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萬年前,蟲族的群星艦隊結束了與宇宙異獸的漫長鬥爭,正式確立種族生存的星域,並根據各星球的聚集程度以及中心天體的分布劃分出六大星係。隨後兩萬年裏,為六大星係提供光與熱的中心天體陸續熄滅消亡,蟲族在原有的位置上建造了六個機械天體,繼續供光供熱,為紀念原始祖星係的“太陽”,取名為“塔雅”。六個“塔雅”和主星“日不落”是蟲族科技的至高代表,也見證了蟲族社會的一次次分裂與整合。紀年曆法進入索蘭帝國的“索蘭曆”,最為偏遠的第六星係早已成為曆代反叛軍的主陣地,主星也失去了六號塔雅的控製權,而更讓索蘭帝國顏麵盡失的是在不久前,無數星盜匯聚第五星係,公然和帝國爭奪五號塔雅的控製權。皇室震怒,軍部也多次派出軍隊圍剿,但那群星盜深知“化整為零”的打法你一來,我就跑;你一走,我又搶。反反複複,防不勝防。時至今日,主星對五號塔雅的控製已經是個時靈時不靈的運氣問題。第五星係本就偏僻,加上星盜猖狂,軍官們都不太願意往那邊打,這個時候主動調去那裏,和“自我流放”也沒什麽差別了。阿瑞洛斯:“你決定好了?”謝清點點頭:“謝家的,最好的歸宿便是戰死沙場。”阿瑞洛斯移開目光,窗外的主星繁華盡入眼底。地麵上,各棟高大又形狀獨特建築組成森冷的鋼鐵叢林。有方形的,一層無縫秘銀堆上一層鋼化玻璃,一層一層堆疊仿佛要穿破雲霄;有蘑菇造型的,被慘白的新材料緊緊包裹得密不透風,打翻的幻光倒映在上麵濺落一片色彩斑斕;還有倒三角靠磁浮動力完全懸空的,中間碩大的齒輪帶著每一層樓不停轉動。橙紅電氣燈與藍綠極光在毛細血管般的街道裏閃動交織,智能機器人在其中不停穿梭,為居民們提供盡善盡美的服務。空中是一條條光帶行駛道,各式飛行器有條不紊地流動著,甜美溫柔的雄蟲明星投影在道路中間播報著新聞趣事,阿瑞洛斯抬手抵上額頭,按著脹痛的額角與眉心,不經意垂眸,正看見窗外一塊霓虹廣告牌上偌大的金色宣語“自由帝國”。他感覺有一隻巨大的異獸正趴在背上窺伺。“所以,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麽?”謝清按動手腕上的智腦手環,幾秒後,阿瑞洛斯收到一份最高權限密匙,密匙的封存造型正是象征黎殺軍團的兩把交錯的古刀。“去接收我在第四星係的主力部隊,我不放心把他們交給軍部的臭蟲。”“……赤薔薇吃不下一個黎殺。”“但阿瑞洛斯可以。”棕眸雌蟲肅聲道,“阿瑞洛斯,我寧可手下的軍雌被稱為‘異類’,也不願他們成為那些蟲用以討好權貴的工具或者是研究的數據。”“我們認識了快三十年,隻有這件事,我請求你。”片刻靜默,宛若哀悼。“好,我答應你。”解決完最大的心事,謝清想要露出個笑,但發覺這種動作對一個麵癱來說太過困難後就果斷放棄了。通訊掛斷的最後時刻,他看著阿瑞洛斯,這位各種意義上都很神奇的雌蟲,棕眸裏流露的東西異常沉重。“阿瑞洛斯,身在局中,想要掌握話語權,就不可能永遠保持中立,你遲早要選擇站到哪一邊去。”“除非,你徹底跳出這個局。”“你會怎麽選擇?我的朋友。”逼真又空洞的虛擬投影消失,銀發雌蟲掐著眉心,語氣不快:“真嗦。”早在談話開始時,藍發的雌蟲副官就已退至門外,通過數據板知曉兩位軍團長之間的通話結束,他這才進門提醒到:“您該吃藥了。”阿瑞洛斯沒反駁,從手邊的櫃子裏翻出一支細長試劑瓶,撥開蓋子,裏麵裝滿了五顏六色的藥片,白術剛想去倒杯溫水就見紅眸雌蟲麵無表情地把一管藥片盡數吞了下去。藍發副官欲言又止,但最終也隻是默默退出指揮倉,滿臉嚴肅地站守門外。……新藥生效很快,一股灼熱瞬間從腹部竄上喉嚨,身體彌散的熱氣像氣球一樣將阿瑞洛斯緊緊包圍住。並非第一次了,可每當這個時候他總會感覺自己在萬丈高空旋轉,滿世界都在吹氣,雲都膨脹成了泡沫,腦子裏傳來的尖銳鳴叫讓每一根毛發震顫不已。他知道這是幻覺,不然不會一個眨眼就來到焦渴的沙漠,慘綠的仙人掌朝天空伸長手臂沙啞嘶叫,他也跟著一起奔跑嘶吼,黃色的沙塵,幹枯的地麵,荒野上的亂石把手掌紮破,血嘩啦啦地流成一條長河。一個身影在這條河的對麵朝他溫和淺笑,有黑色的發,黑色的眸……他總是以極低的視角仰望著,期待那修長又好看的手指能落到他的頭頂,最好漫不經心地揉一揉。或者把臉轉向柔軟的花田,微涼的指尖就按上他頸後銀色的蟲紋,順著連綿平滑的脊骨一路往下,血液在燒,心髒在瘋跳,想要被侵占的念頭幾乎要穿破皮肉撞出,隨後仿佛是為了回應他的心聲,一點力道狠狠按在會蟲翼翅根與背部交界處猛地睜開眼睛,阿瑞洛斯像是被從水裏撈出來似的渾身濕透,腰腹一抽一抽地淌著熱汗。骨頭裏,仿佛有一萬隻螞蟻在爬的疼和癢還沒有褪去,他紅瞳渙散,沒有焦點地望著虛空,露出一個極度癡迷又脆弱無比的笑容。渴望像一隻餓狼撲進空蕩蕩的胸口。“先生……”“……今天也很想您。”阿瑞洛斯閉上眼睛緩了片刻,真的隻有很短的片刻,再度睜眼時所有脆弱迷戀都已消散不見,或者說被紅眸裏的興奮瘋狂盡數掩蓋。他下達指令:“調整航線,目標第四星係。”飛行器變道那一刻,霓虹廣告牌再度映入眼簾,隻是信號突然被劫持,上麵的“自由帝國”瞬間變成了“拒絕義肢化!拒絕體外繁殖!”的綠色抗議光字。一陣嗡動,再一眨眼,“帝國”又變了回來。第005章 現代蟲族第四星係,偏遠垃圾星。代替中心天體供給光熱的“塔雅”需要定期充能,因此除了主星“日不落”這座機械星有單獨能源,其餘星係行星在正常的晝夜交替(塔雅啟動階段)外,都有一個類似“極夜”的夜星時(塔雅休眠階段),時長長於正常夜晚。其實很早之前,大概在六個“塔雅”剛建成那會,是嚴格致敬祖星“太陽”不間斷燃燒能源供給光熱的,但隨著“塔雅”使用年限的增加,蟲族不得已采用了“休眠充能”製度來維修“塔雅”,其所需的充能時間也在不斷增加。到如今,“夜星時”(極夜)會越來越長已經是各星係間的共識。“……還有哦,聽說也是因為頻繁關閉啟動‘塔雅’會造成巨大損耗,所以後來故意延長夜星時的!老布克測了一下,我們這裏的夜星時現在應該會有75個星時,啊!已經過去25星時了,再等等‘塔雅’又會開啟啦!”紅發小雌蟲赫倫抱著一盞電氣罩燈,興致勃勃地解說著,橘色燈光映在他的臉上飄忽晃動著,像是逐光而來的飛蛾。唐修齊點點頭:“原來是這樣。”用地球或者他第二世生活的蟲族星球來簡單科普類比解釋“晝夜交替”其實是由於星球自轉加太陽光直射形成的,一個固定的光源其實這個中心天體本身也在自轉,但蟲族的“塔雅”是後來機械製造的,轉不轉唐修齊目前還不清楚你這顆小小的星球在大大的宇宙裏轉啊轉,轉到光麵的區域就是白天,轉到暗麵的地區就是晚上,但如果固定光源熄滅休眠,那不管咋轉都是極夜。若有所思地望向顯示外部的監視屏,唐修齊還記得那個金紅火球墜入地平線的方向,如果不說,他還真分辨不出它和自然太陽的區別。機械太陽啊……他掐了掐指尖,感受著血液裏流動的興奮。還真想親自靠近看一看呢。……躺在床上灌酒的老布克沒好氣地哼哼著:“差不多了就給我把燈關了,亮得我眼睛疼睡不著!”“得了吧,你就是心疼這點能源,你都能整天喝酒我為什麽不能給修齊閣下點盞燈?”赫倫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趴在一旁的十一個小機器人連同剩下還沒修好的半隻小機器人一起應聲點頭,此起彼伏地晃動著有種遲鈍的可愛感。“……遲早有一天我要把你這個臭小子賣給星盜。”“來呀,你有種別在病得不能動的時候求我照顧你啊!”……屋外風聲獵獵,屋內暖風器持續工作著,小雌蟲還往上麵放了幾個手掌形狀的紅果子,烘烤出的香甜塞滿鼻子,暖得叫思緒都有些迷倦。橘色燈光照亮垃圾小屋內隨處散落的生鏽金屬,還有一些泡爛的木材與發皺的布料,那光也同樣棲在眼睛和指尖上,給這個逼仄又破舊的地方染上幾分別樣的氛圍。唐修齊難得有些放鬆。有醫療機器人的救助,他恢複得很快,睡了一覺後精神海的刺痛已經平複不少,也知曉救他的紅發小雌蟲叫“赫倫”,一直和愛喝酒的老布克住在這裏。蘇醒時兩隻雌蟲還有些不敢和他搭話,當然,小的是又喜又怕真不敢,老的打量他的眼神就格外意味深長了。按下那個沒出息到一雙眼睛都快黏住不放的小崽子,老布克清清嗓子,努力撿起早就還給蟲神的禮貌用語:“您,您好閣下,不知您來此地為何?這裏可不適合雄蟲度假。”怎麽聽都有些陰陽怪氣。唐修齊掩去眼底的思索,流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迷茫與頭疼:“實在抱歉,我也不記得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我的記憶……似乎出了一些問題。”老布克眼神一動,還沒來得及開口,懷裏那隻被迷得連自己頭發是什麽顏色都不知道的小崽子就掙脫手臂,積極舉手:“我我我我來告訴您!您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告訴您!”老布克痛苦捂臉。蠢呐!這是一隻雄蟲,還是失憶了的雄蟲!你機靈點騙騙他,說不定他就能留下給你做一輩子的精神疏導了。不過看著赫倫興奮到連當初用來認字的舊電子課本都翻了出來,老布克揉揉紅腫的鼻子又回去睡覺了。算了,傻子開心就好。唐修齊笑了笑,沒說什麽。……在小雌蟲的全麵介紹下,唐修齊終於弄清自己這回重生到了什麽地方十萬年後。他第二次重生的那個蟲族世界的十萬年後。按照官方說法,十萬年前他所在的那個時代屬於“遠古蟲族”,如今屬於“現代蟲族”。十萬年來這個種族分分合合,從他最初建立的集權聯盟變成集權帝國,又從集權帝國分裂為無數自由組織,一直到眼下當權、勉強統一幾大星係的索蘭帝國。由於他十萬年前起義搞的不錯,雄蟲地位不斷提高,最重要的是這個性別總體數量在急劇減少,已經嚴重影響到種族的生育問題,所以當今的雄蟲相當珍貴,地位也普遍崇高一些。對此,唐修齊隻想笑著說一句他喵的,真是日了你蟲神的狗。當初要有這局麵,他何必累死累活一百多年?!生不逢時啊!在遠古蟲族顛沛流離大半輩子的唐修齊很想抹一把辛酸淚,誰懂他起義前晝夜不停高強度打架,起義後晝夜不停高強度辦公的痛。遠古蟲族蠻荒到什麽地步?有些部落連衣服都不穿就出來晃,他和對方打架時差點暈鳥!所以,把蟲子們打服後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開天辟地大改革”,而是教他們穿衣穿鞋穿內褲,飯前便後要洗手!為了扭轉那些頑固的野獸習性,他甚至都要強製威脅說,誰敢不穿衣服不洗澡他就用精神力轟死誰!!赫倫還翻出一張不知道是哪個版本的曆史書電子資料卡,插入數據板後有段話是這麽寫的“……十萬年前,蘭德大帝駕駛蟲族第一艘星艦‘薔薇號’駛向宇宙,不幸與一顆小行星相撞隕落,但其為探索蟲族廣闊自由的勇敢精神卻鼓勵著蟲族一代代宇宙艦隊向未知發起衝鋒,是蟲族大星際時代開啟的標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