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方尋與此刻確認一件事情,那就是傳聞之中碧血閣與龍王府有牽連之事,必然是真的,能訓練出這種殺手,絕非是一般的名門世家可以做到的,唯有龍王部的侍兵才會有這般的默契與同步。但是,也沒有任何的意義了,他將帶著這個確認的猜測陷入永眠之中。何方尋氣絕之時,仍瞪大雙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這麽輕易就死了,但他身上靈氣已經完全潰散,他想翻動身軀的時候,心身側第一個少年再次朝他的心髒刺了一劍,讓其再沒有任何複生的可能。隻有不瞑目的雙眼,殘留他的震驚。另外兩個人站在原地沒動,冷眼旁觀他來做善後的工作,而在他起身之後,一道清絕的女聲冷冷響起“煙生,你最好能有一個好的理由。”是了,這三個人分別是碧血閣新入內閣的煙生,水苔,雀奴,如今他們已經都是真正的碧血閣弟子。最初的時候似乎都是彼此看不慣的,甚至時至今日,仍算不上同心同德,然而最初一起的同屆幾乎都已經在一次次的淘汰之中死絕,入了內閣他們就是唯一的同伴了。縱然心中有什麽微妙之處,出行在外,也決不能有絲毫展露私心的時候。他們此行前來霖州縷春得到消息,奉命前來誅殺目標,而誅殺何方尋顯然不在他們的計劃之內,水苔並不想節外生枝,但是他們一道行動,分配下來的任務,正是叫他們一行人合力能夠艱難勉強完成的的目標。若煙生死在這裏,他們真正的目標隻怕也不能夠完成了。煙生收回碧血刃,站了起來,淡聲說道“他看到了我們出手,不可留命。”不同於枯榮草苑裏還要給殺手評級,譬如碧連天這種級別的殺手,幾乎各個都有顯赫來曆,而碧血閣的規矩,卻是不準弟子在人前顯露真身的,從他們成為碧血閣弟子的那一天開始,他們在人間界已經“死了”,威懾人間界的唯有碧血閣這個名字,而他們是無數組成碧血閣這個名字的幽靈。若是行動之中被人發現真身,那要麽殺人滅口,要麽自裁謝罪,或者用不出碧血閣,修為高的或許還能做一任教授師父,修為平庸之輩,就隻能做對練,直到在某一場對練之中死在新人的刀刃之下。煙生的這個理由,該說十分合理,但是卻並不能夠說服水苔。“你在撒謊。”水苔徑直戳破了他的理由,又冷嗬一聲,說道“若真是為這樣的理由才叫你貿然動手,那他更該處理掉了,不是嗎。”順著水苔的目光看去,在距離他們不遠處的一片山林中,不知何時,站立了一位身穿素衣的看客,握著一隻過分華美的傘,旁觀他們方才的一切言行。水苔這樣說著,碧血刃在手中打了一個轉,肅殺的氣氛再出鋪展開來,若說何方尋窺見了他們的行動,那眼前這人可是更加證據確鑿了。“……不是他的對手,我們沒有絲毫勝算。”片刻的沉默之後,煙生才開口說話,聲音同樣是與他麵容很不相符的悅耳,如錚錚琴音,他無視了水苔更加冷凝的目光,接著說道“你們先離開,我來和他交談,今夜遇到我們這件事情,他不會透露半分。”水苔不屑道“死人才會保存秘密。”煙生看了她一眼,又往那道白色人影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後說“你,我,都不是他的對手。”水苔:……水苔的神色變得更為複雜,她不喜歡還沒動手打過就先泄氣自我遍地,尤其從煙生嘴裏說出技不如人的話。在煙生開口之後,她有那麽一瞬間是想要直接動手去試探一番的,但是到底還是忍了下來,隻是說話卻更為疏離了。“這麽肯定不是他的對手,難不成你很了解他,是因為他是你的故人?”身側的雀奴也眯了眯眼,看著煙生別有深意的說“不會吧,若是如此,煙生,你真能夠隱忍,世上還有牽扯之人,竟然也能忍住這麽長的時間沒表露出來啊,若此事被師父知曉,他那麽喜歡你,一定會給他老人家一個驚喜。”煙生:……什麽驚喜,驚嚇才對吧。正是成為碧血閣弟子之後,每三至五人會分配一個師父進行專門的教導,教導他們三個的師父,顯然是很喜歡自己這兩位在每次考核之中都能拔得頭籌的弟子,嗯,至於雀奴,師父倒是很想把他送出去,甚至雀奴自己也修行的絕望想要趕快逃離以煙生和水苔之修為所設定的功課,對他而言,簡直是生不如死了。不過嘛,每每有這種機會出現的時候,卻總是會出現那麽一點意外,到了後來師父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麽,也就打消了這種念頭,隻能加練雀奴,偶爾雀奴也懷疑是這兩個人故意搞破壞,要留下自己看笑話,但是他既沒有勇氣去問水苔問這種無聊的問題一定會被打一頓,更沒希望從煙生嘴裏得出答案。故而以師父對煙生的在意,若知曉他竟然瞞著閣內還與外界有聯係,那隻怕會當場暈厥了。閣內的規矩,無論是誰,若私通外人,格殺勿論。煙生無視了雀奴的幸災樂禍,隻是回答了水苔的問題“剛才他們對招,你也看到了。”水苔哦了一聲,又問“所以他們兩個之間的恩怨,和你有什麽關係,叫你貿然出手?煙生,你不會忘記了閣內的規矩,要連帶我們一起被懲罰嗎?”煙生看向她,似乎是有些厭倦了,他今天說的話,解釋的言語已經夠多,不想再去回應任何質問,於是道“我沒讓你們幫忙。”水苔:……水苔呼吸一輕,察覺出來他情緒的變化,便止住了質問。“你這是說的什麽話啊”雀奴卻立刻叫嚷起來“你這人,幫你反倒是我們的不是了,你還真是沒心沒肺!”煙生卻隻是側過頭去,再不說一句話了,這讓雀奴更為惱火,他就知道,這小子是薄情寡義之人,就應該看著他死掉才對。水苔心中也略過一絲的失望,一同修行的人都講,自己是冷酷無情之人,他們卻不知道,最不在意旁人的,是煙生才對,無論做什麽,都沒辦法進入他的內心半分,就連師父也說,煙生這種人,實在是天生就該殺手刺客,為碧血閣而生的,但是但是,誰又能真正不在意任何事情呢,除非他的心中有讓他,倘若那件事暴露出來,屆時煙生又會如何,卻難以想象了。而那是水苔至今為止,從不曾了解過的區域。水苔皺眉看了雀奴一眼,雀奴便立刻閉嘴了,而後水苔才壓著不耐煩,警告煙生道“無論如何,殺這個人不是我們的目的,幫助你是因為對同門的規矩,擅自與外人結交是閣中大忌,你最好有一個真正能保命的理由,而不是這種拙劣的掩飾。”說完之後,水苔便引出一道氣勁,將煙生跌落地上的麵具挑回去他手中。而後,她兩三步間引入林葉之中,雀奴朝煙生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才不甘心的跟在水苔身後離開了。二人離開之後,此間世界,又變得幽深寂寥。煙生站在原地沒動,隻是垂眸低頭下去,似乎若有所思,又或者僅僅是放空而已。他身姿修長纖細,孤零零站在山林之中,如一支青竹,如一束花枝。是如此的脆弱無力。白盡歡實在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到李藏名,嗯,他自然知曉李藏名這段時間,也來了縷春,但是他並沒有想過,李藏名會出現在這裏,對何方尋動手。這不是他所知曉的劇情,但他大概能猜出來原因,盡管猜測起來總覺得好像是有那麽一些自以為是,但李藏名出手的唯一可能,似乎真正是因為何處尋來殺自己了。白盡歡一步步的走到了他的身側,又從李藏名的身前經過,一步步的幾步往前行走。他走出七八步的時候,李藏名仍然手握麵具,站在原地,沒有做出任何的回應,似乎他隻是路過,二人從不認識一般。白盡歡隻好停下腳步,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回過頭看向他,說道“我還以為,你停下來是為了等我,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煙生該說是改頭換麵的李藏名這才抬起頭看向他,卻仍然是沉默不語。“無話可說麽。”白盡歡走回去了他的麵前,看著眼前沉默寡言的少年,一時也有些難以言喻的感慨。一兩年的時間,眼前之人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從前的所有依仗與引以為傲的東西已經全都沒有,而每日都是逼命時刻,也讓他沒時間去傷感懷念,日複一日的訓練,一次又一次的淘汰考核與外出任務,一遍遍的將他的性情磨礪的冷漠無情。在這朝不保夕的生活之中,也讓他逐漸變得沉寂無言。他不說話,白盡歡隻好耐心的問道“那你為何殺何處尋,又為何停留下來等我呢,他應該不是你們來縷春的目的吧,你為我的緣故將其誅殺,難道沒想過這種行為,會帶來什麽後果嗎?”暴露身份,自作主張,尋私擅仇,隱匿過往,相認舊交……他這一夜將規矩幾乎完全違背了一遍,與他同行的水苔和雀奴,完全可以冷眼旁觀他被何方尋誅殺,甚至親自動手將他就地斬殺,也不是不行。這些道理,李藏名自然清楚明了,以往每次執行任務,也從未犯過錯。第105章 如約而來以前從未犯過錯,不代表以後永不會犯錯。李藏名也以為自己早已經在一次次的考核曆練之中,忘卻了所有的感情,甚至連自己的血海深仇都好像已經深埋心底,被完全拋棄了一般,不能讓他情緒激動,但他進入縷春之後,在無意間看到那許久沒有見到的身影時,卻還是忍不住分心留意。似乎是因為見到這樣一個人,竟然朦朧之間,仍生出一種自己並非孤身一人的錯覺。他其實也並沒有打算讓大師兄知曉自己的存在,乃至於殺何方尋,雖然是臨時起意,卻也等到了大師兄離開之後,他獨自一人進入山林之中才動手。沒有命令便擅自動手,這是一件及其錯誤的事情,他從出手的那一刻就已經明白,但他還是這樣做了,許久以前,他沒有能力去挽救山莊,現在有了那麽一點修為,怎麽也不願意眼睜睜的看著對大師兄有性命威脅的人留存下來,盡管大師兄或許並不需要。而另外一個無法言之與口的原因,若將來某一日他能夠與漂泊人間界的姐姐重逢,而姐姐不行遭遇磨難時,他或許也能如今日這般,出手去救下姐姐。隻是,那又是過分渺茫的奢望了。李藏名收斂神識,不能想的更多,而麵對眼前大師兄的問話,他卻也不願意如應付水苔他們一眼,隨口說一個理由來搪塞,於是李藏名在白盡歡等待的目光之中,開口說話“這是我自己做的事情,有什麽後果,我自然一力承擔。”當然,他並沒想過自己的言行會瞞過閣內,自己的理由能夠說服閣內,他也做好了回去之後會遭受責罰的準備,所以這句話說的不過是一個現實而已。白盡歡:……隻是白盡歡聽到他的回答,一時有些哭笑不得,無奈的問道“你是以為我說問你這些問題,是在責怪你嗎?”“……”李藏名不願回答這個問題,於是扯過臉去,白盡歡看著他的側臉,仿佛看到了許久之前執意要回去山莊遺跡的那個少年。他好像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卻又好像一成不變。白盡歡見再問不出什麽主要李藏名對話消極,在這段時間內,隨著“煙生”這個名字在一次次任務之中脫穎而出,與碧血閣內逐漸變得人盡皆知,他本人的性情也越發沉鬱寡言,往往叫人並不能夠猜得透他的心思。雖然送李藏名進入碧血閣的過程有那麽一點曲折,但目前來看,至少發展過程還是別無二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