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術法來表演?”


    李衍看了眼申三酉。


    申三酉笑道:“看著吧,急什麽?”


    “往日裏,他們可不會用這些玩意兒。現在都是開胃小菜。”


    果不其然,在楊家班漢子贏得一片掌聲後,對麵武家班也派出了自己人。


    咚!咚!咚!


    伴著沉重腳步聲,一道身影走上舞台。


    這是一個堪稱巨人的存在。


    他足足高出常人小半個身子,或許是因為發育原因,身材還顯得有些畸形。


    同樣渾身肌肉,宛如山野怪物。


    這巨人漢子感覺有些傻乎乎,神情呆滯,悶聲道:“額給大家來一個烏獲扛鼎。”


    又是一個傳統力技項目。


    戰國之時,舉鼎練力風靡,尤以秦國為最,而烏獲是傳聞中大力士,因舉鼎而受重用。


    這大個子雖有些憨傻,不會言語挑逗,活躍氣氛,但比方才的漢子還誇張。


    他竟直接將萼樓的青石桌子舉了起來,還邀請七八個客人站在上麵。


    一時間,周圍掌聲如雷。


    在座很多人都是行家,這烏獲扛鼎,雖沒有方才耍刀好看,但玩的就是一個霸氣。


    巨人體型本就妖異,再加上如此氣力,簡直猶如戲文中護法神將,自然引得眾人叫好。


    李衍則是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這巨人漢子同樣用了僮身術。


    但與對家不同的是,他身上隱約有股野獸腥臊味,應該是什麽野仙上身。


    表演雖然精彩,但李衍卻微微搖頭,“都是些陰損的法子,雖能博得一時掌聲,但用的久了,難免傷及本體,百病纏身,難以善終。”


    無論陰魂還是野仙,附身從來就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更何況借此催發潛力。


    “所以才少見嘛。”申三酉打了個哈欠,“這種手段即便是他們,也在關鍵時刻拿出。”


    隨後雙方又是一番比鬥。


    巧技之中,一方演了跳丸弄劍。


    這雜技古今中外皆有,便是用手同時拋起數量眾多的彩球,或者拋接飛刀。


    這次沒附身,但卻是借助神通表演。


    一方憑借身靈根的強大掌控力,將密密麻麻的飛刀和圓球同時拋向空中。


    滿堂刀球飛舞,看得人眼繚亂。


    最後一下,表演者飛刀咻咻而起,紮中全部彩球,又劈裏啪啦落在地上……


    而另一方則玩的是繩鞭技。


    他應該是通了鼻神通,且已踏入暗勁。


    黑布蒙眼,神鞭飛舞,打滅四麵八方燭火,而下方蠟燭則紋絲不動。


    最後,還用鞭子抽動陀螺,又一鞭子纏住立柱,陀螺蹦跳而起,旋轉著在繩子上左右移動。


    這些陀螺全是鐵家夥,個個都有十斤重。


    李衍瞧出了味道,雙方這手段,已不僅是雜技技巧比鬥,更是一種兵刃切磋。


    一個是暗器高手。


    軟鞭和陀螺,恐怕也是某種奇門兵器。


    最後一場,古彩戲法皆不約而同用了幻術。


    一個玩的是米變金魚,桌上陶盆內,五穀雜糧隨咒語飛速旋轉,頃刻水四濺,密密麻麻金魚遊蕩…


    李衍看得清楚,這是某種障眼法。


    實則一開始,陶盆裏就盛滿了水,但極快手法配合幻術,讓人覺得是米變金魚。


    而武家班,則令他大開眼界。


    有人點燃火盆,帶著迷粉的濃煙升騰而起,又有人在後方驅動陰魂,卷動濃煙於房梁處旋轉。


    房梁之上,有人展開一幅巨大圖卷。


    配合若隱若現的光影效果,好似萼樓上空雲霧翻飛,出現一座天宮。


    幾名身手利落的童子身著白鶴衣,蹦蹦跳跳,吊著細絲,腳下生煙,似羽化登仙般進入天宮,消失不見…


    有老者失聲道:“這……這是失傳已久的登仙台啊!”


    傳聞盛唐之時,萼相輝樓內就曾表演過此術,引得明皇貴妃連聲稱讚,想不到武家班竟複原了此術。


    就連李衍也忍不住鼓掌。


    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他雖看出這些都用了玄門手段,但這種大型的表演,本身就需要無數人配合。


    放到任何時代,都是鎮場子的存在。


    此法一出,徹底沒了懸念。


    對麵楊家班的老者臉色難看,抱拳認輸後,便帶著徒弟離開了萼樓。


    說實話,雙方的能耐隻在伯仲之間。


    但武班主腦袋更靈活,願意費功夫鑽研,拿出新東西,而楊家班還用的是老節目,所以敗北。


    “怎麽樣?”


    深申三酉喝了口酒問道。


    李衍點頭笑道:“前輩說的沒錯,確實是一場好戲,讓晚輩大開眼界。”


    申三酉點了點頭,對著旁邊女子說道:“華娘,我和李兄弟說點話,別讓人打擾。”


    “嗯。”


    女子麵色平靜起身。


    她將周圍屏風變動位置,擋住二人,又於屏風上掛黃符和桃木墜子,手中捏動法訣。


    周圍氣息瞬間大變,堂內喧囂也隨之遠去。


    好家夥!


    李衍吃了一驚。


    這是奇門遁甲,還混了陽宅風水布局之法。


    這女子竟也是玄門中人,擅於陣法,身上不知用了什麽方法遮掩,竟騙過了他的鼻子。


    市井之中多奇人啊…


    李衍心中感歎。


    萼樓確實貴,但僅今晚看到的這些東西,便已值回票價。此地氣息已被遮掩,且有陣法幹擾,估計即便有人用神通探查,也聽不到他們倆在說什麽。


    申三酉這才開口,“你想打探玄門之事?”


    “沒錯。”李衍點了點頭,老實回答。


    今日宴請申三酉,自然是想知道更多。


    畢竟經過這段時間遊曆,所見所聞,已讓他知道自己接觸到的,恐怕隻是玄門最外層東西。


    王道玄不知,羅明子不說,也隻能從這申三酉身上打聽。


    申三酉問道:“對你來說,玄門是什麽?”


    李衍眉頭一皺,“晚輩不太明白。”


    申三酉指了指下方。


    舞台上,武班主還在說笑話逗人樂。


    申三酉喝了口酒,嗤笑道:“玄門在外人看來,高深莫測,但對他們來說,不過是用來謀生的術法,和普通江湖手段沒什麽兩樣。”


    “對商山法脈那些人來說,同樣是術,是謀取自身利益,彰顯法脈榮光的術!”


    “對你來說,又是什麽?”


    李衍啞然,不知該怎麽回答。


    申三酉繼續說道:“玄門之中從不乏天縱英才者,像我這種,根本算不上什麽。”


    “玄門內部其實一直有個劃分,普通人能達到的極限,就是三重樓。”


    “即便資質一般,開啟神通,勤修苦練個十幾年,再加上功法沒問題,都能達到三重樓。”


    “在這長安道上,道行三重樓,安身立命,混口飯吃是輕輕鬆鬆。侍奉達官貴人,更能為後代謀一場富貴…”


    “所以我問伱,求的是什麽?”


    “若隻求這些,現在就夠了,有些事情知道太多,反倒是苦惱。”


    李衍沉默了一下,恭敬拱手道:


    “我想求法!”


    “求法啊…”


    申三酉悠然道:“法,也有很多。”


    “比如太玄正教,他們將自身與神州命運捆綁,庇護四方,鎮邪禳災,所以為朝廷供奉成為國教。”


    “神州不滅,而太玄正教永存!”


    “商山一脈同樣想求此法,卻走了歪路。”


    “還有些人,同樣在求法。”


    “像太白山上鬥姆宮,求的是研究星辰奧妙,洞悉大道運轉…”


    “像一些道醫門,求的是懸壺濟世,大醫精誠,還有一些佛門,求的是普度眾生……”


    “這,便是法!”


    “有了法,心中就有了道!”


    “人生如朝露,轉瞬即滅,再強的術法,也隻是護身,心中若無道,便是盲人摸象,永遠難入此門。”


    李衍沉默了一下,回想這些日子經曆,忽然抬頭道:“晚輩,想走得更遠。”


    “更遠?”


    申三酉嗤笑一聲,“長生?成仙?”


    李衍忍不住問道:“真的隻是虛妄麽?”


    申三酉端起酒杯喝了幾口,看著李衍的眼神,滿是可惜,“此念一出,你這一生就過得不會舒服,無數人毀在這條路上。”


    “成仙、長生、隻是外行人說法。你若能突破凡人極限,踏足第四層樓,或許就能接觸到一些東西。”


    “到時,可打聽一下……”


    “啥叫登神者!”


    …


    清晨,白蒙蒙的光線透著紙窗照亮。


    外麵一夜飛雪,似乎已經停歇,隱隱約約能聽到,院子裏有鳥叫聲傳來。


    李衍早已醒來,卻躺在床上根本不想起,望著房梁喃喃自語。


    “登神者…”


    這是他第二次聽到這個詞。


    第一次,便是自己那便宜師傅,瘋瘋癲癲引他入秦嶺,隻因不想自己找到的登神路埋沒。


    當時,還以為隻是種形容。


    現在看來,遠沒有那麽簡單。


    而且聽申三酉的意思,登神與成仙長生,似乎又不是一回事。


    是讓人成為神嗎?


    就像那些法脈先祖一般…


    可惜再問下去,申三酉就不肯多說,隻是拉著他瘋狂喝酒。


    想到這兒,李衍展了個懶腰準備起床。


    昨夜有些荒唐,但也收獲不小,不僅是這些秘聞,他還知道了萼樓為何地位高。


    在外人看來,跑到這裏的人,隻求一夜肉體歡愉,但裏麵能給的,卻更多。


    申三酉在萼樓認識許多人。


    李衍隻記得,自己身邊不時有女子來來往往,但最多也就是摟摟抱抱,剩下的就是輕鬆。


    他們就在那大堂之上肆意飲酒,聽女子唱唐風古韻、唱江南小調、唱人生百態、唱大江東去…


    昨晚是他這一世首次喝醉。


    他隻記得,和申三酉二人踉踉蹌蹌出門。


    把他送回王府小院之後,申三酉又摟著女子跑到其他院子裏去裝鬼嚇人…


    這一刻,李衍也知道了申三酉的選擇。


    他已經不想再求法,也不願借著術去謀富貴,隻想沉迷於短暫歡樂,忘卻傷痛,了此殘生…


    李衍自然不會如此。


    但一夜荒唐,卻也令他緊繃的神經徹底放鬆,渾身上下,都有股通透感。


    這青樓論道,看來今後要多來幾次…


    就在這時,院子裏大門轟然打開,沙裏飛大呼小叫的聲音傳來:“衍小哥,道爺,快收拾走人,老沙我接了個大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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