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知聞聲抬頭, “外邊是誰?”


    宮人們立即跪了一地,著急忙慌彼此看了幾眼,沒人敢開口。


    知知不怪罪眾人, 朝青娘看了眼, “青娘,你去看看, 可是出什麽事了。”


    青娘應聲出去,很快便神色難看回來了, 壓低聲音,湊近知知身邊, 附耳道, “是些不知哪裏跑來的女子, 求著要見您。”


    知知不傻, 她才剛入宮,便找上門, 明擺著衝她來的,可見這宮裏還是人多口雜, 日後還得費些功夫立立規矩才是。


    眼下,知知卻隻是頷首, “既是來找我的,讓她們進來。”


    青娘似乎不大願意, 但還是出去了一趟,過了片刻,她便回來了,身後跟著七八個女子,生得貌美,身姿婀娜纖細, 隻是打扮得略淒慘了些,衣衫汙得厲害。


    青娘冷著臉,朝那幾個女子道,“這便是我家夫人了。”


    顰美人等彼此看了眼,忙跪了下來,姿態柔順至極,嬌聲道,“拜見娘娘。”


    “你們是何人,尋我,又為了何事?”知知溫聲道。


    幾個美人都有些慌亂望向了為首的顰美人,幾人自昨日曉得陛下打算如何處置她們,士族之女由家中以萬兩銀領回,剩下的,則放出宮去。


    恰巧幾人都是憑著貌美,被少帝幸了,才過上好日子,自是不肯再回民間,去過那等苦日子。


    幾人一尋思,顰美人在幾人裏最有巧思,平日也更得少帝喜愛些,便由她拿了主意,幾人掏空了家底,收買了太監,叫人偷偷放她們到前殿了的。


    顰美人有幾分小聰明,打聽來昨日知知入了宮後,便將主意打到她的身上了。


    區區一個農婦,怕也隻是中人之姿,不過是比她們走運了些,才嫁了這樣的夫君,麻雀飛上枝頭,做了鳳凰。可麻雀得有麻雀的自知之明,不能絕了她們的路不是?


    顰美人暗暗掐了自己一把,一雙美目就濕了,兩行淚兒順著臉頰流下來,美人落淚,雖狼狽,但倒還算賞心悅目。


    隻是女子到底更了解女子些,知知一看這美人的作態,便隱隱明白了些,也不吭聲,隻沉默看著顰美人掉淚,更別提安慰幾句。


    顰美人等了半天,沒等著一句安慰,隻好不作那些嬌態,泣聲道,“奴婢們乃宮女子,都是命苦人,伺候過廢帝。如今廢帝被廢黜了,奴婢們便如浮萍一般,飄忽不定,還盼娘娘給奴婢們一條活路。”


    她說完,幾個美人們迫不及待開口,嬌聲哭泣著道,“顰姐姐說得對,奴婢是宮女子,在宮裏半輩子了,實在沒去處了。求娘娘給條活路啊……”


    “奴婢也是,奴婢是被賣進宮的,早已沒了親人。若是要趕奴婢走,奴婢倒不如尋口井,至少還死得幹淨。”


    “奴婢求娘娘給條活路……”


    七八個嬌弱美人,就那麽跪了一地,哭的哭,磕頭的磕頭,不說她們求的是什麽,單是那氣氛,換個憐香惜玉的公子哥兒來,怕是早就投降服輸了。


    偏偏在她們麵前的,是同樣身為女子的知知,她雖對幾人的自述有幾分同情,卻沒心軟糊塗。


    青娘厲聲,“幾位娘子是可憐,可那與我家夫人又有何幹?要說事便好好說,要死要活的,我家夫人心善,不怪罪幾位娘子,我卻是看不過眼的。還不快些住嘴!”


    幾人被青娘一頓訓斥,收斂了幾分,雖還是低聲哀泣著,但至少沒尋死覓活的了。


    知知仔細打量了各色美人,發現廢帝的喜好別樣相似,幾名美人都是嬌弱無力,也不知是天生如此,還是為了邀寵而故意如此。但倒真如幾人自己所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那你們求我,是想要我如何?你們不願意出宮,想在宮中謀個差事?”知知淡問。


    謀個差事?


    那自是不可能的,當奴婢她們早就當夠了。


    顰美人眉間微微一蹙,抬起那雙濕漉漉的眼,柔弱道,“奴婢……奴婢們,願意留在宮中,伺候陛下和娘娘。”


    幾個美人都跟著一道說,“奴婢也願意。”


    知知險些被逗樂了,要說生氣,要有也有些,大清早的被一群人打擾,她好心問幾句,竟還是來自薦的。但更多的覺得好笑,不知是宮裏的規矩特別些,還是如何的,至少她在江家時,從未見過有妾室敢到阮夫人麵前自薦的。


    難道是她看著脾氣特別好?


    青娘被這群人的厚臉皮給驚到了,她本就覺得幾人不懷好意,如今更是恨不得把人給攆出去了,怒瞪著幾人,好不要臉的小賤蹄子!


    但這話隻能在心裏說,嘴上自是不能說的,青娘勉強客氣道,“幾位娘子說笑了,你們既然伺候過廢帝,如何還能伺候陛下。好女不侍二夫的道理,想來幾位總是懂的。”


    顰美人不遑青娘會開口,但見坐在那裏的知知並未開口嗬斥,怕也是默許青娘的說法,心中一急,忙道,“娘娘,奴婢願意以娘娘唯首是瞻,一切聽從娘娘的吩咐。”


    知知見她竟還這樣固執,隻搖搖頭,沒吭聲。


    顰美人等人一見主意落空了,心裏一急,也開始口不擇言了,“娘娘,陛下登基後,後宮遲早要添新人。娘娘如今幫襯奴婢一把,奴婢日後便是娘娘的人,一切聽從娘娘的吩咐,總好過那些身份尊貴、不服管束的士族娘子。娘娘覺得奴婢說得可對?”


    “奴婢在宮裏多年,最是曉得,娘家式微的妃嬪,過得有多難!娘娘何不收下奴婢,奴婢定然效忠娘娘!”


    “娘家式微?”知知眨眨眼,才知道在後宮眾人心裏,她是個娘家式微的原配,估計還要加上幾句“走了狗屎運”、“人老珠黃”之類的話。


    倒不想,她人才剛到,“名聲”居然很有些了。


    知知倒不生氣,一旁的青娘卻氣得手抖,臉上表情十分難看,嗬斥道,“哪裏來的奴婢,竟敢這樣胡言亂語!”


    又轉頭對知知道,“夫人不必與她們多說,免得汙了夫人的耳朵,教人綁了,丟回後殿去!”


    青娘開始喊侍衛進來,顰美人幾個見到那腰間揣著刀的侍衛,開始慌了,一個勁兒掙紮著。


    顰美人著急扭頭,用著巧勁兒,從侍衛手中掙脫,猛的朝知知的腳下撲過去。


    還沒摸到知知的鞋,便被人從後拎了起來,朝一旁一丟。


    顰美人感到身子一懸空,稀裏糊塗就滾了出去,疼得□□著,卻見滿屋子的侍衛全都跪了下來,連方才對她們毫不客氣的青娘,也跪在地上。


    一隻黑色、繡著祥雲的靴子,從她麵前踏過去。


    顰美人抬起頭,便見到一個男人,身形高大,容貌冷厲,此時卻低著頭,一臉溫柔地護著新娘娘。


    確認知知沒受傷,陸錚直起身,神色冷冰冰看向跪了一屋子的人,冷冷道,“怎麽回事?”


    問完,刀子一樣銳利的眼神,瞥向還滾落在一側的女子。


    方才他一進門,便看見這女子撲向自家妻子,險些被那一幕駭得嚇破了膽。


    顰美人被看得後背生寒,平日裏柔弱乞求男子憐愛的本事,半點都想不起來了,腦子一片空白,隻知道跟著眾人一起,匍匐在地。


    青娘鼓起勇氣,低著頭,一句句把方才的事情說明白了,道,“回陛下,方才夫人正用了早膳,這幾位娘子便要闖進來,說要見夫人。見了夫人後,又一陣胡言亂語,非要伺候陛下和夫人,奴婢方才正叫人送這幾位娘子回後殿去。幾位娘子卻不肯……”


    陸錚語氣陰冷道,“後殿的人?”


    他分明叫人封了後殿和前殿的宮門,就是怕那群麻煩跑出來,如今倒好,宮門還封著,人卻跑出來了,這群惹人煩的女子,居然鑽到了前殿來,竟還擾到知知麵前了。


    看來這宮裏有些人,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挨打就不知道怕疼了。


    顰美人幾個也都反應過來,明白過來,這個忽然闖進來的男人,便是新帝。


    有個膽子大的美人,鼓起勇氣抬起頭,想要不動聲色用自己的容貌,勾引新帝,哪曉得剛一抬頭,便被新帝看死人一樣的眼神,看得腿一軟,跪都跪不住了。更別提勾引了。


    “既然後殿不樂意待,那便去做雜役。來人,把人帶下去,送她們去該去的地方!”陸錚冷冰冰道。


    很快有侍衛進來,把顰美人幾個帶了下去。


    如花似玉的美人們,方才還坐著美夢,滿心以為自己可以繼續在枝頭做鳳凰的,卻不想,自己居然又要回去幹老差事,而且比起以前,更苦更累,幾人欲哭無淚,悔得腸子都青了。


    處置了顰美人等人,陸錚又罰了那些沒守住寢宮的侍衛和宮人。


    “自去令一百軍棍。另外,去審,是誰收了好處,將人放到前殿來的,捆了送來。”


    如何處置,陸錚心裏自然早已打算,他奪下這座皇宮後,幾乎沒殺一人,如今看來,卻是他太過仁慈,教旁人以為,他是什麽好脾氣的人了。


    青天白日的,讓人鑽了空子,進了他的寢宮,欺負了他性子溫柔善良的妻子。


    他不打算輕易放過那些人,但當著妻子的麵,倒什麽都沒說,隻吩咐一句捆了送來。


    至於那些血腥的、凶殘的一麵,他則極其不願在妻女麵前顯露。


    當然,也沒有這個必要,那一麵,原本就是用來震懾朝臣士族的,回到家裏,他就不是陛下,而是知知的夫君、珠珠和廷哥兒的爹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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