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緊張,我這樣也不會對你做什麽,上來吧,送你回去。”裴沐的心忽然就被戳了一下,那天百度百科查到的那些殘忍的信息還盤旋在他的眼前,他繞過車子坐在了後座上,餘光便能看到肖池寒腿上搭著的羊絨毯,車內的空間比那天在屋裏小很多,他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見那毯子下消瘦的腿骨。同一個空間下,裴沐的心神不定,他這幅樣子看在肖池寒的眼裏更像是坐實了他被欺負了一樣:“一個人過來吃飯嗎?”“沒有,和一個合作過的歌手。”“去哪,可以直接和司機說。”都已經上車了,裴沐也就不矯情了,報了一個小區的名字。司機立刻添加了途經點。肖池寒喝了酒,胃裏實在有些不舒服,手壓在了上腹的位置,身子靠在椅背裏沒什麽精神,裴沐雖然沒有向他那邊看,但是餘光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他抿了下唇還是沒有開口。倒是肖池寒再次出聲:“耳返的事兒我已經查了,最後查到一個舞台助理的身上,隻是他這麽做的動機不成熟,他自己擔了下來,沒有直接的證據指向何兆廷。”肖池寒雖然隻和裴沐見過一麵,但是卻覺得他不是一個喜歡說話轉彎抹角的人,便也不加粉飾。這個結果對裴沐來說並不意外,何兆廷本就是個做事穩妥周祥的人,何況在娛樂圈摸爬滾打十年,做這樣的事兒若是能留下什麽證據那才是怪事兒。“有勞肖總費心了,這件事兒發生都發生了,我現在還沒什麽身家去和何兆廷作對。”肖池寒轉頭向他看了過來,身邊的年輕人身上有一種很違和感覺,在台上的時候像是不懼一切一樣自帶光芒,現實生活中又有一種類似自嘲的認命感,但是偏偏話的語氣又有些像倔牛一樣。“何兆廷這麽做是為了捧金辰軒,雖然不能直接找何兆廷要個說法,但是斷了金辰軒一些資源還是可以的,你多...咳咳...包涵。”因為方謹的關係,他沒辦法因為還沒有證據的事兒就直接與何兆廷撕破臉,這讓他無端地在麵對裴沐的時候有一絲歉疚,肖池寒說完有些咳喘,他側過了頭,裴沐卻下意識看了過去。身邊的人太瘦了,靠在椅背上像是一片紙一樣,這和記憶中能抱著他掄圓了轉圈的人相差太多了,這個咳聲聽著不劇烈,但是卻像是沒什麽力氣咳一樣,聽的人就覺得他不舒服,他收緊了手指,下意識拿起了兩人中間扶手上的一個保溫杯:“你,你沒事兒吧?要不要喝點兒水?”肖池寒壓住咳嗽,對著裴沐微微擺手,還不等說什麽電話就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手機屏幕,是宋葉的電話,他沒有接,電話自動掛斷了,隻不過很快電話又鍥而不舍地響了起來,他知道他不接那邊就會鍥而不舍地一直打,這才接了起來。電話剛接通,那邊醫生火藥桶一樣的聲音就傳了過來:“肖總,你為什麽還不來醫院?不是說好了今天去複查ct嗎?”“有個應酬推不掉。”肖池寒的聲音還有些喘息未定。應酬?那邊的聲音再次高了八度:“應酬?喝酒了嗎?”“就一杯。”宋葉坐在辦公室裏已經徹底被這個不聽話的病人折磨的要崩潰了,整個人都在暴躁的邊緣:“要不要我提醒你,你那個胃不要碰酒?還有,你當肺炎是小事情嗎?”電話裏暴躁的聲音清晰地傳到了裴沐的耳朵裏,肖池寒病了?肺炎?他還記得那天查資料的時候說過肺炎對截癱患者的影響很大,如果引起肺部感染,後果可能會非常嚴重。“知道了,這就回醫院。”肖池寒又應付了幾句這才掛了電話。“肖總病了?那還是要及時就醫。”裴沐抑製住過分關心的話,憋了半天也隻說出了這麽一句,對於剛認識的人禮貌又生疏的問候,心底忽然就有些難受,他其實早就做好了這輩子不再和肖池寒有瓜葛的準備,但是在這人就在他眼前的情況下,卻形同陌路,還是太難受了。肖池寒不在意地開口:“習慣了,會去的。”同樣的客氣的回複,裴沐像是心被刺了一樣。“聽說你在現在的公司不是很順心?”肖池寒並不曾掩飾他得到的消息,裴沐的思緒被拉回來:“啊?哦,當初年紀小一門心思要唱歌,眼瞎選了個吃人的經紀公司,不過好在快熬到解約了。”對他的坦白直爽的性子肖池寒倒是有些欣賞,那些經紀公司的模式他也有了解,一旦簽約了,不榨幹最後的血哪肯放人?何況按著現在的情形看,裴沐因為那幾首歌應該還算有不錯的發展,放血的公司怎麽會放過他?“還有多久解約?”“四個月吧。”肖池寒看向他,唇色蒼白淺淡:“那這四個月怕是不好過,如果有需要可以來聯係我,就算是耳返之事的歉意補償。”裴沐轉過身,歉意,補償?他隻是投資了一個節目,節目上有人對他的耳返動手腳他就願意施以援手撈一撈自己這個被經紀公司壓迫的人。那從前呢?如果他並沒有死在那場車禍中,他可會為了那妥協於家族聯姻的拋棄而補償他?還真是很上位者的做法:“肖總很喜歡補償別人嗎?耳返這件小事兒都能讓您願意幫我這個小歌手?”尖利的話語出口的瞬間就連裴沐自己都愣了一下,原來自己遠沒有自己想的那樣灑脫,他還是怨的,還是不平的。憑什麽?憑什麽當初來招惹自己的是他,最後那樣幹脆拋棄自己的也是他,明明最開始的時候他是清醒的,他知道和肖池寒差了太多,是肖池寒的堅持讓他相信他可以擁有喜歡的人和美好的未來,就在自己相信的時候,他再親手打碎這一切。裴沐眼底灼熱的情感讓肖池寒有些失神,他怔怔開口:“補償這個詞很難聽吧?補償,其實是這個世界上最徒勞無功又自私虛偽的事。”他的手死死壓在上腹上收緊,胃裏的抽痛劇烈,他的臉色也霎時間一片慘白,咳嗽湧了上來,喉間多了一絲熟悉的血腥味兒,前麵坐著的沈聽著聲音不對立刻轉頭看了過去,就見肖池寒以手掩口咳的身子都在發抖。裴沐看到了他的手離開唇間的時候帶了一絲血紅,一抹鮮紅在他的眼中無限放大,震得他瞳孔都有些顫抖:“肖池寒,你怎麽了?去醫院,趕緊去醫院。”車子極速改了線路,去往醫院,沈倒是還算鎮定,立刻打電話聯係了宋葉。裴沐看著肖池寒的樣子渾身都跟著發冷,想碰他又不敢動的樣子:“怎麽辦?現在怎麽辦?”肖池寒那陣咳嗽緩過來一些之後才抬了眼,額頭都是涔涔冷汗,裴沐眼底慌亂害怕竟然讓他覺得有些熟悉,他看到了手上的血,有些嫌棄,他地輕輕伸出手,想讓裴沐遞給他一張紙,裴沐慌了神兒下意識地握住了他的手:“沒事兒的,你別怕啊,很快,這裏離醫院是不是很近?”慌亂的聲音也不知道是在問誰,肖池寒也被他的動作驚了一下,卻並沒有抽出手,眼前的年輕人總給他一種無法拒絕的感覺,連他自己都說不出緣由。這是裴沐第一次看到肖池寒的不便,沈抱著那個瘦的嚇人的人下了車,直接送到了一旁準備好的急救床上。裴沐渾渾噩噩地跟著進去,坐在手術室門口的時候心律很快,肖池寒剛才閉上眼睛的畫麵,手術室關閉的大門,醫院中獨有的味道,無不在刺激著他的神經,一股因為情緒緊張而湧上來生理性惡心讓他幾欲幹嘔。他甚至感受不到時間的流動,再多的理智也無法讓他在這個時候離開醫院。直到手術室中推了人出來他才驟然起身,肖池寒還帶著氧氣罩,身子陷在被子裏看不清起伏:“醫生,他怎麽樣?”宋葉摘下口罩,看著裴沐有些眼生,他是肖池寒的私人醫生,肖池寒的位置在那,身體狀況是不能隨意泄露的:“抱歉,具體情況我隻能和肖總說。”裴沐第一次看向這個醫生,忽然清醒了過來,是,他現在是沒有資格知道他身體狀況的。他目送肖池寒進了病房,從始至終,他身邊隻有沈和自己,沒有任何的家人過來,這些年他都是一個人麵對身體上的狀況嗎?第14章 病房交鋒(全是對手戲)裴沐不知道在外麵愣了多久,才見到沈出來,他下意識看了過去,沈出聲:“肖總醒了,問你走了沒有。”沈其實看的出來肖池寒對裴沐是很欣賞的,方才事出突然,他這是常年在肖池寒的身邊已經練出來了,尋常人恐怕是受不住,裴沐想必也是嚇的不輕,看著這煞白的臉色就知道了。無論如何,裴沐都無法說服自己不看肖池寒一眼就走:“我可以進去見他?”沈輕笑:“自然。”哪怕再高級的病房都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冰冷之感,裴沐的腳步極輕,甚至沒有什麽存在感,屋內隻有儀器運轉監測的聲音,床上的人已經換了一身藍白色的病號服,此刻戴著鼻氧,放在被子上的消瘦手指上夾著血氧夾,留置針上連著一根輸液管。眼前的畫麵讓裴沐有些恍惚,從前那個健康朝氣的肖池寒,方才在車上和他談笑從容的肖池寒,和現在躺在病床上似乎經不起半分風浪的人,都讓他有一種深深的割裂感,無措,心疼,難受交織在胸口。方才車內他有些尖銳的話語還在耳邊,裴沐心底還是有後悔的,說出的話有些幹巴巴的:“你,肖總,還好嗎?”肖池寒的目光一直落在進來的那個身影上,對上那雙情緒複雜的眼眸,方才一瞬的恍惚他甚至有些將他錯認成了方謹,如果方謹還活著,他見到自己的目光會是什麽樣的?總之他相信他的方謹至少不會幸災樂禍,他會氣憤,掙紮,卻也能和他斷的幹幹淨淨吧?補償?方謹該是不屑的,他回過了神兒,注意力再次放在了眼前的人身上,他剛才應該分外嚇人:“嚇,嚇著你了?”肖池寒的聲音虛乏無力,裴沐不想因為他的話讓肖池寒心裏不舒服,他已經不是方謹了:“是有點兒,肖總,剛才我的話是無心的。”肖池寒收斂了目光,蒼白無血色的唇角輕輕勾了一下,輕聲帶笑:“怕我因為一句話記恨上你嗎?”裴沐知道肖池寒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不過此刻的身份讓他還是坦然認下來:“當然,肖總我惹不起。”肖池寒看著這個口口聲聲說惹不起自己的人,心底有些無奈,似乎從見到裴沐第一麵開始,他就從沒有順過他的心意,話裏話外總是帶著股倔驢的模樣,一口一個惹不起,但是嘴上的話可是沒見幾分惹不起:“咳咳...我倒是沒見過幾個惹不起我的人,像,像你這樣...”他說話間忽然有些氣促,戴著血氧夾的手似乎想按住心口,裴沐見他呼吸不順立刻上前一步:“不舒服是不是?我去叫醫生。”他有些慌,甚至連病房中有呼叫器都忘了,倒是肖池寒叫住了他:“回來,幫我,將床搖上來一些。”裴沐頓住腳步,這才低頭去找搖床的把手,他蹲在床尾,立刻搖了兩圈。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在死後十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竹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竹酒並收藏重生在死後十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