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虛劍塚裏有什麽,你知道嗎?那裏放了他的劍鞘。”提到踏雪劍,宿聿的瞳孔微微一動,鬼氣再次衝向魔修。魔修卻捕捉到宿聿眼中略微的異樣,“看來裴觀一有很多事情沒告訴你,也是,畢竟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什麽意思?”宿聿手一頓。“你以為千年前裴觀一是怎麽死的?”魔氣之中氤氳出了虛影魔紋,刺眼的紅色猝不及防地出現在宿聿的眼前,滴滴答答的流血聲,魔影重重形成的另外的,屬於千年前宿聿未曾見過的景況,他看到孤身一人的裴觀一出現在了魔窟當中。這段記憶經由魔修的重現,更直白露骨地展露出來,似乎故意地帶著宿聿去感受當時的境況。魔修眯了眯眼,看著宿聿眼中的異色,以及麵前逐漸清晰的魔窟。培養好的鬼道胚子落在手裏的時候,他原有的計劃是進一步擊潰他的防線,隻有他知道,小徒弟被他養成心善無憂之人,在這樣的修士麵前,見到自己同門一個個慘死,足以在他的心裏留下一個接一個心魔,他的神誌混亂更徹底,哄騙他合作一步步走入深淵便更簡單,能讓小徒弟成為他隨意驅使的傀儡。如果這一切沒有裴觀一。也確實這樣,哪怕他扮演天虛掌門再出色,裴觀一是那個早就死去的老頭親手教導的弟子。最開始他還沒完全掌控奪舍後的記憶時,曾在裴觀一的麵前暴露過一點痕跡,但彼時的裴觀一隻是疑惑,並沒有過多猜測,所以在那時候,他便以閉關為由,盡可能地減少與裴觀一的相處。卻沒有想到,裴觀一會去調查宿聿遊魂的身份,去天虛劍門的藏書閣中查與上古四道有關的古書典籍。那些東西早就被他毀得差不多了,但他低估了裴觀一的敏銳性,裴觀一沒有與天虛劍門任何長者報備,甚至所有計劃都沒有知會他這個師父,而是秘密行動,查到了魔窟的疑點蹤跡。魔修輕聲說道:“你就不好奇,妖山魔窟那麽隱蔽的地方,裴觀一怎麽找到的你?”這時候,他的手猛然抓住了宿聿,找到一絲間隙,侵蝕的魔紋朝著宿聿受傷的左手攻去,擇中了宿聿左手通靈軀的劣勢,將宿聿狠狠地貫在了石壁上。墨獸驚呼:“宿聿!”宿聿反身而退,一下拉開了與魔修的距離。魔修卻甩了甩手,慢悠悠地往前走,他這個徒弟果真是被裴觀一養廢了:“看來他沒有告訴你,也是,明明他當年救完徐天寧後離開,一切的走向就會完全不一樣,他的敏銳打亂了我很多計劃,我以為廢掉他還需要一點時間,可他沒走,他回來救你了。”裴觀一是先發現了天虛劍門裏殘留的魔陣痕跡,順著徐天寧的痕跡找到了魔窟下落,沒有任何前兆,他單槍匹馬地闖入,讓彼時魔窟的安排出現了問題,當時也讓他救了徐天寧,讓徐天寧從魔窟中逃了出去……此後又順著拘留徐天寧的地方,找到了妖山魔窟。當年裴觀一的行動確實打亂他的計策,若放任這個人查下去,天虛劍門裏的事未必就能瞞得住。原以為裴觀一救完徐天寧會返回天虛劍門,卻沒想到的是,那個劍修選擇的是繼續深入,去救宿聿。這一步讓他有計劃能對裴觀一進行圍剿,幾乎損壞了上千具高階魔屍,還葬送了數個得心應手的下屬。魔修的魔氣刺破了古靈舟的側翼防守,一下逼近了宿聿:“他是為了救你,才死在當年的妖山魔窟裏,原本他是可以活的……你師兄對你可真好,徒兒你說是不是?”宿聿的腦海裏有斷斷續續的片段浮現而出,好像應著魔修的那句話,將他拉回千年前妖山魔窟的屍山血海當中,那把沾血的踏雪劍在他的麵前濺著血,山雪的氣息渾濁在了呼吸間的腥血當中,一點點地在他的記憶裏刻下不可磨滅的痕跡,那是千年前他走進虛無之地,在茫茫長路中刻苦銘心的恨意。近在咫尺的魔修感覺到了什麽,下意識地往外後一退,與此同時他內心浮現一種不好的預感,耳邊的劍鳴聲像是慢了下來,不對,這麽久了,甲一怎麽還沒啟動山塚那邊的人柱!?“那真是……感謝提醒。”片刻之間,宿聿的眼中掠過了一絲冷肅,這一句話像是刺中了靈眼中某一個關竅。運轉的圖騰霎然一滯,更多洶湧的陰氣從宿聿的經脈中迸出,一寸寸經脈裂開,血淋淋的左手上,宿聿反拽住了靠近而來的魔修,手腕哢嚓地發出了響聲。墨獸硬生生聽到了宿聿左手手腕斷裂的聲音,驚呼的聲音還沒脫口而出,宿聿已然借著那斷裂的腕骨掐住了魔修的肩膀,無數的陰氣衝過了他的手臂,成為支撐身體運作的力量,將那魔修的身體貫入地麵。地麵裂開巨坑,整座龍行峰在這個時候瞬間瓦解。天麓山周邊的修士還不知道發生什麽,見到天空中萬惡淵裏鎮山碑隱隱震動著什麽,一股鬼氣豁然衝去,頃刻間整座龍行峰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支撐,無數山石下落,崩塌般地展現在所有修士的麵前。“龍行峰塌了!”“快跑!”墨獸的雙爪捂在麵前,身軀死死護住了身下的老山主,愕然地看著眼前傾毀的山壁,而與它相連的萬惡淵鎮山碑此時有大量的陰氣湧入了宿聿的身體內。那個一直在控製宿聿體內陰氣平衡的靈眼兄弟似乎完全罷工了,仍由宿聿調動陰氣,鬼氣從他的身邊迅速蔓延,而通靈軀的左臂垂落在宿聿的身側,是半點氣力也沒了。別說不見神明了,墨獸看到這一幕,都想對宿聿這渾小子喊一聲親爹!“神醫穀的那老頭告訴你要控製陰氣的啊!”“打得過就行了。”宿聿偏頭看了沒有反應的左手半晌,將手拎了起來,看著它虛軟無力,連屈指都無法做到。該沒結束,一切還沒結束。宿聿內心平靜地想,在還沒達到他的想要的目的前,這樣一切還沒結束。他隻是確定了下,很快將目光移向了天麓山山塚的方向,大氣之間的錚錚劍鳴聲,似乎比任何時候都更為響徹,與千年前他被困劍塚時聽到的聲音很像,又像是屬於另外的哀鳴,是天虛劍靈們在冥冥之中的哀鳴,而在那其中,似乎有著早已磨滅的……踏雪劍的聲音。他眯起眼睛,能看到空中變化的劍意,與其中一股越來越強大的劍意。墨獸喊道:“宿聿!有動靜!”宿聿回過神,他知道,“沒那麽容易弄死他。”這時候,深坑中忽然傳出了一聲笑聲,魔修的笑聲徹耳又驚悚,他撐著身體站起來,原先被宿聿鬼氣侵蝕的肩膀正在逐漸恢複,天空之上,萬惡淵龐大的鬼氣已經壓製了流放之地,但魔修好似絲毫不在意這些,他從坑裏走了出來,哪怕大半的魔氣都沒回收起來,他的神色還有種不顧一切的輕鬆。魔修笑完,臉色恢複到了冷漠的狀態,道:“裴觀一藏得可真夠深,跟你一樣。”就像是宿聿避開他算計了萬寶殿,孤立無援的裴觀一與暗處奚雲平……這些人比他預想中有更高的韌性,千年了還能拖延至現在,但他們還是想得太輕鬆了。“你以為裴觀一毀了人柱,陣法就啟動不了嗎?”魔修看著宿聿,輕飄飄地說道:“為師再教你一步,布陣,要學會融會貫通……”與他為中心,忽然有股詭異的魔氣延伸飛向了空中,之前是魔修在吸收流放之地的魔氣,而現在他居然把身體內的魔氣送去了流放之地。他的身體在宿聿麵前漸漸瓦解,取而代之的是高空中流放之地的逐漸強盛,那強盛的魔氣散出了一點利光,直直衝向了修士們混戰的天麓池。刹那間,天麓池中四道陣法像是被某種力量驅動,那采用仙魔妖鬼四道迥然而成的陣法,竟然在人柱沒有啟動的情況下發生了異動。代表魔道的那道陣法像是被天上的流放之地所刺激,陣紋微微散發著光,以其為核心,魔氣反向地朝著山塚,朝著東寰四界衝去。天麓池中,鬼修與人修們也注意到陣法異樣,天麓池裏那什麽陣法,竟然還能反向啟動!“等等!反向過去的話,那邊不是人柱的方向嗎?”沉雨瞳喊道。張富貴急忙回頭去搖玉衡真人,隱月狼王的眉頭緊皺,他比在場任何一個修士都知道,那是屬於什麽,“難、處理了。”活屍:“嗷?”天麓池裏那些還沒死亡的魔屍全都停住了腳步,流放之地有源源不斷的魔氣傳送給了它們。使得它們實力發生了可怕的增長,像是突然得到了什麽了不得力量,變強的魔屍反手掃向人族修士,當即就將幾個修士掃飛了出去,顧鋒感覺到了與自己交手的洞虛魔屍,身上的氣力像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實力還在往上增長:“什麽玩意!”廢墟殘跡裏,墨獸急忙退了幾步,它能感受到,流放之地內散發出來的另一種不同魔氣。那是一種令獸毛骨悚然的東西,好像有大量的,類似上古魔的氣息湧了出來:“宿聿……不好了,這魔修瘋了,他好像跟流放之地同化了!”第158章 馭鬼“本想是用你或者那些人來當啟陣的鑰匙, 不過現在,換一步也無傷大雅。”事到如今,魔修似乎已經不再畏懼或者躲藏在天道之下, 他的身軀在漸漸塌毀,肉體隻不過是用來躲藏棲息,隨取也能隨便舍棄, 等他真正拿到了四道的力量,自然能脫離凡胎肉體,成為無上的存在。宿聿在那滔天魔氣中迅速後退,站在他的麵前的魔修化作了虛影,取而代之的是高空流放之地裏魔氣越來越詭異。他最先感受到變化的就是天麓山天麓池的方向,大地在震動,靈眼中所看到的氣息越來越紛雜,圖騰正在劇烈地對他發出警示, 肉眼可見的陣紋在無聲息中快速蔓延他瞳孔微縮。天麓池中存留著魔修苦心經營的上古四道陣法,一旦天麓山的人柱形成,便可以死人的大量魂靈去啟動那個陣法,達成千年前魔修沒能做到的事情。而現在,很明顯山塚那邊被顧家少主死死守住,魔修找不到機會啟動人柱,竟然反過來讓魔地流放之地成為啟陣的鑰匙, 強行地令與仙魔妖鬼四道聯合的人柱陣法啟動了!魔修收不了大量的魔氣去鎮壓萬惡淵,可他的魔氣已經四散在了天麓池內, 天麓池陣法的啟動完全阻止不了!“快,讓處於陣法內的修士快點逃出去!”顧鋒厲聲朝後喊道。沉雨瞳目光一沉:“先從天麓池退出去!”狼王身體變得龐大, 重重地落在天麓池的拐角口處,為鬼修們抵擋著陣法中吸力, “走!”下一刻,玉衡真人錯眼看去,竟然發現遠處的那個籠罩在天麓山邊界的牢籠還在往外擴充,魔修掌控了天麓池中的四道陣法,如若讓那個陣法持續往外擴充,也就是成為魔道養料的人會越來越多!所有修士往後一退,然而陣法啟動的速度遠遠比他們預料中還要快,隻見先前天際借用流放之地釋放出了大量的魔氣,這些魔氣就像是巨大的囚籠,以天麓山為中心,將天麓山周邊的地界全都圍困了起來。那是無法被破除的屏障,天麓山腳有的修士剛剛逃出地界就被魔陣再次籠罩,也有的修士被屏障阻礙完全出不去,外擴的魔陣像是形成一個無法撼動的詭譎牢陣,隨之天空散發的魔氣越多,魔陣往外的速度越快!“天麓山那邊”玄羽莊駱莊主回頭:“老孟!”南界的探子跑到了駐點附近,時刻關注著各地情況的孟開元臉色最先變了,哪怕是在南界,他們也能清晰地看到天麓山的方向上空,暗沉的黑幾乎覆蓋了整片天際,魔道動手了……這幾乎是碾壓性的出手,這一幕讓他想起千年前萬寶殿崩塌時的動蕩,這種陣法一出,無論結果怎樣,現今的修道界必然會承載他們無法估計的後果。孟開元顧不得別的:“馬上找顧夫人!我們必須馬上動手了!”無數的魔氣還在往外擴張,流放之地像是強硬地落在了占據了天麓池四道陣法的上空,原先有壓製優勢的萬惡淵在這時候層層敗退,墨獸緊急撤退數步,將叼起來的老山主放到了另外的地方,卻也能感受到天麓池中龐大的引力,周圍的靈氣在天麓池四周形成漩渦,被那龐大的陣法吸納。“這魔修竟然掌握了魔道本源的力量。”墨獸越發得心驚起來,這不是簡單的仗著鬼氣硬碰硬了,原先宿聿還能借著魔修本體魔氣不足來進行碾壓,但如果魔修掌握了魔道本源力量,一切就變得不一樣了:“掌握本源之力,他就會越接近魔道本身,我們根本不知道流放之地裏有多少本源!”上古四道打架,除了仙道欣欣向榮,其他三道其實都損失慘重,但上古那麽多修士與異獸,往往就有明哲保身的僥幸留了下來,墨獸跟萬惡淵就是這樣存留下來的,但同樣的流放之地中一定遺留著大量的屬於上古魔的東西……它現在能感受的龐大氣息,就是源自那流放之地中散發而出的。陣法的融會貫通幾乎被用到極致,這才是魔修有恃無恐,慢慢算計的底氣,數千年的運籌帷幄,他早就掌控了本源力量,所以才能在這時候代表魔道有恃無恐地發動。這還怎麽打!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東西!宿聿看都沒看墨獸,在看到天空中魔修被同化的異象之後,他尚且完好的右手驟然發力,猛地從萬惡淵中調動出更多的陰氣,脂白色的陰氣在瞬間變成墨色的鬼氣,在流放之地即將壓過萬惡淵的時候,再一次地撐住了!“宿聿!”墨獸驚愕。“閉嘴。”宿聿臉色沒有一絲動搖,他冷眼看著空中的流放之地,靈眼裏的金絲已經爬了出來,順著他的眼睛爬到臉側而後,深藏在圖騰深處的陣法發動,與天空流放之地的魔紋連接的無形禁製一道道地出現在靈眼窺視裏。他垂目,看向丹田深處的墨靈珠,如果到那個時候,便隻能用這個了。慌亂與絕望彌漫在整個天麓山地界內,所有人對這驟發的魔陣束手無策,眼睜睜地看著天麓山與其他四界隔絕開來,他們如同困獸地被囚困在了陣法當中,完全沒有任何抵抗能力。顧鋒看到天空萬惡淵居然還在強悍地輸出鬼氣抗衡時都驚住了,他想到來之前嫂子的交代,宿聿的軀體怎麽可能撐得住這麽劇烈的運氣,會完全廢掉的。而魔陣在形成屏障後還沒停下,在與萬惡淵抗衡下,它竟然還能分出餘力。強大的魔氣以不可抵擋之勢衝向了天麓山中裏人柱所在地山塚!“攔住魔氣!”顧鋒怒喊道。天機真人被魔氣擊退:“攔不住,那不是我們能攔的東西!”龍行峰的廢墟處,宿聿注意到了魔氣的走向,他下意識就看向山塚的方向,有大量的魔氣往著山塚的方向衝去,他記得最開始顧七所說那是人柱的位置,魔修還沒善罷甘休,他想借著啟動天麓池的陣法,發動人柱,完成讓整個修道界獻祭的目的。‘你知道天虛劍塚裏有什麽嗎?’‘你以為千年前裴觀一是怎麽死的?’魔修的聲音似乎再一次在宿聿的腦海裏回響,宿聿緊咬著舌尖,突然間臉上掠過了一絲冰涼。他怔愣地看了過去。明明是黑沉沉的天空,大氣之中,卻突兀地落了一場雪。茫茫的雪光與斑駁的靈氣中,天邊出現如蜃氣的一把劍。墨獸循著宿聿的方向看去:“那是什麽劍……妖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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