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感還是要有的,快!許個願!”柔和燭火映照著女人臉上燦爛的笑容,也映在她的瞳孔中,像兩顆跳舞的小星星。唐修齊看了看眼前的蛋糕,精致的奶油花邊,鮮嫩可口的紅色櫻桃,還有上麵象征十八歲的蠟燭,人類總是很擅長將“幸福圓滿”此類主觀概念用這些東西具象化出來。他忽然抬頭,盯著滿臉笑意的人,問:“媽媽,你幸福嗎?”她嫣然一笑,對這個問題回答得毫不猶豫:“有我最親愛的唐唐寶貝在,媽媽當然很幸福啊!”於是便沒有再問了,垂眸靠近那兩道躍動的火焰,唐修齊沒什麽意味地勾了勾嘴角:“那我希望你永遠幸福。”呼他吹滅了蠟燭。至少在此刻,永遠幸福。……………………*周五下了雨,周末天氣卻不錯,和風陣陣,水波溫柔,泥土浸著雨水的芬芳,被在樹下玩鬧的孩子一腳踩過,笑聲驚動了綠葉上的積水,滴答落在脖子上,驚得小孩滋哇怪叫起來。學生和誌願者們來的很早,中心湖的早晨霧蒙蒙的,隱隱透著幾分神秘。唐修齊領了工具就去自己分配到的區域打掃了,清潔工作並不繁重,更像是某種休閑遊玩,他戴著手套,偶爾看見一個塑料瓶子便用鉗子彎腰撿起裝進編織袋裏,時間就這麽不知不覺地過去。“我剛才還看見他在這裏呢。”“要不,算了吧……”“別呀,你不就是想告白才參加這次誌願活動的嗎?反正唐大學霸人那麽好,就算拒絕了也不會四處宣揚……”並非有意偷聽,實在是這段對話就發生在和他一樹之隔的地方,唐修齊放輕腳步,打算換個人少的區域避到活動結束。……中心湖是市民經常散步旅遊的地方,作為城市名片,周邊綠化做的相當不錯,離了湖泊,便是一片蔥鬱茂密的森林。清晨靜謐,萬物未醒,唐修齊踩著濕潤鬆軟的泥土一路向裏走去,呼吸裏都是清洌的涼意,一時之間,這裏隻剩下他撥開灌木叢的聲。忽地不遠處傳來一聲重物落到樹葉堆上的清脆響動,他腳步微頓,朝那個方向慢慢走去。泥土下的蟲蛇?出來覓食的小動物?還是來玩捉迷藏的小孩?綠色掩在霧氣之後,遊霧浮動,綠也浮動,蔓延出去像海浪一樣層層起伏,唐修齊穿過眼前的霧,來到那棵發出響聲的樹下。他認不出那是棵什麽品種的樹,隻能看到樹下堆積的葉子呈現深淺不一的綠,青苔自樹腳緩緩爬上,是歲月經過的證明。本來隻有青綠天地中,忽然落下一泓月光。入目是暖玉一樣光滑瓷白的後背,白得晃眼,蝴蝶骨如山巒般起伏,仿佛下一秒真的能從那裏長出一對翅膀,銀發傾瀉而下落在淺淺腰窩,散發出淡淡瑩光,跪坐在地上的人聽到腳步,轉過身來,抬起一雙宛如白鴿泣血的紅眸懵懵懂懂地望著他。望著他。唐修齊有片刻失神,或許是從未見過這樣純粹的紅,和這樣冷冽的白。細細密密的綠,濕濕漉漉的眼,在這個春日遲倦的早晨,風起,霧散。今日遇靈。……思緒收攏,視線下移,是淡色的唇,還有若隱若現的舌,初晨涼意落在皮膚上,引得微微顫抖,不曉人事的精靈朝他伸出一截細瘦的手腕,柔軟腹部隨著呼吸低緩起伏,兩點落在白玉上的豔色朱砂晃了晃唐修齊額角一陣抽痛。臥槽,這家夥怎麽不穿衣服?!!第055章 巫山月夜眼前的靈似乎不會說話, 也沒搞懂眼下狀況,起身跌跌撞撞地就要朝黑發少年這邊撲來,唐修齊下意識接住了他, 掌心貼上冰涼肌膚, 有些微妙的尷尬。他倒是禮貌克製地移開目光沒有亂看,銀發的靈卻沒那麽多顧忌,觸碰到了熱源就使出渾身力氣往上貼,兩截粉藕似的胳膊摟上少年的脖子, 扯得唐修齊重心不穩,腳下一個踉蹌就與他一起跌進了身後的落葉堆裏, 無數落葉在他們身邊紛紛揚起又翩翩落下,像一個夢境,給他們染上一整個春天的氣息。纏綿悱惻, 青綠漫天。“誒, 等等”話沒說完,銀發的靈就又跟樹袋熊似地繼續纏了上來,這家夥還似乎還嫌不夠緊密, 又往上蹭了蹭, 仿佛夜裏取暖的小動物,黑發少年悶哼一聲, 還沒來得及拉開,前方突然傳來外人的腳步聲。眸光驟然一沉,來不及想太多, 唐修齊手臂腰腹同時發力,抱著懷裏銀發的靈朝旁邊的灌木叢裏側身就是一滾萬籟俱靜。“剛剛好像看見那邊有人……”“看錯了吧, 哪有學生會跑這麽遠的地方來,行了回去吧, 活動都快結束了。”交談聲和腳步聲漸漸遠去,連飛舞的綠葉也歸於平靜,太陽升起,萬物安睡時分過去,森林裏的小動物們也開始蘇醒出來覓食,一隻栗色的小鬆鼠晃著毛茸茸的尾巴沿著樹幹爬下,它打算去昨天找藏在灌木叢中的鬆果,小小的爪子扒開茂密的灌木,探著腦袋,突然對上一個黑發人類頭頂的發旋。小鬆鼠歪著頭,不明白這個人類為什麽要趴在地上,還壓住了它的鬆果,倏然少年抬起了頭,那雙黑眸沉沉的,透著震心懾魄的侵略與占有,像濃霧雲層後朝人間緩緩睜開怪誕之瞳的舊日傳說,所有直視目光的生物都將陷入地獄般的癲狂。小鬆鼠瞬間炸了毛,飛快跑掉了,沒有看到少年身下還有一隻被他完完全全擋住的靈,幾縷迤邐銀發從身側散落出來,像流淌的月光。懷裏的身體柔軟細膩,每一寸輪廓仿佛都為接納他而生,落在耳畔的呼吸輕柔依戀,吹來春和綠的清甜氣息。唐修齊莫名覺得自己有點像聊齋話本裏的“書生”,上京趕考時遇上來勾引他的“妖精”,偏偏有些“妖精”懵懵懂懂的,一切都出於本能。支起手臂,他低頭看著將臉死死埋在自己頸窩的家夥,語氣有些無奈:“可以先放開我嗎?”聞聲,銀發的靈雖然有些不舍,但還是乖乖把自己從唐修齊身上撕了下來,冷風吹過,他下意識抖了抖,黑發少年指尖一頓,皺眉脫下自己的外套蓋住了白到發光的肌膚。靈有些好奇地扯扯外套的袖子,又送到鼻尖嗅了嗅,像是很喜歡上麵的皂香,他縮成一團緊緊裹住了外套,連下半張臉都埋進裏麵,隻露出一雙紅眸朝少年搖頭晃腦地笑了笑。怎麽傻不拉嘰的。唐修齊也忍不住笑了一聲,伸手替對方摘掉了銀發上沾染的樹葉:“會說話嗎?”靈立刻抬起頭,張大嘴巴整張臉都在用力,可也隻能發出一些“咿咿呀呀”的氣音,最後悲傷接受這個事實,垂頭喪氣地低下了腦袋。“不會說話也沒事,聽得懂我在說什麽就行,”那張臉上的表情太鬱悶,唐修齊有些惡趣味地揉亂一頭銀發,笑眯眯地下了決定,“那麽,就叫你小啞巴了。”當然,小啞巴沒有拒絕的權利。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唐修齊看看還坐在地上研究外套的銀發小啞巴,微微犯了難他該怎麽把這家夥帶走?別說這家夥沒穿衣服了,就這非人的銀發和一雙紅眸,帶出去他今天就得上同城熱搜。從始至終,他沒想過除了“帶走他”的其他選擇。正思索著解決方案,忽然狂風乍起,唐修齊眯眼擋住卷來的風沙,風停之後,麵前就是市青協這次活動的負責人。“唐同學,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快走吧,我們要清點人數了。”唐修齊不懂聲色地朝地麵看了看,那隻銀發的靈連同他的外套果然都不見了。像是一場被驚擾後陡然清醒的幻夢。他頓了頓:“好的,走吧。”黑發少年走過負責人的身邊,沒有再多說什麽,還是那副溫和的笑意,負責人卻下意識搓了搓胳膊上竄起的雞皮疙瘩。怎麽忽然感覺有點冷?……銀發紅眸,在春日遇見又不見的靈,仿佛真的隻是春日小憩時的一次遐想,除了那件一起消失的外套,再也沒有能證明這件事真實發生過的痕跡,時間就這麽一天天過去。一候鹿角解,二候蟬始鳴,三候半夏生。長袖變做短袖,看到衣服變了,就知道季節也變了,但唐修齊的生活卻並沒有任何改變,或者說本就處在最完美的狀態,並不需要改變。在學校,他是最受歡迎的學生,老師信任同學崇拜,收著不間斷的情書,考著不間斷的滿分;在小區,他是深受鄰居喜愛的好孩子,開早餐店的叔叔會給他的麵碗多加一塊牛肉,賣零食的阿姨也會時不時塞給他一顆糖果;在家裏,母親更是給了他最大的關懷與愛,早晨幫他收拾好書包,晚上回家有香噴噴的飯菜,更有每天都要鄭重強調一次的告白“媽媽愛你。”對這些,唐修齊都是一如既往地淡然,看不出喜歡,也看不出不喜歡。就連精密運轉的儀器都偶有誤差,他卻比程序還要精準,沒有絲毫不耐,完美配合著這完美的生活,隻是當所有聚焦在身上的目光,包括那隱在關注下的窺伺退去的片刻,他會托著下巴淺淺微笑。眼底閃過譏諷。就……隻是這樣嗎?…………“唐唐,你怎麽把這件外套翻出來了啊?是最近感覺冷了嗎?要不要給你房裏多加一床被子啊?”放學回家,看著女人手裏拿著的外套,從來完美平靜的黑眸動了動,但速度極快,誰也察覺不了。唐修齊語氣自然地接了下去:“哦,早上有點冷就翻出來了,不用加被子了。”“好吧,”女人點點頭,“那我一起丟進洗衣機~”順勢從女人懷裏拿過外套,少年笑了下:“沒事,也不是很髒,我再穿兩天吧。”說罷又從容應對了女人的日常關懷,從始至終都沒再讓她碰過那件外套。放下書包,將衣服掛在胳膊間,唐修齊打開了自己房間的門,沒有開燈,屋內一片黑暗,殘留著暖烘烘的溫度,隻是這片沉寂的溫暖裏,似乎多出了一股別樣的氣息。唐修齊關上了門,落鎖轉身,一陣春風突然撞進懷抱,他一手穩穩摟住勁瘦光滑的腰肢,另一隻手摸索到了牆上的開關。啪昏黃的暖色燈光潑灑在如水銀發上,瀲灩一譚月色。銀發的小啞巴似乎因重逢這件事十分開心,摟在少年身上不停蹭來蹭去,是非常直白的,類似於小動物表達喜愛的方式。唐修齊沒有推開他,單手托住纏在腰間的雙腿,不至於讓這不停做怪的家夥掉下去,他放下外套,抱著小啞巴朝床邊走去。“去哪了?”俯身把人放在床上,少年的目光沉沉覆來,看到銀發鋪灑了大半張床鋪。小啞巴不會說話,雙手胡亂比劃著什麽,喉嚨裏也隻能發出“呃呃啊啊”的短促音節,那雙紅眸有些難過,氣呼呼地鼓著臉頰,但沉默著沉默又發現壓在自己上方的少年似乎並不急著尋求一個答案,黑色的瞳,裝著溫柔的笑,就這麽靜靜地看著他。夏夜悶熱,相貼的肌膚好似一捧幹柴,稍微摩擦就濺出火星燒起旺盛的火,在那含笑目光的注視下,銀發的靈漸漸癡了,傻了,身體裏也好似裝著一股無處發泄的熱氣,後背悄悄出了一層薄汗。點起這團火的人還“無知無覺”,指尖撩開額頭汗濕的發絲,笑得“無辜”,問:“很熱嗎?怎麽出了那麽多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