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台外, 一個小太監模樣的人,匆匆忙忙跑過來,氣喘籲籲, 慌裏慌張的神色。


    青娘瞧見, 趕忙喝住他,“慌什麽, 這裏是你亂跑的地方麽?!還不快站住!”


    小太監被嚇得臉色一白,求饒解釋道, “奴才是伺候太子殿下的,有事求見娘娘, 還請姑姑替我通傳一聲。”


    青娘聽這太監是太子身邊的人, 當然不會攔他, 直接道, “你隨我進去。”


    知知見青娘帶了個小太監進來,抬起頭, 望向青娘,“怎麽了?”


    不等青娘開口, 那小太監已經等不及了,跪在地上, 用力磕了個頭,砰砰兩聲, 額上頓時紅了一大塊。


    “娘娘快去看看太子殿下罷,方才南書房裏起了爭執,驚動了陛下,陛下要罰太子殿下板子。求娘娘過去看一眼罷!!”


    陸錚教子,雖嚴厲,但還未動過體罰的手段, 別說打板子,便是連訓斥也是極少的。他雖看上去是個嚴父,但骨子裏還是愛子的,隻不過比起對珠珠的疼愛,對廷哥兒的愛,便夾雜了更多的期許。


    但是,能讓陸錚氣到要打廷哥兒板子,看來不是小事了。


    知知微微思索了一瞬,那小太監又拚命磕頭了,砰砰砰的,額頭腫得老高,仿佛下一秒就要昏過去了。


    知知看不過眼,示意宮人攔住他,又道,“叫太醫來給他看看,別磕壞了腦袋。”


    說罷,又起身,朝外走去,打算去南書房看看父子二人。


    來到南書房外,還未進去,便聽到陸錚滿含著怒意的聲音,聽上去似乎是在嗬斥誰。


    知知站在門外,稍聽了幾句,隻聽得陸錚在裏邊罵。


    “誰教你這樣不把人當人的?!又是誰教你不敬師長的?!上課打盹,還不止一次!是,你是我兒子,是當今的太子殿下,除了我,沒人敢罰你,但你看看你那兩個伴讀,手都腫成什麽樣了?!今日若不是被我知道了,你是打算眼睜睜看著你兩個伴讀活活被打死?!小小年紀,竟如此——”


    聽到這裏,知知忽的推開門,輕聲止住了陸錚的話,“陛下、”


    一句“陛下”,陸錚便被喚得回過了頭,見到來的是知知,臉上神色霎時變了,雖還慍怒,臉色卻好了些,他一貫是不會衝自家妻子發脾氣的,就算在外邊氣到極點,也絕不會衝自家妻子撒氣。


    這不是他的做派。


    陸錚神色緩和,語氣微暖,“他們驚動你了?”


    知知“嗯”了句,走到父子二人身邊,隻見廷哥兒還跪在地上,固執抿著唇,沒掉眼淚,這孩子不是愛哭的性子,這一點像極了陸錚。


    知知驟然心軟。


    溺子如殺子的道理,她是知道的,但方才若是真由著陸錚說出那句話,隻怕要傷了父子情分的,所以她才推門進來了。


    陸錚到底是看不得知知皺眉擔憂的模樣,抬起手,握住她的手,緩了語氣,“沒什麽大事,孩子犯了錯,我訓他幾句。誰這般多嘴,驚動了你?”


    知知道,“是廷哥兒身邊的太監,怕我不來,一個勁兒磕頭,額頭都磕破了。”


    陸錚神色稍稍好轉,“倒是個忠仆。”


    隨後,見站在屋裏、眉間微蹙的妻子,和跪在地上、一臉固執的長子,陸錚也罰不下去了,方才說要打板子,的確是一時氣急,旋即拂袖,“罷了,你娘親為你求情,我今日便不罰你板子了。今晚不許用晚膳,去太廟靜思悔過,下回勿要再犯!”


    陸錚顯然還是生氣,隻是礙於知知在這裏,沒下重手罰。


    說罷,便輕輕握了握知知的手,“勤政殿事情還沒完,我先去了。”


    知知送他走,等人走遠了,轉身扶起兒子來。


    廷哥兒方才執拗神色,愣是半滴眼淚都沒流,眼下被娘親這樣溫溫柔柔看著,頓時眼眶就紅了。


    知知蹲下/身子,替他拍了拍膝上的灰,就那樣蹲著與兒子平視著,“能不能告訴娘親,為什麽上課的時候會犯困?”


    陸廷其實一直是個不大要人操心的小孩兒,比起性子活潑的珠珠,陸廷的性格更沉穩些,像陸錚的多些。


    見他不肯說,知知也不逼問,隻起身,牽了他的手,道,“娘同太傅說,今日先請一日假,明日再學。回去罷。”


    說罷,自有青娘去同授課太傅說,上午上的是經史,授課的太傅是個老古板,眼裏揉不進沙子的那種,否則也不會罰伴讀罰得驚動了陸錚。


    太傅倒也曉得,今日的課是上不下去了,皺著眉頭答應了。


    知知這才帶著兒子出了南書房,打算回麒麟台,走到半路,遠遠便看見一個絳紅的身影,那人看到這邊,似乎是愣了一下,很快便微微低下了頭,停在了那裏。


    青娘忙過去,過了會兒回來了,道,“是下午要給太子殿下授課的太傅。”


    一直沉默不語的廷哥兒道,“是裴太傅。他教我異族語。”


    知知聽到裴這個姓,覺得有些耳熟,但卻沒多想,隻是道,“既然碰見了太傅,你便過去打個招呼。娘在這裏等你。”


    說罷,輕輕揉了揉兒子的腦袋,含笑,“去罷。”


    陸廷抬頭看了眼自家娘親,見她盈盈笑著望他,心裏不舍得教她失望,遂朝裴太傅走過去。


    “見過太傅。”


    裴延低垂眉眼,看著麵前因年幼還未張開、眼角眉梢還有幾分肖似生母的孩子,溫和道,“臣見過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上午的課上完了?”


    陸廷微微搖頭,大概是在外人麵前恥於表達自己的難過,隻是簡短道,“母後替我告了假,今日不能上裴太傅的課了。”


    說完,陸廷就發現,一貫溫文爾雅、才思敏捷的裴太傅,今日似乎反應似乎有些慢,仿佛是沒聽到他的話。


    “太傅?”陸廷稍稍抬高了聲音,又喊了句。


    裴延似乎是回過神了,視線又集中到陸廷身上,道,“既然如此,那臣明日再給太子殿下講西涼語。”


    陸廷仍舊沒太高的興致,隻點點頭,答應下來。


    裴延微微一頓,仿佛隻是關心一句一般,“殿下回去罷,莫讓娘娘久等了。”


    陸廷點點頭,“好。”


    邁著稍微有點沉重的步子,回到了娘親身邊。


    知知見他這副小老頭兒似的模樣,衝青娘道,“叫人送送太傅。”


    說罷,牽了長子的手,朝原本的方向繼續走了。


    裴延望著那一直沒走近過的身影,溫和的眸子流露出一絲難過,轉瞬便被他藏了個幹淨,看向走到麵前要送他的太監,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溫和,微微頷首。


    “不勞煩公公了。”


    說罷,轉身朝來的方向,往回走。


    背影看上去,莫名有幾分蕭瑟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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