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夫人看著他沉穩的動作,若有所思的詢問“話說回來,今日明濟心竟然真的帶著一群少年人過來借用庭院看來道君算命當真是有些靈驗,卻不知明小公子所謂的災禍,道君看來,是有幾分真假?”白盡歡放下茶壺,垂眸看著茶水中上下起伏的茶葉,沉默片刻,才開口說“我若說有十分真意,夫人要舉坊搬離縷春嗎?”第120章 留下與否“其實,這些時日,已經有不少人已經往外搬運逃離了。無論怎樣說,突然出現異常天象,本就讓人議論紛紛,又是迎合了預言災禍的簽文,足夠讓人人心惶惶,再來明小公子的話,更是堅定了避禍的心。”素夫人嘴角笑意漸漸收斂,她抬頭看向窗外景色,能夠看到的是鬱鬱蔥蔥的樹林,與參差不平的屋角,更遠處是樹林之外的河水,緩緩流淌,是一派靜謐祥和的氛圍。然而在這氛圍之下,卻隱隱已經露出許多混亂慌張的身影。就連這一層尚且平穩的表象,也不知道是能夠長久的維係下去,還是會在不久之後毀於禍亂之中。素夫人低聲道“但及樂坊不同,及樂坊始建於此,縱然有災禍發生,逃,又能逃到哪裏去?”這其實也不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白盡歡道“及樂坊十二座花月靈犀舫,遍布九州,怎麽說無處可去呢。”素夫人搖搖頭,自嘲一笑“那些不過是承蒙世人抬愛,才讓及樂坊有立足之地可供營業,卻沒有舉坊搬遷的道理,果真舍棄縷春,此後及樂坊便如無根之萍了,或許我也該學別人將珍貴之物與弟子們陸續撤走,但我自己,卻不會離開縷春半步的。”白盡歡聽她說完,便道“素夫人既然已經思慮周全,其實也並沒有必要問我這個問題,不是嗎?”“話雖如此”素夫人歎了一口氣,扯了扯嘴角,說道“但總是希望能夠能得到一個符合心意的答案,隻是,看來是我多想了,道君還真是有話直說,不會為了讓妾身心安,而去編撰好聽的答案。”“要來臨的阻攔不得,要發生的總會發生,世情如何演化,也不會因為我的一句話,而有所改變。”白盡歡將眼前茶水一飲而盡,然後便站了起來,看著她說道“按照您所設想的,坦然以對吧,倘若心有糾結之時,不若弄瑟定心,時間不早,該看的熱鬧已經看完,在下也該告辭了,夫人不必相送。”說完之後,白盡歡一拂袖,那盆水就又做一盆普通的水,而後他朝素夫人略一頷首,便轉身離去。素夫人起身,目送他下了樓梯。過去良久之後,素夫人才苦笑一聲,心中隻想,這種事情,怎麽也不能坦然以對吧。又想,該說不愧是傳說中的碧虛玄宮麽,果然是遠超於世間一切名門世家,修為如此,心境也是如此。而她大概窮極一生,也無法達到這種超然生死之外的平淡心情了。日光西沉,夜色湧來。一群少年們終於獲得自由,一出及樂坊的大門,便各自分散回去了。沈循策是早有宮人等候,直接接回去了宮內,明濟心和薛寄月一道回去明府。路上,薛寄月麵帶糾結,總是忍不住看一看明濟心,終於還是忍不住,試探的問道“表哥,明天我們就要走了,你是不是不能跟著去簇錦城了?”這是往年的慣例,為姑母慶生之後,他們便要回去簇錦城了,但今年又有些不同,因為姑母即是明濟心的母親去歲夏日暈過一次,大概是年紀上來不耐酷暑,所以父親便和姑父商議今年接姑母去簇錦避暑。明濟心淡淡道“我從沒答應要去,而且,我現在也走不開,總不能讓他們頂在前麵,結果我自己卻逃之夭夭吧。”薛寄月便哀歎一聲,或許是因為今天經曆的事情太多,讓她也心力交瘁,忍不住抱怨道“話雖然如此表哥,你就不能說些好聽的話哄哄我嗎?你看人家的哥哥,對妹妹哪個不是百依百順,到我這裏,卻要我做妹妹的對你百依百順,要我做什麽就做什麽,結果誠心請你去玩一趟,也不能落個好臉,實在是做妹失敗啊。”明濟心:……他為什麽要和別人一樣。而且,亂七八糟的話說的也太多了。不過明濟心看著她黯然神傷的表情不想作假,想了想,覺得也不是不能妥協一下。“如果一切順利,明年去也是同樣。”薛寄月“啊”了一聲,揉了揉胳膊,沒想到明濟心竟然真的有考慮去簇錦玩,不過,就是這個說法薛寄月幽幽道“怎麽總覺得這句話說出來,有一種不妙的預感。”明濟心瞥了她一眼,涼涼道“你能有什麽正確的預感,我怎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學會神棍那一套了。”薛寄月不滿道“我的預感一向很準的好不好,我爹都誇我眼光好,你不信啊,不信怎麽還對希夷觀的簽字那麽在意?”明濟心彎了彎眼睛,很不留情的解釋“別誤會,我隻是不相信你而已。”“明濟心!”薛寄月磨了磨牙,想要,但是明濟心已經懶得和她鬥嘴,索性閉上眼睛,不再言語。於是薛寄月隻能對著他的睡顏,無聲地做各種鬼臉,似乎這樣也能發泄自己對明濟心的不滿。但今夜的不滿,卻影響不了第二日的言行。“我決定了。”在侍從們搬運物品時,薛寄月跑到了父親麵容,一臉決絕的說道“表哥不去簇錦,那我也不回去了,爹爹,讓我在縷春多玩幾天嘛,等瑞伯伯去簇錦的時候,我再跟著他一塊回去,或者送姑母回來之後,我再跟著送行的侍從回去也行啊。”瑞伯伯是金風玉露樓在縷春的管事之一,每季末會往簇錦走一趟匯報者一季的情報。薛憑風立刻就要拒絕,但薛寄月卻非要留下,他隻好揮揮手讓人繼續裝填物品,才回過頭看一臉倔強的女兒,將她拉到了旁邊屋內,頭疼的說“我和你姑姑都不在,你一個人留在縷春,叫我怎麽放心,再來我看濟心他這些日子忙的很,你留下來豈不是給他添麻煩麽,也不怕別人嫌棄你。”薛寄月便立刻搖頭,否定道“表哥才不會嫌棄我,再說咱們府裏侍從也不少,怎麽就是我一個人住了,爹爹,你就放心吧,我保證不惹是生非,冒險闖禍。”薛憑風:……還不如不保證呢。這樣一說,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讓他很懷疑自己這從小嬌生慣養,很是叛逆的女兒,非要留下來,是不是要做什麽惹是生非,冒險闖禍的事情。但是他向來對薛寄月聽之任之,顯然這次也並不例外,被薛寄月拽著胳膊喋喋不休的講要留下來的話,薛憑風終於是還是鬆了口,同意她留在縷春,又千叮萬囑,一定要她夏末跟著回去。這是最後的讓步。薛寄月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連忙裂開嘴一笑,放開了被她緊緊挽著的父親手臂,揮揮手告別“我知道了,爹爹再見,姑母再見,一路順風。”薛憑風:……真是一達到目的就立刻現了原形,半點時間也不肯多作樣子。薛憑風感受胳膊處突然的空落落,又看著興高采烈絲毫沒分別悲傷的女兒,在看著一旁明顯心不在焉的外甥,不由得一陣悲從中來。唉,真是兒大不中留啊。在明濟心出神的目光與薛寄月歡喜的告別聲下,薛憑風與姐姐一行人離開了縷春。那自然又是一番騎馬撒錢,無數人旁觀的盛景。站在高處下望,見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更會叫人感慨,縷春果真繁華之地。白盡歡側身坐在閣樓欄杆上,向下望著人影如織的城鎮,恍惚之間,覺得自己當真是無情之人。“閣內下達命令,要吾等終止任務行動,不得耽擱,速回閣內。”一聲清脆的聲響打破了白盡歡漫無目的的思緒。白盡歡回過神,抬起頭看向說話之人,有些意外他竟然找到了這裏,聽他說話的意思,白盡歡試探的問“所以你是特意來和我道別的麽?”那當然不是。李藏名搖了搖頭,伸手取下了麵具,平庸的臉色看不出任何情緒,唯有一雙眼睛流轉著不解與疑慮的神色。“我隻是不明白為何閣內要如此急切召回吾等,以前從沒出現過這種情況。”白盡歡隨口道“也許是你們閣內出現了什麽意外,需要你們回去支援呢,既然是命令,你按令回去就是了。”李藏名繼續搖頭,否認了這種說法“若是閣內出現意外,不該隻召回我們這一批人回去。”他與其他人確認過,隻有負責霖州區域及附近的弟子接到了這份召回,而且十分罕見的用詞緊迫。白盡歡倚著背後柱子,仰頭看著陷入思索中的少年,輕笑一聲,說“你來這裏既然不是為了和我告別,總不會是來問我召回你們的原因吧?我可不是你們閣主腦子裏的蟲子哦。”他特意尋找到此處,當然也不是這個問題。李藏名沉默片刻,才開口說“我隻是想問,所謂縷春將要發生的災禍,究竟是什麽?”他有一種直覺,總感覺閣內突然召回,並非是因為閣中出事,而是因為縷春要發生異變,而縷春若要發生異變,異變來源,最大的可能,就是所謂要發生的災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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