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小說。”薩莉·米切爾用她那甜膩膩的聲音答道。


    奧爾迪斯並未回應,他隻是露齒一笑,為這九名(不,亞歷克絲提醒著她自己,我們現在是八個人了)特別的學生思維運轉如此之快而感到欣慰。


    “但認定盧瑟福就是保羅·法洛斯的理論總是有問題的,”奧爾迪斯說,“明擺著的問題就是第二本書出版時這個人已經去世了,這便使整個推測完全不攻自破。至於書封套上的照片——學者們斷定它毫無意義。它隻是個玩笑。隻是法洛斯在遊戲裏的一步棋罷了。”


    “有沒有人至少去趟愛荷華查清楚呢?”劉易斯·普萊恩問道。


    奧爾迪斯點點頭。“當然,學者們去找了盧瑟福的遺孀。當第二本也就是最後一本小說《沉默是金》問世時,我們,也就是他們必須弄清真相。於是,他們蜂擁向愛荷華。有時他們就坐在盧瑟福曾經住過的房子外麵。”


    “天啊。”梅莉莎·李喃喃道。


    “他們中的一些人鼓起勇氣去問死者的妻子。她開始還比較禮貌,但後來看清了他們是如何的得寸進尺、糾纏不休,隻為挖出真相,終結謎題。她終於被惹惱了。她和查爾斯·盧瑟福有個兒子,這個小男孩病得很重,必須暫時住院,她不得不考慮他的安全。什麽法洛斯德洛斯,什麽瘋子作家——那都不是她的男人。也不可能是。她開始對他們怒罵,用她想得到的一切法子攆他們,還叫來了當地警察。很快他們便四散而去,隻留下了那可憐的女人和她的兒子。”


    大家思考著這些話。弗蘭克·馬斯登,他的睫毛上還粘著排練《理查三世》時塗的睫毛膏,問道:“那麽盧瑟福,你的這位‘穿深色大衣的人’——就不可能真的是保羅·法洛斯囉?”


    奧爾迪斯一開始沒說什麽。學生們安靜地坐著,等著,裝在房間角落裏的紅外攝像機記錄下了一切。“我還沒準備好回答那個問題”奧爾迪斯終於說道,“這兩個人之間確實是有聯繫的。這些聯繫花了我十二年的時間去解。在監獄裏有限的資源條件下,這項工作進行得異常艱難,但我相信我已經接近答案了。非常接近了。我發現了關於法洛斯的一些事情,而這在我還身處高牆外時是完全不知情的。”


    說到這奧爾迪斯停頓了一下,全班都往前坐直了身體。


    “在幾個我信得過的同事幫助下,”教授繼續道,“包括我的老朋友斯坦利·菲斯克博士,賈斯珀的榮譽退休教授,我找到了新的信息。而那是法洛斯學者們從沒見過的。”


    “什麽樣的信息呢?”亞歷克絲屏住呼吸問道。


    “是一大部分文件。但還有些隱藏在兩本小說裏的線索。這些線索也就是你們,同學們,隨著這門課的進行將要去追蹤的。但這些線索不會直接給你們。你們必須自己動手去找。這兒畢竟是高等學府的課堂,而且在任何一門優秀課程上都是強者脫穎而出。我會把我找出的線索告訴你們……但隻能是在你們都已自謀出路之後。”


    “我們從哪開始呢?”麥可·坦納問道。


    “你們已經開始了。解決了第一個謎題,你們就已經上路去揭開作者的真實身份了。但請記住這點:我不是保羅·法洛斯,像有些更追求轟動效應的文學評論家開始認為的那樣。”教授又一次大笑起來,大家跟著他笑,但他們的笑是生硬的——當然,他們已算過了。那種情況是絕對可能的。“同時你們也要知道如果不搞清楚查爾斯·盧瑟福是誰,以及他走出來的那座金光閃閃的城市,你們將會徒勞無獲。疑問是從他開始的,而那也正是我們繼續前進的方向。”


    接下去他們談論《線圈》。開篇的場景發生在曼哈頓,大約是在1900年。一個名叫安瑪麗的女人從愛荷華開始了一段旅程,認識到了自己的人生意義所在。這部小說是中規中矩的:安瑪麗慢慢地發現,即使是世界上最偉大城市的文化也不能包容一名受過教育的、自持的女子。教室裏每個人都不下一百次地看過這類型的小說——但保羅·法洛斯卻在書裏打上了自己的印記。這本書是與眾不同的。關於安瑪麗的反抗有些強烈的因素,一種幾乎是命中注定的成分。一種隱秘的、持續的暗潮一直在書的表麵以下湧動。在他們作為作業閱讀的五十頁裏,有一處安瑪麗把小說的反角——一個蒼白似鬼、厭惡女人的名叫康寧的律師——帶到了切爾西和她年老的伯父一起住的一座褐砂石房子裏。這座房子的房間又多又亂,安瑪麗把帶來的人困在了二樓,自己則退到起居室和伯父喝起了川寧茶。


    奧爾迪斯一直讓大家保持著全神貫注的狀態。他帶著他們深入小說內部,穿梭在那些明顯的象徵符號和更顯曲折的情節中,似乎把這本書當成了有生命的物體來談論。他一頁一頁地大聲朗讀,聲音提高八度扮演安瑪麗,書中的情景被他演得惟妙惟肖,以至於當晚大家回到宿舍後再讀這本書時,每個人的耳邊都還縈繞著他的聲音。


    下課時,他已上氣不接下氣,汗珠在他眉毛上閃著光。亞歷克絲望著他,驚嘆這個人竟能從字裏行間擠榨出這麽多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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