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聞言,韓青萍立刻渾身一顫,一臉驚悚的表情看向葉迷津“你可不要講鬼故事,我今天會睡不著覺的。”他是最怕麻煩的人,養自己都是堪堪停在能活著的標準上,葉迷津沒來前,他一個人住,屋內院中,所有的東西全都亂七八糟的放在一起,除了他自己之外,別人想從他這裏找什麽東西,沒半個時辰是不可能找得到的。葉迷津被安排和他住在同一個院子裏之後,是完全受不了他這種生活習慣,幾經周折才強逼著他做了一些改變是說生活直接從極度散亂變成了極度精簡,一張蒲席度晝夜,兩身簡衣過春秋,真真正正是家徒四壁。若別人再進入他的地方找東西,就不會花費很長時間了,因為什麽都沒有。為了不麻煩甚至幹脆苦修,怎麽會有養兔子的那麽一天,想想都覺得是一場噩夢。葉迷津卻隻是笑著講“那師兄就祈禱院長不會有忙不過來的一天吧。”於是,韓青萍是真心實意的祈求師尊他老人家能日日清閑無事,且真情實感的為此感到煩憂,甚至連一向最愛的青梅酒,喝起來也覺得不是那麽美味了。然而始作俑者,葉迷津卻完全沒在意自己小小一句話給這位師兄帶去多大的傷害,十分歡快的加入到了弟子們的吃食討論之中去了。而深深夜中,一眾弟子吃飽喝足各回各院,葉迷津與韓青萍也各自回房休息,但在歇下後不久,葉迷津卻又起身出門,來到了院長的住處。於化嶺還沒睡覺,正在屋內興致勃勃的喂兔子,打開門看到葉迷津,也有些意外“這麽晚了,怎麽還不去休息?”葉迷津進入屋內,看了一眼那窩在嶄新柔軟籮筐內的兔子,心道院長還真是認真對待起來了,麵上卻並不顯露,隻是說“想問師叔一個問題。”於化嶺引他去了窗下坐去,一邊倒茶,一邊略微一想,以為和以前一樣,深夜拜訪是為了修行之事,便哈哈一笑,說“修行上的事情麽?也不急一時嘛,唉,說起來這群慎始院的小崽子,還真是什麽事情都拜托到你身上來了,我看你也不要總是這麽心軟,無論什麽要求都答應,你今日替他們輕輕鬆鬆解決了課業交差,來日真正考核,總不能一個人掰開替他們一個個去蒙混過關。”“我知道了。”葉迷津簡單應答了一句,又說“不是為修行之事,隻是想問師叔怎麽突然要那隻兔子,師叔以往也見過不少次我們自己侍弄食材,卻從未這樣過啊?”“原來你深夜不睡覺,是想這個嗎?”於化嶺聽聞此言,便看下那已經團團睡去的兔子,不由笑道“可能是因為昨夜夢見了一隻懶兔子吧。”葉迷津疑惑“夢見一隻兔子?”或許是深夜使人多思,又或者是心中所想之事,也需要一個講述出來的理由,所以,當下,於化嶺便點點頭,有所感慨與懷念的講“我曾經有一個關係很好的師弟,他天賦也算不錯,可惜生性懈怠憊懶,就和他的法相一樣,是一隻容易被外物影響,意誌不堅的兔子,最終也是偏離道心,離開了太玄宗。”說來當初也算是極其交好的同門了,可惜人各有誌,無論如何也阻止不了對方的離去,於是也隻能十裏相送,早些年少年輕狂,萬事不羈,心血來潮時也會奔赴千萬裏去見上一麵,然而歲月漸長,又兼事務纏身,漸進聯係便少了起來,時至今日,除卻知悉對方的大概方位,其餘事宜卻已經許久沒有了解,心中固然仍保留著一層清淡而不忘卻的想念,但也僅止於此了。卻沒有想到,毫無緣由的,竟然夢見了故人。烈火當空,清湖在側,綠林環繞,昔日少年人竟然須發盡白,隻能從其眉眼之間,勉強辨認少年時候的影子。見他盤膝坐在湖邊石台上,歎息一聲,不知和誰對話,也許隻是喃喃自語“真想……重返師門啊。”而後一陣風吹,忽而驚醒,才知道自己做了一場夢,緩緩走出門外,見天高地闊,一輪明月一如往昔,昔日賞月之人卻早已經消散歲月之中。心中漸生悵然若失之意。於化嶺講完之後,也是惆悵萬分“昨夜才夢到師弟,今夜就碰上這隻師弟法相十分相似的兔子,看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意麽。葉迷津抬起頭看向窗外,高空上孤懸明月,心中卻另有一番猜測。“院長,請恕罪弟子妄言,此夢,怕有不好的寓意。”於化嶺聞言,含笑的嘴角慢慢收斂,輕鬆神色也隨之淡去,沉默片刻,才開口歎道“果然你也是這樣想的麽,我心中也有擔憂,所以早些時日已經找人去探尋他的消息,過幾日大概就知道他的近況如何了。”恐怕……凶多吉少了。但當著院長的麵,這種猜測也沒有必要說出來惹人厭煩,葉迷津便隻是露出一個笑臉,說“我隻是一時胡言亂語,院長不必放在心上,所謂日有所想夜有所夢,也許並非是這位前輩出了什麽變故,而是院長您對其有所思念,故而才有所夢見。”這也不過是安慰的話罷了,於化嶺心知肚明,當然也不戳破,心中隻是覺得,難得他有這份體貼入微的心意。再想想葉迷津當日殿前大放厥詞,那是讓人全都覺得他是肆無忌憚無法無天的災星一個,如今來看卻是一場誤會,這些時日相處下來,雖然為修行之事,葉迷津動了不少小心思,不過也情有可原,若不是為求道修行,當初也不可能千裏跋涉來太玄宗了,況且他天賦卓絕,真正安於現狀混沌度日,荒廢這般天賦,才會叫人為之感到可惜。是以於化嶺雖然知曉師門想要日漸消磨葉迷津,但每每見葉迷津想方設法去偷師學藝,卻也睜隻眼閉隻眼全當沒看到,甚至默默放水……他相信,這樣做的絕不是他一人,至少蒔靈院的院長黃擁籬,肯定也是這般心思,才會通融他往載道院這邊轉任。再來葉迷津之性情,正如他所表現得這般,也很是善解人意,教人舒適相處。如今再回想他當日說要作亂天下的話,反倒是有些不可思議,或許是以前經曆過什麽事情才讓其遭受刺激,性情不穩之下說出的衝動言語吧。於化嶺收回神思,欣慰的看向眼前的葉迷津,說道“但願吧,時間不早,你也該回去休息了,我聽窗外似乎來了夜雨,廊下應該支著一把傘,你且先撐著回去吧。”葉迷津點了點頭,便起身告辭,出去門外,果然不過這片刻時間,竟淅淅瀝瀝下起夜雨來了,於是便撐起廊下那隻傘告辭離去。緩步走出庭院,在往自己住處行走的時候,心中卻仍然想著這托夢之事。魂牽夢縈,或許無有緣法可言,然而一隻兔子,如何能跨越千山萬歲,回到故土呢。他可不相信事情能夠巧合到這種地步,前一晚才夢見故人,第二天就能看到與故人法相別無二致的兔子,除非是有人有意為之。隻是找個與法相相似的實物或許不難,但誰能在院長不知不覺之中做到夜半托夢之事呢,須知既為一院之長,雖然平易近人,其修為卻也不是說說而已。所以,果然是你來了,對吧,大師兄。葉迷津停下腳步,抬起頭,看向站在眼前不遠處的人。白盡歡撐著傘,百無聊賴的輕輕一轉,便有無數水花在夜雨之中無聲飛濺,又輕輕笑道“我思來想去,與其等你想辦法逼我出來,不如親自現身見你一麵,至少不會那麽狼狽,你說呢。”第135章 問個問題“白日我見到那隻兔子的時候,隱約好像感覺到大師兄的氣息,還以為出現幻覺,果然是我感覺沒錯,但也沒想到”葉迷津停頓片刻,便若無其事的緩步走了過去,平淡的語氣在此寂靜夜雨之中,卻顯得有些寂寥了。“原來大師兄特意前來,都已經到了我的麵前,也並沒有見我的打算麽?”白盡歡:……白盡歡將傘斜搭肩上轉了一轉,回味一番葉迷津的語氣,怎麽越聽,越感覺其中有那麽一絲一種幽怨的情緒,好像他很是薄情寡義一樣,一定是雨聲太多出現了幻覺。白盡歡看著他走到自己身邊站定,誠懇地說“我隻是不願打擾你的清修,你既然入了太玄宗,太玄宗便是你的歸宿,該以修行為要,怎麽還糾結這些細枝末節呢。”雖然對葉迷津來講,讓他產生什麽所謂的門派歸宿感,那和癡人說夢也沒很大的差別,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不要對他產生什麽誤解。要理解自己的一番苦心啊。可是葉迷津好像也不是很領情,徑直說道“世人眼中,入了太玄宗,似乎就等同於棄絕前塵往事,但大師兄你應該知曉真實情況,至少新入門的弟子,總是不乏親友前來探訪的,甚至逢年過節,宗門放假,也是能夠回去家中團聚的,隻是”說道此次,葉迷津的神色已然黯淡不少“我卻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曆,我是已經被故鄉驅逐之人,此生大概也再無任何親友可言,無人可見,無處可回,若說還有什麽牽連,大概隻有大師兄你了,但大師兄也是心狠無情之人,竟然真的從沒再出現過,如果,這次我粗心一點,想要見到大師兄,也還要等很久吧。”白盡歡:……隻是客氣一下而已,怎麽還演上癮了。白盡歡若有所思道“你若真這麽在意這件事情,不如我現在帶你回去碧虛玄宮好了,雖然那樣你就隻能永遠呆在碧虛玄宮,失去自由,不過可以長時間的和我相伴,你也不用為無處可去,無人可見而難過,怎麽樣,這個提議不錯吧?”一邊說著,一邊點頭,好像是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葉迷津:……葉迷津幽幽道“大師兄,用退學回家這種理由來激將不聽話的晚輩,尋常人家的父母長輩都已經不屑於使用了。”“好吧,那換一個話題。”見他完全不考慮這個選項,對此刻去碧虛玄宮全無興趣,白盡歡還是有些遺憾的,但身為大師兄,既然師弟不想談這個,那就滿足他的要求,另外問道“當初問你的那個問題,找到答案了嗎?”葉迷津:……當初的那個問題麽,葉迷津下意思伸手摸了一把腰間懸掛的折扇,裏麵寄存了一隻為他死去的鶴。死去的鶴,如何才能死而複生?蒔靈院乃是太玄宗總管醫藥丹方之處,因此他在進入到蒔靈院後,不辭辛苦去認識每一種草藥,不懈努力去詢問每一種丹藥,蒔靈院的諸位弟子隻當院內來了一位勤奮的師弟,樂的將一應事務交由他代辦,順便作為報酬,也願意告訴他自己所知道的藥理丹方。實話說,太玄宗不愧是天下第一宗門,無論是門內傳承也好,弟子心性也罷,雖然人人都想擠掉別人盡可能的更進一步,但其中大部分人,卻也並不吝嗇去為真正求教的晚輩解疑答惑。可這遠遠不夠,至少不能夠讓葉迷津得到答案。直到院長黃擁籬親自找到了他進行交談。黃擁籬是世上有名的醫師,極為擅長各種內傷毒素,傳說隻要病人還有一口氣在,她都能讓其化危為安,故而也有“枯枝複春”之稱,她的醫術或許可以稱一句人間界的醫道巔峰,然而而起死回生,那是神仙之術了。立在孤峰之上的亭台,山風呼嘯而過,黃擁籬開門見山,直接問道“你在找尋什麽?”“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