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青萍:……葉迷津什麽時候禍害了這麽多人?韓青萍一時無語凝噎,他自己想出去還偷偷摸摸的,帶著這麽多人,那不是明晃晃的要造反?真不知道葉迷津到底在宗門結交多少人脈了。但這委實有些冤枉葉迷津。雖然葉迷津對人利用起來並不手軟,但他也確實沒花什麽心思去怎麽經營人脈,隻是他天生一副俊美麵容,天生愛笑,就算是不做什麽,也能叫一部分弟子來為他心動。況且他天賦高,一兩句話就能把晦澀難懂的經文道解說的通透明了,偶爾心血來潮和人對招,多不過十幾招,就能將人的破綻短處看的明白,所以縱然他不主動和人結交,卻也叫人難免自動的來討好他,得一兩句的指點迷津,便很是了不得了。隻不過葉迷津習慣獨來獨往,他心情好呢,誰和他說話他都會應上一兩句,縱然偶爾會說一兩句刻薄的話,但總是玩笑著說出來,也不會叫人對他生惱,隻麵紅耳赤,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過蠢笨,因而又更加對他羨慕起來。而他心情不好,或者說葉迷津的常態,是沒有人能找得到他的,並且他的屋子下了禁製,誰也進不去,想要守株待兔更不可能,而真要守株待兔,就算是凍死庭院前,也感動不了他。所以葉迷津引人追隨他,卻也不敢靠他太近,又因為隔著距離,反倒是對他更為崇敬了。葉迷津這次遇難,沒見他有任何反抗,就被輕易的關押起來,又要送去觀心台給武林道所有人審判,太玄宗自然有弟子幸災樂禍,或者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但也有受過葉迷津恩惠,或對他有仰望之心的弟子,便如韓青萍一樣,很是為他不平,夜間坐在一起,這憤憤不平之心集中起來,很是讓人迷失了心智,竟然下決定要結伴去營救葉迷津了。而要行動總是要有個領頭人,眾人自然就想起來韓青萍了。韓青萍雖然很擔憂帶著這麽多人大張旗鼓的,說不定院門都出不去就要再被關禁閉,可是這麽多人站在麵前,如何能讓人失望?於是想要救人的心情更為堅決了。又因時間緊急,韓青萍也不再多說什麽,找到葉迷津的扇子,便帶著一眾弟子往山下跑。葉迷津是三日後天色未亮便被押走的,韓青萍晚了半個時辰才破開禁製,若不抓緊時間,隻怕趕不上了。一行人偷偷摸摸走到山腳,正為一路上沒遇到什麽阻礙而慶幸時,便見韓青萍的師尊於化嶺與大師兄張青陽等在路口,不知道已經等了多長時間。看到他們果然出現,而且打頭的一個就是自己的親傳弟子,於化嶺的臉色很是不好,倒是張青陽竟然還能輕笑出來,還很有心情的和於化嶺低聲調侃道“葉師弟能讓這麽多弟子為他奔走,還真是有些本事的。”於化嶺冷冷道“禍害一個。”張青陽聞言“咦”了一聲,有些好奇的詢問“我記得師叔對葉師弟不是青眼相加麽,怎麽他一朝出事,師叔卻並不為他說情呢。”於化嶺隻道“宗門裁決,吾身為表率,斷無徇私之意。”話雖然是這樣的說,但真正的原因……卻是隻有他自己明白了。如果他沒碰見明濟心,若明濟心沒和他說過那些話,問罪葉迷津的信件上門,於化嶺或許比自己不爭氣的弟子更早去為葉迷津反抗宗門,然而事實卻是,明濟心的猜測與今日得到印證,如此叫他不得不去懷疑,當初其餘人全死在降靈門,是否真是葉迷津故意而為。若他是故意……叫旁人的性命來做他生還的墊腳石,於化嶺隻感覺心中發寒,因為他竟覺得,此事葉迷津真的能夠做得出來,便如他日常和其他弟子在一起玩笑,眼底卻沒什麽真情,不過是維係正常的往來罷了。第204章 最後一程縱然葉迷津沒有謀害之心,但他如此冷血冷情,視旁人性命與無物,卻也叫於化嶺不能苟同,可到底是自己看重的弟子,他也不願落井下石,所以不過作壁上觀罷了。彼此間沉默片刻,於化嶺又開口道“若當初將他拒之門外,今日也不必為此煩憂。”“可惜往事不可追,隻能向前看了。”張青陽扯了扯嘴角,他有很樂觀的心態,但如今多事之秋,各方信息推演起來,冥冥之中都帶有不祥之態,真是想要找到一個讓人感到輕鬆愉悅的事情,都有些困難,但他是門派大師兄,無論前情如何糟糕,也必須做出穩妥自如的狀態。便如此刻,他看著山上速度明顯降下來的諸多弟子,神色也不免變得更為深重,帶著化不開的憂慮,但說出來的話,卻還是習慣性的朝著好的方向去言說。“九州世子入都之後,承陽便閉門謝客,誰也進不去王都,不知王都內究竟發生了什麽,這不是好的征兆,隻怕世情瞬變,亂世要來,宗門總是需要做應急的打算。這些弟子若能就此返回,也算迷途知返,若不願……所謂福禍相依,或許亂世開啟,不在宗門反倒能避開災禍,而以韓師弟的能為,說不一定,也能另有一番天地。”於化嶺卻沒這麽好的展望。“他若執迷不悟,我看也就到此為止了。”說話之間,眼前這群弟子已經盡在眼前,於是二人便閉口不談了。一群人再怎麽磨磨蹭蹭,也還是要麵對眼前兩個攔路虎,隻是不等他們想個好借口,就先被大師兄戳破了他們聚眾下山的緣由。張青陽的神色從眼前這一群青蔥弟子身上一一略過,心中略過歎息,然後開口說“你們若真為葉迷津之事下山,那即日起便不再是太玄宗的弟子了。”所有人愣住當場,不知大師兄這話何意,但不等他們問出疑惑,張青陽便詳細說道“太玄宗避嫌,包括押送葉迷津的弟子在內,除卻前去的朱長老,王長老外,觀心台問罪之際,任何太玄宗弟子不得出現在觀心台上,否則一律視為叛除宗門,此後不得再以太玄宗弟子自居,此一點早已經告知武林道眾人皆知,所以,是要下山還是留在宗門,做個選擇吧。”說完之後,張青陽便站在一側,為他們讓開了下山的通道。竟是真的不做任何阻攔,但他說出這樣的話,卻已經將這些弟子一腔熱血霎時間被冷水澆個透涼。眾人麵麵相覷,都是驚異的神色,他們是想著去劫道救人,卻沒有想過背棄宗門啊。原想著互相鼓勵,無論大師兄與於前輩勸說什麽都不為所動,但現在卻是給他們讓開了道,也沒有人敢真的拿自己的道途開玩笑,就這麽邁腳下去。一片沉默之中,最終仍是韓青萍咬了咬牙,第一個低頭匆匆往山下走去,他不敢看師尊的神色,但在下了幾步台階之後,還是被於化嶺叫住了名字。於化嶺的語氣之中不免帶上嗬斥與怒氣“青萍,你真要叫我失望?”韓青萍驀然停下腳步,握緊了手中的劍,他深吸一口氣,而後才快速轉身,然後朝著於化嶺跪下磕頭三次,那聲音砰砰響,聽的人心驚膽戰,好像不是磕在石板上,而是直接磕在心裏一樣。而等韓青萍抬頭,額頭上竟然通紅一片,絲絲縷縷的浸出血絲,匯聚成一滴血珠,順著眉心,悄無聲息的落了下去。韓青萍通紅雙目,雖未落淚,然聲音卻已然帶著淒切“弟子辜負師尊多年苦心栽培,乃是弟子不忠不孝,然弟子卻也不想眼睜睜看著葉師弟送死,因為一個不明不白的人言,武林道便信以為真趨之若鶩,一定要將葉迷津就這樣蒙受不白之冤,逼死觀心台上,世上豈有這等荒謬之事!今日之後,弟子縱然不能再以太玄宗弟子自稱,然弟子仍是師尊的弟子,此事至死不改!”說完之後,他便緩緩站了起來,再朝於化嶺行了一道弟子禮,便猛地轉身,下決心離開了山門。於化嶺注目他離去的方向,終究什麽也沒有說,隻是閉上了眼睛,那一瞬間,他似乎蒼老無數。而身後弟子再三猶豫,涉及道途,到底是讓不少弟子清醒過來,能進入太玄宗本是不易,豈能輕易說舍棄便舍棄了。卻也有幾個人猶猶豫豫走了出來,然後一如韓青萍一般,麵朝宗門磕了三個頭,而後,便頭也不回的追隨韓青萍離去。零零散散,共有三十六人。觀心台位於太玄宗不遠處的一座小山峰上,不算什麽很有名的地方,經行道路大多是偏僻小經,路上寂靜無人,平添無數蕭索。而在距離觀心台不過數裏的路途時,韓青萍等人緊趕慢趕,總算是追上了被押解的葉迷津,兩側十名弟子看守,葉迷津被關在四麵透風且沒頂的囚車裏,正盤膝坐在裏麵閉目養神。他雖然是被囚的罪人,但坐囚車內,素衣散發,卻仍是一派輕鬆灑脫的意境,仿佛坐在步輦之中。囚車之外,又有兩名長老領路,看到韓青萍他們雖然沒開口驅逐,卻也沒讓停下來。於是韓青萍隻好跟著往前走,找了一個角度,喊醒了葉迷津,而後伸手一拋,將扇子從車頂拋了進去。他突然扔東西進去,讓兩側看守的弟子緊張了一下,但見落入葉迷津手中的不過是一隻折扇,也就放心下來,甚至還去調侃的和人搭話,是說都到這種時候,竟然還送了一個扇子進來,葉師弟真是……風雅之人。這樣的話,自然是帶著些許的輕嘲。不過葉迷津不為所動,他接過折扇,緩緩將其打開,時隔多日,扇子上的一抹血色仍鮮豔如新,叫人見之,觸目驚心,他未發一言,便又合上扇子,也沒有問更多的問題,隻是看向韓青萍說道“多謝師兄將扇子送來,作為酬謝,我回敬師兄一份禮物,不過那份禮物不在我這裏,還要等一段時間,才會有人將其送到師兄手中。”韓青萍擺了擺手,不在意的說“你我同門師兄弟,說什麽謝,給什麽酬謝,不需要啊!”葉迷津低聲道“很快就不是了。”韓青萍沒聽清楚或者說他聽到了,卻覺得應該是自己聽錯了,於是又故作無知的問了一遍“你說什麽?”然而葉迷津隻是不明所以的微微一笑,而後讓前行的隊伍暫停片刻。直到完全停下之後,葉迷津才站了起來,握著折扇朝韓青萍等人拱手拜別那並非是太玄宗的禮節,而是江湖中人常用的姿態“這份禮物,韓師兄一定要收下,韓師兄,以及諸位太玄宗的師兄弟,多謝最後送我一程,送到這裏就可以了,不要再跟著上山若你們上山,便是說明心中也覺得我有罪過,我實在不想在觀心台,看到諸位的身影。”葉迷津提出來的那個奇怪要求,自然是早就傳遍宗門和武林道,宗門內弟子討論許久,一致認為……葉師弟素來清塵無暇,完美無缺,自然是不願將自己狼狽受審,的狀態給熟人看到。韓青萍點點頭,善解人意道“你放心,我們絕不上山打擾審訊,在山下等待就是。”他是說不上山打擾審訊,卻沒說若觀心台上武林道眾人真要葉迷津當場受死,他不去救人……這是韓青萍心中一點算計,但他對上葉迷津含笑雙目,便知曉自己這一點心思並瞞不過他。但……反正是心裏想的,又沒講說出來,那就可以完全當不存在。韓青萍臉皮一向很厚,這一點,他很有自知之明,且很以為榮。混江湖嘛,就是要臉皮厚一點才吃得開。然而葉迷津卻並沒有拆除他的小心思,隻是握著折扇在手心敲了敲,他停了一會兒,在押送他的弟子催促前行的時候,他才深深的看了一眼韓青萍,最後說道“韓師兄,不想後悔的話,就忘記我吧。”說完,他便重新坐了回去,示意可以繼續前行了。徒留韓青萍一頭霧水的站在原地,不是很清楚葉迷津最後一句話是什麽意思。韓青萍帶著一眾人等,又跟著走了一段路途,遠遠能看到觀心台的輪廓了才停下腳步,不再繼續前行。他們停在山腳旁邊的樹林邊,將身上的道袍脫了下來墊在地上,既然已經不是太玄宗的弟子,何必再穿著太玄宗的衣服呢,況且韓青萍他們坐了片刻,就見陸陸續續來了不少其他門派的弟子去往山上,言語之間不外乎是談論葉迷津此事,若他們還穿著太玄宗的衣服,不免會受到一番騷.擾。隻是這些人談論起來葉迷津,倒是很不客氣了,葉迷津的名聲響徹武林道,且不說壓的新一輩各門弟子出不了頭,連往上數的眾人也總有憤憤之心,偏奈何又找不到葉迷津一點錯處,自能暗自氣傷。而今葉迷津被抖露出來這樣大的一個罪責,無疑算是給了眾人一個發泄的由頭,很是將葉迷津貶低一番。所言之語,不過是他看著儀表堂堂,卻沒有想到竟是這般蛇蠍心腸的人物,甚至又平白將一些江湖上沒由頭的案子來按到他的頭上,韓青萍聽得心火生出,是想直接將這些人教訓一番,卻又在握緊劍準備出手的時候,泄了氣。第205章 枯靈大陣不能出手,卻也不想再聽一些汙言穢語,韓青萍索性遠離這些同樣等在山腳的人,跑到了林子裏,倚在樹幹上閉眼假寐。一眾弟子跟隨在後,三三倆倆的歇息一旁,又有人開口說“韓師兄,我們以後真成流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