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後悔,不能停歇,必須往前走可是他都不知道該往哪裏走啊!緋雙目朦朧,咬著嘴唇,腦子一片混沌。他該怎麽辦?他要做什麽?緋很想問找神明大人問這些問題,可他已經做過夢了,今天也不是月圓之夜。他得不到任何的提示。為什麽神明大人不能有一個問題,緋朦朦朧朧的想到一半,就被身後的聲音打斷。“緋奴,你都已經做了不止一件與整個檀州為敵的事情,結果還沒有做好將他們全都殺戮殆盡的準備嗎?”緋渾身一淩猛地轉過頭去,就看到紫珠旦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自己的身側,身上滿是血痕。“我不懂你在說什麽……我隻是想活命,從來沒有想過與整個檀州為敵。”這真是太可笑的話了,他甚至都不知道整個檀州有多大,緋懷疑紫珠旦瘋掉了,才會說出這麽驚悚且讓他難以理解的話“可是整個檀州都不會允許任何膽敢偽裝神明的人苟活世上的。”紫珠旦說“你想活,烏木神官就必須死,而你想要一直活下去,不但要殺烏木神官和他的侍從,還要殺其他區域的小神官,大神官……他們是一體的,和你不一樣,你否定烏木神官,就相當於否定整個檀州的神侍與大小神官,你還不明白嗎?”“我什麽都不明白,我隻是想活著……我隻是想活著,不是要做一個殺人狂!”說到最後,緋幾乎是怒吼起來,他跳了起來,雙目通紅,鼻尖發澀,死死的盯著紫珠旦,不想聽他再說那些可怕的話。“我隻是想活著,有錯嗎?你告訴我,難道這麽大的檀州,不能容忍我一個小小奴婢的存活嗎?”“那你為什麽不逃到檀州外麵去,為什麽要借著神明的名義殺看管!為什麽還要讓我看到你的法相?!為什麽又還繼續借著神明的名義和人打賭!”紫珠旦楞過一瞬後,怒吼的聲音比他更大,也比他更先一步留下淚水。“緋奴,緋……你是真正被神明選中賜福的奴仆,但奴婢本來就是被神明拋棄的東西,死也不可能被神明賜福的!可你偏偏能證明你這個被神明拋棄的奴婢受到了神明的賜福,你以為是檀州容不下你一個小小的奴婢嗎?是檀州不容許有顛覆認知的出現,如果奴婢得到了神明的賜福,且否定了神官的命令,你不該和烏木神官打賭的,你讓他賭輸了,讓他代表的一切成為了偽造的神明,那和他一體的,其他的神侍從,大小神官又算什麽,他們是不是也是偽造的神明?!”在紫珠旦一聲聲的言語過後,天地之間陷入一片死寂。第234章 向前行吧天地之間,有徐徐不斷的風吹,有暢通不息的水流,有聒噪不止的蟲鳴……可緋卻覺得寂靜極了。寂靜到他能聽到自己心脈劇烈跳動的聲音,也能聽到紫珠旦心脈劇烈跳動的聲音。兩相對峙之中,他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他被指責偽造神明時,對方曾與紫珠旦對證,紫珠旦隻要認領少主身份,那他就必死無疑,可是紫珠旦卻保持了沉默,寧願佯裝失憶,也沒有開口落井下石,來承認這件事情,揭穿自己的身份。自己為此,一直對紫珠旦心存感激,以為他的沉默其實是在幫自己,可是,紫珠旦究竟為何要幫自己呢?他完全沒有幫自己的理由,甚至應該恨自己,不是麽。或許自己一開始就想錯了,紫珠旦的沉默,壓根不是為了幫自己,而是為了另外一個原因。世上何事,才能讓一個少主對一個奴婢俯首稱臣?那絕非簡單的屈服於武力,而是更為渺茫的,從心中生出的,對更高一層存在的拜服。紫珠旦不是害怕緋,也不是為了活命,更不是為了討好緋才緘默不語。他隻是在向神明宣誓自己的衷心而已。緋看向紫珠旦,張了張嘴巴,輕輕開口:“你……那麽輕易的認輸,還願意偽裝起來,做我的“奴婢”。而且,在你明明隻要承認我是假的紫珠氏少主,就可以殺了我泄恨且恢複你的身份,但你卻沒有這麽做,是因為……因為你不是在幫我,而是你想知曉我是不是真的受神明點化。”紫珠旦沒有任何幫自己的理由,而跟隨神明的指引,侍奉真正的神明,為神明做任何事情,卻從來不需要理由。紫珠旦保持默認的態度,不是為了幫他,而是為了試探他。紫珠旦點頭,坦然的承認了他的說法:“是,我從你身上看到了神跡,所以願意向你妥協,我追隨真正的神明,所以想給你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你如果死在小神官手中……就算你不是假借神明的旨意,也隻能證明你承擔不起神明的賜福。”但他活了下來,所以紫珠旦才真正願意向他臣服,聽他吩咐,為他著想。保持沉默的繼續埋藏名姓,不過是為了驗證眼前之人是否真的是為神明的傳承而已,緋經過考驗活下來,才能證明他說的沒錯,才能讓紫珠旦對他心悅誠服。然而這與緋本人,毫無關係。緋閉上了眼睛。經由對麵之人如此直白的承認意圖,讓緋徹底明白,紫珠旦在當日質問他的時候,選擇了“失憶”,並不是因為紫珠旦想要幫自己,他隻是選擇了順從神明的旨意而已。緋扯了扯嘴角,說道“所以,現在是證明我沒說謊,有神明賜福,才讓主人像奴婢一樣去侍奉奴婢,是嗎?”這是氣憤之下講出的貶損之語,紫珠旦沉默片刻,卻似乎沒有表現出被嘲諷的惱怒,而是說“回去吧,所有人都在等著你,你將小神官殺了,那你就要趕在大神官派來追責的人前,替代他去解決那些人的去留,緋你想要活下去,唯有不斷地向前。”就算是再怎麽發泄情緒再紫珠旦身上,也已經沒有任何可以退縮的餘地可選。而因為這場“表演”,相信緋真正是被神明賜福的人,也不隻是紫珠旦一人,他們將對小神官的信奉原封不動的轉移到了緋的身上,他已經不是一個人,想怎樣就怎樣了。這是緋替紫珠旦在心中說出的話。片刻的沉默之後,緋轉身回走,紫珠旦跟在他的身後,誰也沒有說話,就這樣沉寂的一路走到人群環繞之中。而看到他回去後,眾人局促不安的神情瞬間帶上了亮光,有人走向前來,講說臨近區域的小神官已經派人前來探查此地出現的變故,問他要怎麽辦?來的這麽快嗎?緋的躊躇不定還未消散,又加上一層茫然。那是完全不給他任何排解情緒的機會,就要他立刻投入到下一場的戰鬥中去,或許從他殺了那兩名看管開始,他的殺戮之道便沒有停下來的一日了。在眾人殷切的注視之下,緋沒有任何保持沉默就能蒙混過關的權利,他必須要做抉擇,下命令。“神明大人早已經為神官們劃分好了各自傳教的區域,此乃神諭,不可逾越,本地之事,不是其他地方的小神官該管的事情,派個人去阻止對方前進的步伐,倘若仍要執意前來”緋看向眼前無聲仰望自己的人群,那些人的眼睛裏充滿了對他的信賴,又或者是說,充滿了對神明的信奉。一群無路可走的奴婢,將性命全都寄托在一個也不知道未來走向何方的少年人身上,究竟該說是太過信任他,還是太過愚蠢蒙昧呢。緋深吸一口氣,握緊了屬於小神官的權杖,第一次以主人的姿態朝旁人下達命令,亦是第一次主動講出要奪人性命的話。“如果言語無法勸服,對方仍要執意前來,違背神明的囑托,那就拿起棍棒刀劍,阻攔他們前行的腳步。”下麵的人沒有任何異議,按照他的吩咐來去行走,那是已經默認他取代原來的小神官,帶有神明的賜福,來統領這片區域的民眾。他第一次感覺雙肩沉甸甸的,好像肩負了什麽重如山石的東西,且不可卸下,會日漸加重。或許開蒙並不是一種幸運,而是苦惱的開始。但如果要他重選一次,他仍然會走向這一條不能回頭與退縮的路,因為他不想死,他想活著。如果他這就是他活著需要付出的代價,那就一並承擔起來吧。***千年風吹天地腥,朝暮花落滿庭芳。白盡歡伸手,一枝花瓣落在他的手心,複又被微風吹去,他看著那花瓣飄飄搖搖落在層疊堆積樹下的花堆上,開口說:“我此次離去,依舊歸期不定,你們好生修行,不指望你們真能和諧共處,但也不要讓我回來麵對一堆斷壁殘垣闖禍之後會得到怎樣的後果,你應該很清楚,我就不多講了。”他的身後,站著宣濃光與葉迷津,最後一句話當然是對宣濃光說的。聞言,宣濃光下意識道:“大師兄你又要離開?也太忙了吧。”他總覺得大師兄好像都沒有怎麽待在碧虛玄宮中過,大師兄總是不讓他出碧虛玄宮,他自己倒是三不五時就跑出去一趟。真是很不公平……當然,這種腹誹也隻有在心裏默默地念叨,是不敢說出來給大師兄知曉,不然恐怕又要被大師兄坑了。白盡歡輕輕一笑,說:“萬物聲息不絕,離開亦是久在,至於忙碌,是從未停過的運轉。”宣濃光:……聽不懂。又是這種玄之又玄的話,宣濃光掏了掏耳朵,全當耳旁風略過,倒是一旁葉迷津動了動眼睛,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白盡歡轉過身來,看向葉迷津,說道:“緋還會來,我不一定能趕得上,屆時便由你來接待他,不過,你最好不要給他瞎出主意,忽悠他去做什麽傻事,他可不像是濃光一樣,經不起你折騰。”“什麽叫像我一樣?”宣濃光不滿的插話進來:“我難道就活該被折騰嗎?而且誰折騰誰還不一定呢。”白盡歡:……這種事情,倒也沒有必要有這麽強的勝負心。白盡歡看了宣濃光片刻,忽然上手揉了一把他柔軟的頭發,宣濃光雖然總是闖禍熊孩子的樣子,但他長得清純可愛,頭發也柔順絲滑,真是太典型的相心不一。宣濃光搖著頭向後退了一步,逃出大師兄“蹂躪”自己的“魔爪”,上手一摸,不用看就知道頭發被揉的亂七八糟了。白盡歡過了手癮,感慨的想,下一次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擼他的頭毛了,也許永遠沒有下一次了。感慨完畢後,他才順勢捋過拂塵的塵須,說道“珍惜這段打鬧的時間吧,有朝一日如果你離開碧虛玄宮,無論怎樣懷念,也再無法享受這般安穩的日子了。”“這有什麽好珍惜的?”宣濃光覺得大師兄是不是練功練岔氣了,才說出這種不可思議的話,他若真有那麽一天,能夠出去碧虛玄宮,那當然是山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了,怎麽會懷念這麽枯燥無味的生活。白盡歡卻隻是微微一笑,不予回應,而是看向葉迷津,接著剛才的話說“這麽簡單的要求,你應該能答應我吧。”不去忽悠別人,是簡單的要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