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光流著口水在旁邊狂點頭。賀知年扶額。他這些兄弟還能不能更丟人?!賀知年實在看不下去了,起身對秦時說;“我陪你一起去。”秦時雙眼一亮,“好!”雖然聽了沐夜的講述,知道樊鏘有一個病態的童年,身世可憐且自立自強,但對一個人的印象也並不是說改就能改的。相反,他現在想起剛到城關外的情形,心裏還會生出一種新的怨氣:你也不能因為自己童年不幸,就對別人都這麽變態呀。枉顧性命什麽的……什麽?沒想枉顧性命?隻是單純的嚇唬嚇唬,把人留下做個餌?那聽著不是更變態了嗎?!賀知年在他背後輕輕推了一下,“嘀咕什麽呢?”“沒什麽,”秦時不大高興的說:“要不是看著有錢賺的份兒上,我才樂不樂意去見那個撲克臉。”賀知年聽不懂啥叫撲克臉,但卻迅速領會了他語氣裏濃濃的怨氣。也不知那一句話戳中了他的笑點,他扶著椅背,一下笑了出來。 第80章 立契出門之後, 秦時見賀知年一路上都是一臉忍笑的表情,忍不住嘀咕,“有這麽好笑嗎?他那個人就是我說的那種樣子啊。”賀知年忍著笑提醒他, “見了樊鏘可別再說這種怪話了。他是刺史手下愛將, 你別看他現在隻是個小小的都尉,但武將晉升原本就比文官更快。就算是長安城裏的那些達官貴人, 說起他也要誇一句前途無量呢。”秦時悻悻,“我可沒覺得他的官‘小小的’。”能操縱別人的生死, 在秦時看來,已經是很了不得的大官了。再者,在安西都護府與北庭都護府均已名存實亡的情況下,敦煌四郡如今已成了對抗吐蕃最外圍的邊境線,邊關屯兵數量最多的地方, 就算是都尉,樊鏘手下的兵也比普通的都尉要多得多。如今敦煌四郡掌握軍權的實權人物就是刺史。樊鏘身為刺史大人的臂膀, 絕非尋常都尉可以相比。“你太高看我啦, ”秦時搖頭晃腦地繼續吐槽, “我一個窮光蛋, 身上連一個銅板都沒有。你以為我有那個膽子小瞧誰啊……我都是夾著尾巴做人的好嗎?”“夾著尾巴嗎?”身後男人的聲音冷笑了一下,“那你這尾巴還挺長的,根本沒夾住。”秦時一怒, 但緊接著就惆悵了, 有一種被人戳中了痛處之後破罐子破摔的頹廢, “兄弟很有眼光嘛,看得出哥藏在尾巴下麵的驕傲靈魂……”秦時說著說著覺得哪裏不大對, 一回頭,正對上一雙黑沉沉的眼眸。視線再往上下一掃, 鳳翅兜鍪盔,兜鍪上一簇盔纓鮮紅如血。一身鐵甲,肩上獸頭猙獰。明明是暑夏時節,他卻好似披了一身的寒霜。秦時,“……”秦時傻眼了。賀知年也有些無奈了,不明白怎麽會這麽巧,他們剛走到樊鏘的家門口,就跟這人碰了個正著。他的本意是提醒秦時別當著樊鏘的麵說怪話,結果可好,一字不落,都讓人聽見了。秦時看看樊鏘那張撲克臉,再扭頭看看身旁這所尋常小院不是剛說了樊鏘是刺史手底下的紅人?前途無量的那一種?手底下還有很多兵的?他住的地方怎麽能是這樣尋常的小院子?牆頭上甚至還長了草……這不科學!樊鏘整個人看上去都冷冷淡淡的,他牽著馬從秦時身邊走過,抬起手拍了拍小院的大門。小院裏有腳步聲走過來,嘩啦一聲打開了門栓。兩扇普普通通的木門拉開,老仆迎了出來,接過了樊鏘手中的馬韁繩,有些疑惑地看看樊鏘身後的兩人,“這是……郎君的客人?”秦時聽到他對樊鏘的稱呼,就猜這老仆是樊家的下人。邊城的人,包括他自己的下屬都不會這麽稱呼他的。樊鏘壓根沒有招待客人的意思,很簡潔的對老仆說:“送壺茶水到我書房,我先跟他們談點兒事。”老仆答應著去了。樊鏘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率先走了進去。樊鏘住的小院子跟外麵看上去的一樣窮酸,院子裏種了一棵老柿樹,樹下一架井台,另一側的院牆下麵開了一片菜園,種著些綠茵茵的小菜苗。正麵一排平房,粗粗看去,也就一個小小的廳堂,左右兩邊是書房和臥房。東西兩廂一邊是廚房,另一邊是老仆的住處。很簡單的格局。據說樊鏘出身世家,眼前這充滿鄉土氣的小院子跟他的出身可是一點兒也不搭。反而像那種普通的下級軍官給家屬置辦的住處。秦時腦子裏剛剛冒出這樣的想法,就聽賀知年在他耳邊小聲說:“他平時住大營裏。”秦時,“……”原來如此。他就說!一個邊城裏呼風喚雨的人,哪裏可能住到這麽平易近人的地方……不過,就算平時偶爾過來住一住,這個小院子是不是也太接地氣了一點兒?走在前麵的樊鏘腳步一頓,若無其事的繼續往前走,將這兩人迎進了書房。書房靠窗一張案桌,上麵擺著文房四寶。另一側立著書架,上麵整整齊齊擺著書冊。秦時眼饞的看了半天,到底也沒好意思湊到近處去看。“坐,”樊鏘解下帽盔放在一邊。如今還是秋老虎的天氣,有些燥熱。他身上穿著鐵甲,裏外幾層早就被汗浸透了。但客人已經上門了,又是他自己邀請的,隻能先招待客人。老仆送上茶水就退了下去。樊鏘一身悍氣未消,目光冷冽,開門見山的問秦時,“小兄弟既然跟著老賀來我這裏,想來是同意這筆買賣了?”秦時張了張嘴,行吧,要說是買賣也沒錯。秦時點了點頭,“藥方對大家都有用,我呢,也缺錢。兩方受益的事,我沒有理由不答應。”這個結果是樊鏘一開始就想到的,他也不意外,淡定的點頭,“小兄弟開個價吧。”秦時,“……”秦時又懵了一下。剛知道有人要買他手裏的配方,隻顧著高興了,沉浸在要發財的美夢裏暈暈陶陶,他怎麽沒想起來去打聽一下外麵的物價呢?!秦時可憐巴巴的望向賀知年。賀知年幾乎秒懂他的意思。但是……秦時是不是忘記了,真正的買方其實是鎮妖司,他是鎮妖司的人,樊鏘隻是一個替鎮妖司出麵談價的人啊。秦時來到這個時空,還沒有真正的消費過。街邊的燒餅多少錢他都不知道。讓他開價,簡直難為死他了。“那就……”秦時自暴自棄了,“你開個價吧,開一個……我們從這裏走到長安,一路上夠花銷就行的價。”樊鏘,“……”樊鏘隱晦的掃一眼賀知年,心想老賀從哪裏撿了這麽一個人,看著脾氣不大好,腦子好像……也不大好。樊鏘的手指在桌麵上篤篤篤的敲了幾下,長眉挑起,黑沉沉的眼眸帶著一點兒詢問的神色落在秦時的臉上,“你也知道,買下你的藥方雖然是我提議的,實際上買方是鎮妖司。”秦時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他。這個買方的事,他早就知道啊。樊鏘就決定再把話說的清楚一點,“鎮妖司不缺錢,但我沒有那麽多錢。”秦時一下就明白了。魏舟代表鎮妖司買下藥方,他跟樊鏘借錢付賬,但樊鏘大約……也不富裕。“行吧,隨你。”秦時妥協了,這藥方他原本也是通過鎮妖司才知道的。要不是他現在窮的連一個銅板都沒有,白給鎮妖司也是應當的。樊鏘的手指頭又開始篤篤篤的敲桌子,好像心裏糾結著什麽解不開的疑問。要不是當著秦時的麵,賀知年簡直想拎著樊鏘的領子到院子裏打一架了。這麽磨磨唧唧的思來想去,把人從頭到尾琢磨個沒完……是不是有點兒欺負人?!要是這麽信不過,幹脆別提這一筆買賣啊。賀知年就煩他這股子思前想後的勁兒。又不是分析敵情,有必要整這麽嚴謹嗎?!藥方還是樊鏘自己提出來想要的,也沒人強賣給他。樊鏘也留意到了賀知年臉上不耐煩的表情,幹咳了兩聲對秦時說:“我這裏積蓄不多,都拿給你。要是覺得不滿意,等回了長安,讓魏神仙再給你補。”秦時愣了愣,這還能補?!“你的積蓄也不用都給我,夠我們一路花費就行了。”他靈機一動,補充一句,“剩下的,你讓魏神仙給我打個欠條。”他想起了樊鏘苦逼的身世,被後娘欺負,艱難地長大,離開繁華的長安來到邊城求生,說不定好不容易攢下點兒家底都是留著以後娶老婆用的呢。樊鏘不太放心的看了秦時兩眼。好說話不是什麽壞事兒,但他怎麽就覺得這人看他的眼神好像不大對勁?這個窮的連身份文書都沒有,身上估計連兩個銅板都摸不出來的家夥,不會是在可憐他這個當朝武官,堂堂四品都尉吧?!秦時還不知道自己被樊鏘打上了“腦子不好使”的標簽,還以為自己的形象特別的光明磊落,一派大俠風範,賣出如此重要的藥方連價都不還。樊鏘也是個性格果斷的人,當下揮筆立了契書,率先簽上了自己的大名,還在名字上按下了一個鮮紅的手印。然後他把毛筆遞給了秦時。“這份契書是以我個人名義訂立的,”樊鏘解釋說:“等回了長安,魏神仙會跟我補一份新的契書。不過,你不能再向任何人透露這份藥方。”這份藥方的買家會是鎮妖司,也隻能是鎮妖司。秦時點點頭,“好。”他現在不是緝妖師,但他也不希望這個藥方流落到妖族的手裏去。若是讓妖族知道這種藥水一次兩次之後會失去效用,那藥方也就沒用了。這不是秦時願意見到的。關於立契的流程,秦時一無所知。還好他這邊有一個熟人賀知年,要是哪裏不對,賀知年一定會提醒他。哪怕賀知年是買方的人,但他絕對不會坑他。秦時有這個自信。他拿著毛筆,在樊鏘指定的地方歪歪扭扭的寫下自己的名字。放下筆,一抬頭就見樊鏘和賀知年俱是一臉見了鬼的表情。秦時,“……”就,就是說,他的字也沒那麽難看吧?好歹也橫平豎直啊。樊鏘的濃眉皺起,“字難看也就算了,可你的字……沒寫錯嗎?”秦時張了張嘴,忽然反應過來他寫的是簡體字。秦時無辜的與這兩個挑剔的古人對視,嘴硬道:“在我家鄉,我的名字就是這麽寫的。不是寫錯了。”樊鏘,“……”賀知年,“……”樊鏘還在想這小子果然腦子不好使,說瞎話都說不圓。他咋不知道大唐境內還有人使用這樣缺胳膊少腿的文字?沒讀過書就說沒讀過書,家境不好也不是什麽丟臉的事。說瞎話才是。樊鏘腦子裏還在轉這樣的念頭,就聽賀知年用一種安撫炸毛孩子的語氣很溫和的接了一句,“原來如此,我的名字在你們那裏怎麽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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