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姐提著一籃子菜回來,急匆匆的,頭上、睫毛上都是霜,一進院子,就嚷著:“小春枝!姥姥的小春枝啊!快來讓姥姥看看,有沒有事兒……”


    小春枝聽到動靜,衝出了廚房。


    劉大姐看這孩子活蹦亂跳的,反複確認沒有內外傷,隻是被推了一下後,鬆了口氣,又道:“你小姑姑出手幫忙了?喬妹也來了?我……”


    劉大姐看到廚房幾道小身影,僵住:“咋家裏這麽多孩子?”


    小春枝開開心心的:“他們都幫了我的忙,爸說請他們吃個飯!哦對了,媽、小姑姑和奶都在主臥呢。”


    想發作的劉大姐,在聽到喬鈺在後,瞬間熄了火。


    隻有小兩口時,她還能作為長輩說叨說叨,但在喬鈺麵前,她還真端不起架子。


    喬鈺明明比她小很多,但看事看人異常準,還氣勢足,和誰站一起都是碾壓式的,站在絕對的高位。


    她連看了張老爺子都發怵,更別提生氣時的喬鈺了。


    既然這件事有喬鈺在,那就沒啥問題……


    但,做這麽多孩子的飯啊!小兩口是真的不會持家!手縫忒大了點!早知道當初就該在燕子出嫁前教一教了!


    話又說回來,誰知道燕子嫁這麽好啊?


    又想起自己生不逢時……


    哎,都是命啊。


    最後一個擦藥的是狗剩。


    看著狗剩不好意思地脫了衣服,身體像架排骨不說,上麵還有傷痕,喬鈺都跟著愣了下。


    她日子過得太舒服了,周圍也都是體麵又富裕的人家,很少出現虐待孩子的。


    看到狗剩,她才想起世道惡劣。


    小金魚見隻有一個人了,就爬上床,跟著四胞胎趴成一排,腿還翹起,甩了甩,道:“媽媽,狗剩監護人是後媽親爸,唔,不對,是後媽後爸。下麵還有個妹妹要養。”


    “哦,那待會兒多吃兩口。”


    狗剩小心翼翼道:“那我能拿一個……半個饃饃回家嗎?”


    “咱這裏不興連吃帶拿的。”喬鈺拒絕了。


    狗剩眸底光芒黯了黯,但也知道能吃飽飯已經夠好了。


    他其實可以在飯桌上偷偷昧一個饃饃的,隻要小心點,拿出看家本事,就不會被發現了。但內心深處一道聲音警告自己,不能冒險!這一家人並非常人,也不是一頓毒打就能改變對方對自己的感觀,甚至會失去更多……


    他便生生止住那邪惡的念頭,將偷改成拿,提了出來。


    毫無意外,被拒絕了。


    給他上藥的人很漂亮,像仙女一樣,但對他們這群孩子的態度都一樣,包括看到他身上的傷,以及聽到他的家庭情況後。


    給了他足夠的體麵。


    他媽是老師,從小教育他,一個人要有尊嚴。


    可他媽去世後,為了他和妹妹活下去,尊嚴是什麽?什麽都不重要。


    活著最重要。


    可今天,他再一次感受到丟失的東西。


    飯桌上,其他人都是開開心心的,唯有劉大姐震驚地看著桌上的糧食,心頭痛惜的同時,在搶,在往嘴裏塞。


    讓這些陌生孩子吃光了,還不如多塞點進自己肚皮裏!


    衝鴨!幹飯人幹飯魂!!


    大家都開開心心的,劉大姐也是。


    吃得好飽呀。


    到了院子裏,小金魚和小春枝的零花錢湊了湊,分到每個小弟小妹們身上也有一塊多,將近兩塊。


    這些孩子什麽時候見過這麽多錢?個個高興得商量著要怎麽花了,以及去撿垃圾可以歇幾天!


    隻有狗剩沒說話,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沒人知道他內心有多翻湧,多震驚。


    他看到了。


    即便大姐頭和大姐頭的侄女湊錢時很心疼的模樣,但小小年紀也湊了幾十來塊錢!


    他那個爸,一個月工資也才十幾塊,是一家人一個月的開銷。大姐頭這邊,湊一湊,就能湊出一家人幾個月的開銷……


    他看到了,看到大姐頭的媽寵溺的眼神,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妥。


    不對,這份“表示”就是大姐頭的媽提出來的。


    說明幾十塊錢對大姐頭那樣的家庭不值一提,幾十塊錢不如這番對女兒的親身傳教重要。


    他冷汗涔涔。


    幸好,幸好沒在飯桌上犯渾。


    要是真偷了一個饃饃,這樣的行徑一旦被發現,大姐頭這樣的家庭就搭不上了。


    他們這樣的人,即便不出錢,偶爾透露的眼界,足夠改變普通人的一生。


    他就是那個普通人。


    隻要和小金魚打好關係,不怕沒有法子養活妹妹……


    對待上位者,不光要會說好話,還得用真誠和忠心。


    狗剩將錢塞進裏衣內帶扣子的口袋裏,才同其他孩子回了家。


    今天他吃得太好了,有肉有菜,有二合麵饅頭。雖然肉每人隻吃了五六塊就沒了。


    總不能他在外麵吃香喝辣,回到家裏讓妹妹繼續挨餓吧?


    他趁著國營飯店沒關門,買了個白麵饅頭。


    他每天賺的錢都揣自己身上的,不過每天撿垃圾換錢換糧後,也沒剩的。


    他身上沒有肉票,糧票也是去黑市換的,本來是想換些糧食的……


    拿出一部分來,給妹妹買了白麵饅頭。


    到家時,其他人已經睡了。


    妹妹叫山菜,聽到動靜,借著窗外的光去迎,“哥?你回來了?”


    “快吃。”狗剩將白麵饅頭遞了過去。


    山菜接過東西湊近了看,不由心驚,“這是……”


    “別說話,快吃。”


    當心隔牆有耳。


    山菜反應過來,點頭道:“好。”


    山菜吃完,腹部那股餓意緩解,胃酸也不再分泌,身子也暖和不少。


    她知道這是放大自身感官感受到的,也有可能是錯覺……


    山菜:“哥,我明天也和你去撿垃圾吧,我不想待在家裏。”


    狗剩想了想,點頭:“行,明天我帶你去認認大姐頭。”狗剩頓了下,又道:“也不用認,一眼就能看出來誰是大姐頭。”


    第二天。


    對於垃圾隊伍裏多了個妹妹,小金魚沒啥意見,就是有些惆悵。


    哎,日子過得太快了。


    玩不了多久就要開學了!


    京市的軍區大院內部有建設小學和中學,都是軍屬和走關係才能上。


    老爺子想塞的孩子,相較於其他家庭來說,有點多。


    小金魚、四胞胎和小春枝。


    四胞胎沒到年紀,可以緩緩,小春枝可以先去適應了。


    小春枝與這些高幹子弟打好關係,即便隻是認識,以後也是好處多多。


    算是老爺子對周軍為自己擋彈的報答吧。


    他也不用擔心小春枝會受欺負,畢竟小金魚那孩子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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