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豆的注意力立刻就被這一套新的茶具給吸引住了。但賀知年很快發現吸引它的並不是托盤裏的點心。小黃豆圍著托盤轉悠了一圈,一邊還不停地嗅一嗅味道,圓溜溜的大眼睛裏流露出有些茫然的表情,像是要找什麽東西,卻並沒有找到。賀知年也有些茫然了,這小東西到底在尋找什麽?樊鏘見賀知年始終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便耐著性子解釋了一句,“我防著的不是小秦。”賀知年心頭一動。在他們這個臨時組建的團夥裏,他和搖光沐夜都是鎮妖司的人。身為緝妖師,他們胳膊肘往外拐的可能性不大。接下來是雲杉,他單獨一人,身份背景也有一些可疑之處。此外,就隻有一個魏舟了。賀知年有一種不可思議之感,“你不會是……懷疑老魏吧?”樊鏘默然不語。賀知年目光奇異的打量著這位昔日的同窗,“老樊,容我提醒你一句,從魏舟往上推,可是能推到李神仙那裏去的。”“我知道。”樊鏘點了點頭,“但李神仙已經仙去。他座下子弟眾多,你能保證這些弟子都是一心向道之人?”賀知年,“……”他又不是神仙,還能保證這個?!賀知年心頭滿是疑問,但他也知道樊鏘並不是無的放矢的性格。思索片刻,他壓低了聲音問道:“為什麽懷疑他?這總要有一個理由吧?還是說,你手裏有什麽別人不知道的消息?”樊鏘淡淡掃了他一眼,“你我都知道,封妖大陣要依托先古時候流傳下來的法器,才能夠撐開一個小世界。我且問你,短短三年的時間,已有兩個封妖大陣被毀,這些法器收回之後,可是交回了鎮妖司?”賀知年遲疑了一下,“這倒是沒有。”鎮妖司裏都是幹活兒跑腿的緝妖師,拿著法器也沒有用。一直以來,收回的法器都是交給追雲觀來保管。追雲觀的第一任觀主是李淳風。從唐初起,追雲觀觀主和他手下的一眾弟子就一直被視為鎮妖司的技術核心,協助緝妖師們降服厲害的大妖,並且對封妖陣進行維護。如今的觀主李玄機,也是魏舟的師父,據說是李淳風李神仙一脈的嫡支。樊鏘的身體微微向後一靠,輕聲說道:“修煉不易,法器更難得。”“等等,”賀知年心頭一跳,隱約捕捉到了他話裏的意思,“我知道修煉不易,但這些事跟你一個邊關守將有什麽關係?!” 第85章 眼下“與我無關?!”樊鏘冷笑一聲, 側過頭斜斜的瞥了賀知年一眼,“鎮妖司樹倒猢猻散,關外妖鬼橫行, 你知不知道這一年來, 我手下的兄弟有多少人折在了巡邏的路上?”賀知年的滿腹怒火都被樊鏘的最後一句話給澆滅了。他想說緝妖師被妖怪圍剿,這並不是他們的錯。但這些話說出來又有什麽意義呢?作為直麵妖族的第一線, 鎮妖司沒有頂住妖怪的衝擊,讓這些危險落到了普通人的頭上, 這都是事實。樊鏘見他默然不語,神色也平靜了一些,“或許是我想太多,但老賀,你們名義上聽命於陛下, 實際上卻受製於追雲觀的一群道士……這也是事實。”賀知年艱難的申辯一句,“追雲觀是李神仙所建。”封妖陣也是李神仙一手建起來的。追雲觀的道士們每年都在各地奔波, 檢查封妖陣的運行情況。他們還協助緝妖師在各地緝拿犯事的大妖怪。就好比在城關外的那一仗, 若是沒有魏舟出手, 他們未必能挺得過來。樊鏘微微一笑, “是啊,追雲觀的確是李神仙一手所建。但是老賀,李神仙已經仙去了。”賀知年反問他, “你懷疑的, 到底是什麽?”“你們這些四肢發達的家夥, 打架還行,真遇到麻煩的對手, 還不要要仰仗他們?”樊鏘望著他,神情中微帶嘲意, “但凡降妖除魔要用到的那些神神叨叨的法術,都被他們牢牢掌握在手心裏。”賀知年歎了口氣,“道門秘術,不光追雲觀不會外傳。”“問題就在於,他們不是尋常道門。”樊鏘說道:“他們與朝廷牽扯太深,又有幹涉你們這些緝妖師的資格涉世既深,卻又緊捂著自己的秘術。你就不覺得他們的手伸得太長了嗎?!”賀知年沒有辦法反駁他的質疑,隻能解釋說:“我們有自己的戰鬥方法。這些年,我們也在摸索如何提高實力。”如何擺脫這種受道門牽製的局麵。隻是人妖兩族之間局勢嚴峻,實在不是他們搞內鬥的好時機。“隻說眼下。”樊鏘敲了敲桌麵,輕聲說:“我懷疑道門中有人貪圖寶物。還懷疑是不是有人在幫著妖族通風報信,否則你們也不會潰敗得如此徹底。至於以後會不會懷疑一些別的……這就不好說了。”賀知年望著他,心頭沉甸甸的,“我曉得。”他不是頭一次審視追雲觀與鎮妖司之間的關係。但還是頭一次有人在他麵前將他心底的懷疑如此直白地剖開,擺到了桌麵上。“這件事不是幾句話就能解決的。”賀知年說:“還是……且顧眼下吧。”“我跟你說的,就是眼下。”樊鏘冷冷一笑,“這一路我與你們同行,有沒有問題,總會露出端倪……等著瞧吧。”醫館裏。秦時把配方裏的各種藥材都挑了出來,又取了一隻藥缽,按照自己在石雀城裏摸索著調配的濃度調製出一份藥水。兩位郎中認真地做好記錄,看到他粗糙的手法,並沒有如他所料的露出嫌棄的表情,反而顯得更加振奮了。秦時覺得,他們大約覺得這麽隨便配一配都能起作用的東西,經過了他們的改良之後,效果隻會更好吧。秦時不是醫科出身,對藥方的事情其實知道的不多,藥物相互作用的原理也了解得稀裏糊塗。他也明白自己被喊到這裏,主要的任務是幫著郎中們辨認各種藥材,確定它們的成分。而醫館裏準備充分的各式藥材也讓秦時生出了一種“樊鏘似乎老早就在著手研究針對妖怪的藥品了”這樣的感覺。等兩位郎中發現從秦時身上再也榨不出什麽有用的消息,就幹脆利落的將他攆了出去。秦時險些被門板夾到腳後跟,還沒來得及感慨一下兩位郎中翻臉的速度太快,就看見了坐在廊簷下等著他的賀知年和小黃豆。賀知年腿上還放著一包打開的點心,不過小黃豆看上去並不是吃的很起勁兒,一邊吃一邊朝著藥房的方向張望,看見秦時出來,立刻眼前一亮,呼扇著翅膀就朝著他飛了過去。在經過了李飛天的特訓之後,小黃豆也算是掌握了基本的飛行技巧,隻不過它還太小,力氣不夠,飛不了太遠。秦時站在藥房門口,含笑看著這一幕。直到小黃豆沒了力氣,直挺挺從半空中落下來,才上前一步,將它撈在手裏。“玩什麽了?”秦時掂了掂它,笑著問道:“點心好不好吃?”話音剛落,秦時就聽到腦海裏響起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不,不好吃。”秦時,“……”秦時又驚又喜,把它捧到眼前,“是你說話了?”小黃豆見秦時終於能聽到它的聲音,也開心的不行,一邊呼扇翅膀一邊在他掌心裏蹦跳,腦門上的小翎毛激動得抖個不停。“是我,是我!”“真棒啊,豆子。”秦時試著像跟團子交流那樣,在意識裏跟它說話,“怎麽忽然就會說話了?”小黃豆眨巴眨巴大眼睛,有些困惑的說:“以前也會說,但是爹爹聽不到……聞到了奇怪的味道……你就聽到了。”秦時一下緊張起來,“什麽味道?”小黃豆不知道該怎麽表達了,有些煩惱地跺了跺爪爪,“就是……奇怪的味道。”秦時體貼的換了一個問題,“你是在哪裏聞到的?”這個問題小黃豆可以回答。它鬼鬼祟祟的回頭掃了一眼坐在廊簷下正在收拾點心包的賀知年,小心翼翼的說:“今天的事,不可以讓你爹知道。”秦時,“……”秦時反應了一會兒,結合了小黃豆那個充滿暗示的眼神,明白了這大約是賀知年說的話。秦時也鬼祟起來,“什麽話不能讓我知道?”小黃豆回憶了一下,開始像個留聲機似的一句一句重複它能記得的話。“你到底懷疑誰?”“我和你們一起走。”“從魏舟往上推,可是能推到李神仙那裏去的。”秦時聽的一頭霧水。如果他在現場,大約就能明白,這些話的順序是被小黃豆的記憶調整過了的,並不是真正的順序。他正疑惑賀知年是去見了誰,就聽小黃豆又擠出來一句:“老樊,你屋裏有點心嗎?”秦時心中豁然開朗,賀知年去見了樊鏘。樊鏘大約決定了要跟他們一起上路,還有……他在懷疑他們這個隊伍裏的人。但是為什麽懷疑呢?是因為藥方嗎?隻是一張藥方而已,似乎還沒有到達這樣重要的程度。賀知年那一句“不要讓你爹知道”大約是在逗它,或者,他對重明鳥的習性知道的很多,知道這麽大的重明鳥有可能通過精神體來交流,所以提前提醒它一句。但他估計沒想到,小黃豆並不是那麽聽他的話,轉頭就把它記得的東西統統告訴了秦時。秦時頓時有種啼笑皆非之感,又覺得偷偷摸摸跟他告狀的小黃豆可愛得不行,忍不住捧到嘴邊親了幾口。“好乖,想吃什麽點心,爹給你買。”小黃豆是聽得懂它爹的問題的,它用小翅膀拍了拍肚子,“不餓。”“不餓就先不吃。”秦時的理智又回來一些,覺得小孩子似乎三頓飯更重要,零食還是適可而止吧。小黃豆聽話的點頭。秦時再一次感慨重明鳥的精神力太過強大,明明還是一個出殼沒多久的小幼崽,竟然就無師自通的學會了使用精神力,團子學說話都沒有這麽早這大約就是普通人和神獸的區別吧。他隻是個普通的半妖,所以生的孩子笨一些,小黃豆的爹媽都是神獸,所以孩子一生下來就擁有種種神奇的能力。別說,拚爹果然是有道理的。秦時心疼了一下被他按在意識海裏睡大覺的團子。這孩子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已經輸在了起跑線上。意識海中,熟睡中的團子懶洋洋地翻了個身,它剛才似乎聽到有什麽人在說話。是陌生的聲音,但這聲音帶給它的感覺並不是威脅,反而有些親近。團子豎起耳朵聽了聽,發現聲音又沒有了。難道是剛才聽錯了?團子困惑的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繼續睡覺去了。賀知年的表情不大開朗,像是有心事的樣子。他衝著秦時招了招手,“忙完了?能走了嗎?”秦時抿嘴一笑,心想要不要找賀知年求證一下呢?他在意的是,為什麽賀知年要提醒小黃豆不能告訴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夜迢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牛角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牛角弓並收藏夜迢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