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和賀知年都知道,姚家寨裏恐怕沒有誰會真心歡迎他們,也懶得跟他們虛情假意的客套,隻說不用酒水,但大家可以聚在一起商量一下關於接下來鎮妖司的工作安排,比如人口登記之類的事。風有司自然是滿口答應。他被兩個人的油鹽不進鬧得有些無語,轉身離開的時候嘴角都有些抽搐。 第237章 風娘子天色已經蒙蒙亮了, 遠處不知誰家養的雞正扯著嗓子打鳴。秦時關好院門,轉身對賀知年說:“你去睡會兒,過兩個時辰再來換我。明成岩動作夠快的話, 也要一到兩個時辰才能趕到金州, 那邊的人就算收到消息就立刻出發,趕過來也要到夜裏了。”不論是清理鐵頭留下的賊贓, 還是安排人手登記姚家寨的人口,都要等大隊人馬趕過來之後。他們兩個人除了跟風有司周旋, 還真做不了什麽事。賀知年帶著明成岩在山林裏跑了大半夜,也確實累了,便點了點頭,“兩個時辰,然後你喊我。”秦時抬手, 在他微微蹙起的眉尖上按了一下,眼神柔和下來, “別皺眉。”賀知年不由一笑, 抬手抱住了秦時, 疲憊的把臉埋在了他的肩膀上。雖然周圍的環境依然不分明, 他整個人卻都鬆弛了下來。“姚家寨不簡單。”他靠在秦時耳邊,用隻有兩個人聽到聲音小聲嘀咕,“那些年輕人也不像他們自己說的那樣, 隻是一群出去逞勇鬥狠的烏合之眾。”秦時抬手在他們周圍布下一個結界, “這話怎麽說?”賀知年將那些年輕人分開詢問情況的時候, 他和明成岩還在如娘和鐵頭的房間裏研究那個小白蝴蝶,並沒有跟這些年輕人打照麵。“我分開問話, ”賀知年說:“感覺他們組織紀律性很強,而且小團體內部分工明確。那兩個被打劫的村子, 與其說是打劫的目標,不如說是他們排兵布陣的一次演習。”秦時的眉頭也皺了起來,“風有司說寨子裏的年輕人他一個也管不了,誰也不聽他的話……你覺得他這麽說,有幾分真?”他當時聽到風有司這樣說,心裏還疑惑一個與世無爭的小寨子,怎麽養出來的年輕人都是好勇鬥狠的性格。難道寨子的處境比較危險,他們這樣是為了保衛家園?賀知年說:“鐵頭什麽來頭不清楚,但他和他背後的人,看來是想把姚家寨變成他們的一個據點。”“也就是說,就算鐵頭跑了,這個寨子裏還有他們的人?”秦時的眼睛睜大了,“或者說,寨子裏都是他們的人?”賀知年搖搖頭,臉上露出一個苦笑來,“所以咱們兩個,算得上是羊入虎口了。”秦時得到了最壞的答案,驚訝過後,一顆心反而平靜了許多,他推了推賀知年,“越是如此,你我更要養精蓄銳。誰知道他們等下會玩什麽花樣……去睡吧,我守著。”“你也別大意。”賀知年在他臉上親了他一口,認真的囑咐他,“這裏不安全。”秦時點點頭,表示自己心裏有數,然後推著他進屋去休息了。不管情況怎麽糟糕,賀知年這會兒都需要休息。哪怕隻是閉著眼睛小憩片刻。大人們說話的功夫,小黃豆已經趴在蒲團上睡著了。大約還是人類這個相比重明鳥來說有些笨重的身體更讓孩子有耗能的感覺。秦時把小黃豆抱進懷裏,用自己的披風裹好,盤腿在廳堂裏坐了下來。這個位置正對著外麵的院子,身後就是正在休息的賀知年,屬於一個最佳防守的位置。秦時閉上眼開始修煉。在沒有機會睡覺的時候,修煉也是一種能夠盡快恢複精力的方式。意識海中,秦團子縮成一團,大約今天消耗了太多的能量,它睡得格外香甜,連秦時開始修煉都沒能驚醒它。純淨的金靈力湧入意識海,又將秦團子這個精神體所蘊含的靈力從頭到尾梳理了一遍,然後流入經脈之中。它們沿著經脈運行,一遍一遍地衝刷著經脈,將最精純的靈力送進意識海,溫養熟睡的、難得一見的精神體。淬煉自身的同時,秦時也試著調動精神力,讓它們代替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去觀察周圍的動靜。這種事比較耗能,秦時不會經常做,所以使用起來並不熟練。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周圍靈物太多了,一旦有外放的精神力,附近的小黃豆、水蘭因都會被驚動。那樣一來,就根本達不到“悄悄觀察”這樣的效果了。但這一次情況不同,這個小院之外可能都是對他們抱有敵意的人,秦時需要更全麵的了解己方的處境。精神力以他的身體為中心,像地底湧出的泉水一般,慢慢的朝著周圍鋪展開來。他們身後就是圓堡的圍牆說是圍牆,其實前後兩道牆的中間是空心的,從結構上講,它更像是一條包圍著整個寨子的密道。密道會在一些特定的地方安置出口,比如隔壁風裏長家的後院。秦時嘴角微微挑了起來。這種事,如果不是他偷看到,還真是很難想象呢。除了像風裏長家後院的這種暗門,在小院另一側,緊挨著圓堡後門的地方還有一道光明正大的台階,巡邏的村民就是沿著這條台階走到圍牆的頂端去,並且在那裏環繞著整個圓堡進行巡邏。台階那邊並沒有人,圓堡的後門也鎖著,大約巡邏的村民習慣了沿著其他地方的台階上下,所以他們門前沒什麽人經過。秦時的精神力探了探就收了回來,卷向了小院的另一側,風有司的家。風有司的家要比秦時他們此刻暫住的小院子要大許多,也更氣派一些。院子裏的苗圃還被非常精致的小柵欄圍了起來,苗圃裏種了一些秦時叫不出名字來的植物。雖然還沒到春天,但這些植物紅的紅,綠的綠,看上去倒是有一種花團錦簇的感覺。秦時對植物了解不多,感覺這些東西不像是蔬菜或者花卉,有點兒像是藥草。因為不懂得它們的藥性,秦時控製著精神力很謹慎的跟苗圃保持了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繼續往前移動。風家的那兩條大狗就臥在台階下。它們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不對,但又什麽都沒看見,於是有些不安地東張西望起來。秦時把自己的精神力收攏成了一束細絲,像一條細細的小蛇似的,沿著台階的另一邊遊了上去,停在了堂屋的門外,悄悄的沿著門縫偷窺。堂屋裏,風有司正在叮囑他的老婆不要亂跑,說這一次來的幾個緝妖師比他們以前打過交道的都要厲害一些,又問她要不要幹脆回山裏去避一避風頭,等事情都結束了再回來。風娘子還是那麽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似乎正跟她說話的不是她的伴侶,而隻是一個普通的同事或者下屬。她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熱茶,對看上去有些浮躁的風有司不屑的冷笑了一下,“你說他們要比以前來的那些厲害?”風有司給了她一個肯定的回答。但風娘子顯然並不相信,她反問道:“鐵頭還不是在他們眼皮底下跑掉了?”“不是那麽回事兒,”風有司辯解說:“他隻是占了地形熟悉的便宜,真要打起來未必就是那兩位的對手……你是沒看見那頭白虎,嘖嘖,多少年沒見過這麽厲害的緝妖師了。”風娘子沉默了一會兒,試探的開口問道:“聽說鐵頭以前……”“噓。”風有司製止了她的話頭,“不說他。如娘也走了,線索斷在這裏,一時半會兒的,那邊倒也可以鬆口氣了……能讓她活這麽久,也是那邊顧念舊情。”風娘子輕嗤一聲,語氣裏滿是嘲諷之意,“這麽不死不活的拖了這麽久,沒看出有什麽情分,估計還指望她自己緩過來,好讓他們繼續當牛當馬的使喚吧。”“祖宗,這個也不能說。”風有司連忙製止,有些著急的催促她,“要不你這會兒就走吧,趁著天還沒亮,就從後門那裏走。”“我不走。”風娘子淡淡的打斷了他的話,“我走不走的,你都一樣跟那邊交不了差。你還是想想你自己的處境吧。”風有司歎了口氣,“我能怎麽辦,他們都盯著我呢。也不知是不是我想多了,我總覺得,他們說不定已經對我起疑心了。”風娘子沒有出聲。風有司聲音就有些抓狂,“我也為難……簡直兩頭不是人……”“你本來也不是人。”風娘子冷笑,“與其想這些沒用的,還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就留下這兩個人,推到鐵頭身上,來個死無對證好了。”風有司一下呆住了。風娘子似乎並不在意風有司的態度,自顧自的說道:“你也知道他們有人回去送信,動作夠快的話,今日天黑之前能趕到金州,金州刺史召集人手也是需要時間的。等他們出發趕到寨子……最早也要三天的時間。”風有司精神一振,“不過,那個送信的看著可不簡單。”風娘子不以為然,“他再不簡單也沒用,刺史總是人,他手下的兵丁也是人,他們什麽樣,你又不是不清楚……動作再快,往少了說也得兩天吧?他們如今還隻是往城裏送了一封信,篇幅有限,說不了太多東西。等他們跟刺史的人碰了麵,把他們在寨子裏打聽到的事情都說出來……事情可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風有司久久無語。 第238章 黑霧秦時明白, 擺在他和賀知年麵前的選擇並不多,最好的結果就是風有司夫婦倆改變主意,不再想著對他們下手。秦時抱起小黃豆的時候, 心裏非常慶幸堂屋的門是虛掩的, 否則這邊吱呀一聲響,不要說風有司夫婦倆會不會察覺, 隔壁院裏的那兩條大狗首先就會被驚動了。姚家寨裏的居民都是妖族,麵對兩個人類身份的緝妖師, 或許會忌憚他們的官方身份,但對他們的實力應該不會太當回事兒。哪怕風有司親眼見過秦時的精神體,這種下意識的輕視,短時間內恐怕也不會有什麽改變。風娘子就更是如此了。在她眼裏,兩個人類而已, 動手不過就是分分鍾的事。秦時這會兒巴不得他們心裏的這種輕視來的更多一些。他們越是不把他們倆當回事兒,他們才越有機會在妖怪們的眼皮底下做手腳。賀知年在秦時走進裏間的瞬間就睜開了眼睛。秦時在他們周圍布下結界, 把自己剛聽到的事告訴了他, 兩個人簡單商量了一下接下來該怎麽做,他們住的客院距離圓堡的後門比較近, 如果能弄開這扇門,就直接跑出去,再說其他。如果後門或者門鎖有機關, 就先沿著後麵旁邊的台階往圍牆上方走。那裏是整個圓堡的最高處, 至少視野開闊, 哪怕在圍牆上方遇襲,也比被人無聲無息地堵在客院裏包了餃子要強。兩個人用靈力包裹住自身, 隔絕外部的探知。出門之前將各自的披風留下來,堆在了堂屋的蒲團上。妖怪五感敏銳, 像兩個相鄰的院子這樣的距離,他門隔著院牆輕易看不到另一端的事物,但堂屋裏有沒有人的氣味,他們還是能夠察覺的。兩個人留下了自己的衣服用來施展障眼法,然後躡手躡腳地離開了堂屋,朝著靠近圓堡後門那一側的院牆摸了過去。客院的院牆並不高,也並沒有設置什麽機關。兩個人帶著一個熟睡的小娃娃很順利的就翻了過去。院牆外麵是一片荒地,不遠處就是圓堡的後門和緊挨著後門,呈z字形向上延伸的台階。或許還不到巡邏換崗的時間,這附近並沒有什麽人走動。但壞消息是,他們無法通過後門逃離這裏。就在賀知年正要伸手觸碰掛在門上那一把已經泛出鏽跡的銅鎖時,趴在秦時肩膀上熟睡的小黃豆忽然醒了,他有些緊張地抱住了秦時的脖子,小聲嚷嚷起來,“賀叔不要碰那個!”秦時在他要說話的瞬間,用結界包裹住了賀知年。他問小黃豆,“怎麽回事兒?”“那個鎖頭上麵有黑色的東西,”小黃豆說:“它們會飄,像水一樣,跟整個大門是連在一起的。”賀知年收回手。他轉頭去看秦時,見他搖了搖頭,便知道秦時跟他一樣,都沒有看出“黑色的東西”到底是什麽。它或許是一種防護性質的結界,或者是專門用來給出入口加固的法術。“會是某一種靈力嗎?”賀知年正在思索要怎麽試探一下這一層結界的屬性,就聽到頭頂上方隱隱傳來了一陣說話聲。賀知年連忙拉著秦時躲進了台階後方的陰影裏。在台階的後方和圍牆之間,有一道不足二尺寬的縫隙,可以容納兩三個人側著身體擠進去。在他們擠進去之前這裏隻有兩把細竹枝紮起來的掃帚,似乎是負責打掃衛生的人隨意放在這裏的。此時此刻,天空中剛剛透出一抹亮色,牆根下的陰影卻還很濃重。秦時和賀知年周圍有結界阻隔了自身的氣息,因此從台階上走下來的兩個人並沒有注意到這種地方竟然還躲著人。“風老大這一次可虧大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笑著說:“鐵頭還什麽都沒告訴他,人就跑掉了。”另一個略微年長的男人冷哼一聲,聲音裏帶了一絲揣度的惡意說:“你們不覺得這一次的時機太巧了嗎?這真的不是提前算計好的?”前麵的那個人驚訝的問他,“你不會是懷疑他跟那幾個緝妖師是一夥兒的吧?!這怎麽可能呢?”“你不覺得他們來的太巧了嗎?恰好選在這個時候。”“你這麽一說,還真有點兒……”年長的男人繼續冷哼,“最主要的是,東西藏在那裏,風老大完全不知道。按理說,他一回來,不是應該首先把這些消息告訴風老大嗎?”年輕男人遲疑了一下,壓低了聲音嘀咕,“鐵頭那個德行……就他以前做的那些事,鎮妖司能要他才怪了。他們再缺人也不會缺到這種程度的。”年長男人沒有說話。年輕男人便又說道:“你說,有沒有可能鐵頭告訴風老大了,但風老大沒有告訴我們?”“你胡思亂想些什麽?!”年長的男人嗬斥他,“風老大可是我們自己人。你怎麽能這麽猜疑他?”“我就是隨便說說……”年輕男人哼唧一聲,“再說他以前也不是沒幹過這種事……”另一人沒有再說話,也不知是被他的話戳中了什麽想法,還是壓根沒把這些話放在心上。腳步聲從秦時和賀知年的頭頂上方踩了過去。直到走下台階,年長的男人才說了一句,“風老大的話,還是要聽的。”年輕男人答應了一聲,略微有些討好的說:“風老大讓我們盯著客院裏的人,大哥你看……”年長的男人又是一聲冷哼,“你安排人盯著。不過有什麽情況,記得先來告訴我。”年輕男人答應一聲,兩個人快步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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