冷漠的。所以淡定飲下那摻有劇毒的營養劑,成全了這最後師徒情誼;所以離開得毫不猶豫,沒有給複製體們留下隻言片語。除了阿瑞洛斯,他從不會為什麽而停留。如今看來,貳叁肆似乎都憑自身努力走了出去,隻有壹號,最多情多欲的壹號被自己困在了原地。但是唐修齊笑著落下最後一枚棋,看阿瑞洛斯一臉懊喪地擋住了臉。如阿瑞洛斯所言,這和他並無關係。……門外,天陰,落雨。寒氣順著台階一點點鑽進膝蓋骨縫,針紮似的疼痛,可原意已經沒有了知覺,隻是自虐般地在腦中回放著那天發生的一切。回憶一旦模糊不清,就給出“自我欺騙”的空隙,像一道鮮血淋漓的傷疤,卻因為時間久了,忘記它刻下時有多疼。靠著這份“自我欺騙”壓下內心傷害老師的恐懼與愧疚,原意幾乎要認為自己真的騙過自己了,直到那時黑發雄蟲輕輕抬手,一股強悍卻也令他時常痛苦的力量便自體內抽離出來。唐修齊什麽也沒有對他解釋,也沒有向他解釋的必要,就這麽讓他離開了。他們連讓唐修齊動怒的資格都沒有,又何談什麽原諒?可不解釋,不代表原意想不明白。他做了錯事,錯得無可救藥。身旁傳來腳步聲,聽輕重,應該是風嶼……原意艱難地想,老師,還是沒有任何指示……反叛軍隊長猶豫一瞬:“修齊閣下說,他在離開的那天應該就已經告訴過你們,緣分已盡,他早就不是你們的老師了。”心一點點凍結,原意茫茫然地,像是要被這場小雨盡數打碎,就連隱藏在暗中的貳號,智能投影都開始信號不穩。“但是”……唐修齊說:“但是,我很高興他現在是一個稱職的醫生。”第121章 虹星之環那天以後, 唐修齊再也沒有見過原意,並無特殊含義,隻是沒有見麵的必要了。該說的都已說盡, 緣分便到此為止。薩姆礦醫務室內, 雄蟲醫生正在清點藥物,他的臉色依舊蒼白,但至少不像前段日子那樣像個幽魂空殼,毫無半點精氣神, 阿易跟他身邊幫著整理,忽然扯開燒傷後沙啞的嗓, 沒頭沒腦地說:“謝謝您又救了我一次。”不管是在石窟裏,還是當初他妄圖逃離實驗星球時。原意的手指停在藥劑瓶的標簽屏幕,電子屏幕上, 除了“凝傷劑”的名稱, 下麵還有一行小光字,是所有藥物容器製造出廠時都要加上的一句慣例【為了醫學的聖潔與榮耀】他忽然想起當初遇見阿易的光景。那時原意已經加入二皇子麾下,離開實驗星球前卻發現星艦上混入了一隻全身重度燒傷的雌蟲, 通過手環上的編碼, 他知道這是要被送去銷毀的“殘次複製體”,也不清楚對方是怎麽從焚化廠裏逃出來的。這種情況, 原意本應該上報給研究員讓他們過來處理,然而對上這隻雌蟲哀求的目光,心中卻莫名生出一種親切的聯係, 於是他偷偷藏起了這隻雌蟲,後來才知道, 這是和他一同誕生的“意外產物”。也是他第一個患者。為了保證實驗星球的位置不被透露,他必須強製陷入昏迷, 直到躺進營養艙前,原意手裏都還握著那瓶給燒傷雌蟲治療的“凝傷劑”,視野裏依稀殘留著一句“為了醫學的聖潔與榮耀”。最先,是在哪兒聽到的呢?“……這句話出自蟲族醫藥學的奠基者,亞都南。”黑發雄蟲的教導十分隨心所欲,經常是想到哪裏就講到哪裏,這天記不得是被什麽把話題引到了醫藥學上,於是就對他們講起了這句話。不知是不是錯覺,原意總覺得黑發雄蟲在提起“亞都南”這個名字時,黑眸裏極快閃過了一絲懷念。叁號永遠是最活躍的,聞聲連忙舉手接上話頭:“還有蘭德大帝!是他最先在戰場上引入‘醫療兵’的概念的!”黑發雄蟲語氣裏難得有些無奈:“蘭德修斯也不是什麽都會,最先構建起蟲族完整醫藥體係的還是亞都南。”隨後,黑發雄蟲便向他們講述了在十萬年前的遠古戰場上,有一隻很“異類”的雌蟲,他不似其他雌蟲那樣好戰,反而對一些花花草草更感興趣,甚至主動向蘭德修斯投誠,隻為有機會和對方探討什麽叫“消毒”,什麽能快速止血,隨後在蘭德修斯征戰遠古蟲族的過程中,這隻雌蟲就致力於組建醫療小隊。“那是一個你們無法想象的艱難開頭。”說著黑眸中浮現又一些遙遠模糊的笑意。遠古蟲族最易受傷的當然不是體製強悍的雌蟲,而是天生羸弱的雄蟲,可即便都處在蘭德修斯的陣營,要那些長期受迫害的雄蟲去接受亞都南一隻雌蟲的治療,其難度不下於造出一艘星艦。但這隻“異類”雌蟲沒有放棄,他默默接受了一切冷語嘲諷,笨拙又執拗地重複著,我能治好你們。相信我,我能治好你們!日積月累,終於勉強敲開一扇扇防備的心門。雌雄之間積怨已久的隔閡並非一朝一夕就能消除,但在生死大事間,有一個無私的靈魂憑借最本質的善良,架起了一座溝通的橋梁。蘭德修斯後來能順利促成遠古雌蟲與雄蟲的合作,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亞都南這個“異類”一早就為之付出了無數努力。“‘生存’是生物最原始的本能,而與生死博弈,救死扶傷、不辭艱辛的醫者,是最值得尊敬的靈魂,”黑眸看著眼前四隻懵懂的雄蟲幼崽,“尤其不能因為他是雌蟲,就把他的光芒強行附加到另一隻雄蟲身上。”“蘭德修斯,與十萬年前戰場上乃至十萬年後俗世裏,每一個艱難求生的靈魂都是一樣的。”……那些話,當時聽過也就算了,並沒有深思在意,直到在決定要偽裝成什麽身份進入b54的薩姆礦時,溫和黑眸、重度燒傷的雌蟲,以及那行“為了醫學的聖潔與榮耀”又浮現眼前,鬼使神差地,原意問,醫生怎麽樣?於是他就成了薩姆礦裏的“原醫生”。醫者,健康所係,性命所托。不可辜負。忽地扭頭看向窗外,一艘星艦在空中拖拽出一道長長的白色尾氣是唐修齊離開b54的星艦。原意擺正藥劑瓶,看向一旁低著腦袋的阿易。“也謝謝你……救了我。”高速行駛的星艦衝出視野,直到再也看不見蹤影。原意捂住酸澀的眼眶,哽咽著想,這輩子……這輩子他或許再也無法堂堂正正叫唐修齊一聲“老師”了。但他這一生,也隻有這一個老師。……………………*升空離開b54的星艦上,唐修齊和阿瑞洛斯隻帶了風嶼以及貳號的智能投影。“老師,抱歉……我和壹號被內部研究員帶離星球時,每次都是昏迷狀態,因此我們也不清楚實驗星球的具體坐標。”桌麵上擺放著一個小方塊,正是唐修齊之前在石窟內拿到的東西,它不僅是控製石窟的鑰匙,也是存儲貳號智能投影的源代碼芯片,有了它,貳號才能離開b54。聽了有關實驗星球的問題,雄蟲僵硬的臉部肌肉抽搐幾下,硬生生把“愧疚”的表情做成了“冷笑”。格外驚悚。唐修齊倒沒有太失望。“複生計劃”對所有複製體的態度都是輕蔑高傲的,因此“總部坐標”這種重要的東西絕無可能透露給複製體們,但這就是“想一半忘一半”的不好了,他是回想起不少偽裝成“伍號”複製體時的記憶,不過有關自己給玖號坐標的那部分依舊沒有記起來,所以還是不清楚這玩意到底該怎麽用。依他目前來看,這東西的加密方式有點像“洋蔥網絡”不清楚蟲族是不是這個叫法,但原理大差不差。那是一種匿名通訊技術,重要信息進行多層加密,然後在若幹個通訊線路上傳遞,外界接收後要去掉一個個加密層,才能得到下一條信息。舉個簡單的例子,比如他通過風嶼和第六星係交談是的,雖然和暫時反叛軍合作了,但唐修齊依舊沒有和第六星係星係正式接洽過,現在並不是最恰當的時機他如果想要傳遞某種消息,就會將其加密隨機選中阿瑞洛斯或者風嶼裏的一個,被選中的雌蟲又二次加密繼續隨機傳遞下去,直至與目標構建通訊,這樣就算被攔截了其中一層,也隻是得到了那一層的加密數據而已,並不影響初始信息的安全。分析出這一點後,唐修齊還有些詫異,恍惚都有種現代蟲族和人類地球微妙重合的錯亂感,也不確定是不是他十萬年前留下的那些東西造成的蝴蝶效應。話說回來,他現在能通過玖號眼球裏的坐標特性,分析出那是進入實驗星球的躍遷門,但不確定手裏的究竟是第幾個加密層他缺少了一把關鍵鑰匙。沒能幫上忙,貳號的麵癱臉更難看了,但認真想想還是忍著不爽說:“也許,您可以去找叁號。”也就是越青山。一旁的阿瑞洛斯聞聲瞬間皺起眉頭,顯然,他已經對“學生”這種生物高度過敏了。感受到殺氣,貳號悄悄降低了自己的透明度,就怕自己這位“師娘”一個不爽把自己容身的投影儀給劈沒了。“叁號啊……”腦海中浮現那隻最為古靈精怪的雄蟲幼崽,印象裏最為深刻的,是那死孩子總是一臉“天真無邪”地問他,老師,我才是最像你的學生對吧?唐修齊突然有點頭疼。…………*“小崽子不學好偷東西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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