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氣氛不差,連近些日子反複無常的陸錚都心情不錯的樣子,知知想了想,慢聲道,“今日,有人送了兩名女子,我暫時將她們安置在外院了,想問問夫君,當如何安置她們?”


    陸錚聽著,麵上漸漸沉了下來,眼睛直直盯著知知的眼,仿佛想看透那雙溫溫柔柔的眼睛裏,究竟藏著點什麽?


    剛才還溫溫柔柔靠在他懷裏,被他弄得軟聲哼哼著,羞的直往他懷裏鑽。


    就這麽片刻的功夫,她便能不妒不嫉的問他,如何安置旁人送來的女人。


    知知說完了,沒等到陸錚的回應,不由得抬眼看他,見他直直盯著自己,眼神仿佛霎時冷下來,不由得低低喊他,“夫君?”


    陸錚緩緩鬆開摟著知知的手,起身穿衣,知知便是再傻,也瞧出他的不對勁了,但她又想不明白,陸錚究竟為了什麽動怒,方才兩人不是好好的麽,就因為她提了旁人送來兩個女子,他嫌棄自己拿這種小事去煩他?


    陸錚穿好了靴,邊轉身邊冷漠地說,“這種事拿來煩我作甚?兩個女子罷了,你是當家主母,自己處置了便是,要留要走,你自己定。”


    說著,頓了頓,嘴角露出抹譏笑,“不過,照你的性子,定然會留的,畢竟,你這麽賢惠大度,怎會計較這些小事。”


    他這話實在誅心,且還是在這樣的場合下說出口的,知知聽得心裏一寒,她雖性子好,大多時候願意哄著陸錚,但她並不是沒脾氣的人,當即道,“千戶說要留,我自然沒二話。”


    陸錚走到一半的腳步一頓,拋下一句,“好,那就留。”


    旋即,大力推開門,頭也不回的疾步出去了。


    這邊的動靜鬧得有些大,青娘擔心地跑過來,擔憂地道,“這是怎麽了?拌嘴了?”


    知知忍著沒掉淚,道,“沒什麽,青娘,你去安置了那倆女子。”


    青娘小心問,“如何安排?”


    知知嗓子有點堵,甕聲道,“叫她們去伺候千戶。”


    青娘這下子是肯定了,小夫妻倆定然是鬧脾氣了,正想勸,又不知從何開口。


    知知卻是飛快地擦了一下眼角,整理好情緒,平靜起身穿衣了。


    不是早就知道了麽,小時候分明見過江家後院是如何一個一個進新人的,天底下的男子,哪有不重色的,便是陸錚,不也隻是貪戀她這一身皮肉麽?


    幹嘛要傻傻的抱著期待,還弄得大家臉上都不好看,早些大度將人收下,何至於要被他那樣奚落?


    知知邊寬慰自己,邊起身,叫青娘給她梳頭發。


    待她替自己梳好了發,知知麵色沉靜,慢慢將梳妝架上的胭脂發飾都歸置好,忽的輕聲道,“青娘,替我收拾幾件衣裳。”


    青娘焦急道,“小娘子別衝動,這時候您可不能耍性子啊!您一走,那倆婢子可就不知什麽時候就鑽了空子了。郎君生氣了,您哄一哄他,不就好了麽?這時候可不是賭氣的時候!”


    知知這回卻是真的被陸錚傷透心了,搖搖頭,低聲道,“不想哄,鑽空子便鑽吧,我想回家了,青娘,我就回家住幾天。”


    她有些泄氣,又委屈的嘟囔,“我有點累,我想回家呆幾天。”


    青娘哪裏見過她這個模樣,頓時心酸成一團了,連連道,“好,好,青娘去給您收拾,咱們不管這些破事了!”


    青娘最疼知知,拿她當女兒的那種,見她受了這樣的委屈,也不忍了,手腳麻利收拾了幾身衣裳,送她回了江家。


    知知一回娘家,江陳氏和馮氏高興得不行,見她還帶了衣裳,喜出望外道,“難得回來,在家多住幾日。”


    知知低低應了一聲,摟著江陳氏的胳膊,撒嬌道,“阿娘,我想吃糖水蛋。”


    江陳氏連聲道,“成,給你做啊。對了,你怎麽一人回來了,女婿沒跟著一起來?”


    知知眨眨眼,扯謊,“他忙。”


    江陳氏理解的點頭,“這倒是,聽你阿爹說,指揮使不在,衛所的事都是女婿管著,幸好他本事大,管得住。”


    知知才不想聽阿娘如何吹噓陸錚,嬌氣道,“阿娘,我餓了,我還沒吃晚飯呢。”


    江陳氏一聽,顧不得誇了,忙急急忙忙去廚房做糖水蛋去了。


    這一夜,知知是在江家住的,她雖出嫁了,家裏哥哥嫂子們卻還疼她,將她的閨房留著,沒用作她用,想的就是日後她回來了,能有個地方住。


    第二日起來,知知來到院子裏,阿爹和阿兄們都在,見了她便笑嗬嗬道,“用早飯去,你嫂子做了你愛吃的甜糍粑,吃了阿爹帶你去山上玩。”


    知知麵上露出笑來,高高興興應了一句。


    吃了頗粘牙的甜糍粑,知知便跟著父兄一塊去山裏了,說是山裏,其實也就是山腳下,沒敢帶她往深山走。


    二哥江術怕她無聊,還特意給她找了活,道,“喏,似這幾種,都是能用的草藥,你要是瞧見了,便采來,晾幹了能補氣血,對體虛的婦人好。前幾天曹二哥來家裏討藥,正好曬了,我過幾日給他們家送去。”


    知知仔細看了看,記下來,忽的想起來問,“二哥,曹家不就是秀秀嫂子家麽?她身子恢複得怎麽樣了?”


    秀秀便是知知剛來衛所時,用那靈液救下的懷孕婦人,當時濃重的血腥味,知知現在想起來都還有些後怕。


    江術道,“還是老樣子,隻能慢慢調養。最好還是要去外邊找大夫看,我於婦科一途,算不得精通。”


    江術走的是軍中大夫的路子,擅長的也是些刀傷骨折之類的病,對婦人生產懷孕體虛一類的毛病,實在懂得不多。


    “那衛所中難道就沒人專門替婦人看病的麽?我看上回秀秀嫂子家找的穩婆,也隻是憑著經驗來,還險些用了火來止血。”知知不由得納悶。


    江術皺眉道,“專門替婦人看病的女醫,有也是有的,我記得還聽人說過,揚州就有位極有名的女醫,最擅婦科,尤其擅長孕婦難產雜症。但女醫畢竟少,這鄉下哪裏能輕易尋到。”


    “原來是這樣。”知知受教點頭,忍不住道,“要是女大夫多些就好了,不說旁的,便是女子生產時,能有一擅婦科的大夫在旁指點,像秀秀嫂子那樣受難的婦人,就能少些了。”


    江術醫者仁心,隻皺皺眉,“女子識字的尚且不多,學醫的便更少了,願意出來拋頭露麵行醫的,更是少之又少。”


    知知聽二哥這般分析,腦海中隱約有了個模糊的想法,但她做事向來不是一時興起,隻默默繼續采草藥去了。


    說是采草藥,實際上江父等人壓根是領著知知去玩的,中途還撿了隻翅膀受傷的小鷹。


    江術給包紮了,見那小鷹頗通人性,毛茸茸的還有幾分可愛,便給知知抱著玩。


    “它好乖啊……”知小心翼翼摸了摸小鷹的腦袋,見它一點不認生,還抖著翅膀,主動上來蹭她的手指,不由得對這小東西多了幾分喜愛。


    江父過來瞅了幾眼,道,“看著像隼,留著吧,養好傷再放生。”


    知知乖乖點頭,嗯了一句,心情已經好了許多。


    到中午,一行人便回了江家,嫂子馮氏早做好了午飯,就等著他們回了。


    江陳氏招呼他們吃飯,見了那小鷹,道,“山上撿的?喲,還受傷了,小東西怪可憐的。”


    知知倒興致勃勃的,找了小籃子,墊了些舊衣,將小隼小心翼翼放進去。


    江陳氏本來隻是看個稀奇,見女兒這麽上心,一副喜歡的不行的樣子,瞧著跟得了什麽寶貝的小姑娘似的,不由得一笑,道,“我去切塊肉來喂它。”


    其實知知昨天突然回來,她和江父都是當了阿爹阿娘的人,哪能看不出來?不過是怕自家姑娘不自在,裝著不曉得罷了。


    小夫婦哪有不吵不鬧的,這點事在江陳氏眼裏,當真算不得什麽。


    真受委屈了,那就回家,江家再落魄,總歸是養得起這麽一個女兒的。


    卻說知知在娘家住的挺開心的,阿爹疼阿娘疼,阿兄疼阿嫂疼的,陸錚這邊卻很不是滋味了。


    他當時是氣急了,才說出那番留下那二人的氣話,待緩過勁兒來,又怕江氏當真將那人留下了,次日一早,便回了家。


    結果一進門,便被青娘告知:


    江氏回娘家去了。


    青娘不卑不亢說完,又道,“夫人說過幾日再回,郎君有事可吩咐奴婢。奴婢先退下了。”


    青娘退了出去。


    臥室空蕩蕩的,榻上收拾得一塵不染,整齊潔淨。以往他一進門,便能看見江氏不是坐在塌邊縫衣服,就是靠在軟塌上翻書,仿佛無論外邊如何亂,江氏這裏總是歲月靜好的。


    陸錚待不下去了,轉身疾步出去,快出門時,腳步一頓,在院子裏叫青娘。


    青娘急匆匆趕來,“千戶有何吩咐?”


    “那二女何在?”


    青娘心裏一提,暗自咬牙道,“娘子暫時將她們安置在外院,千戶可是要喚二女過來伺候?”


    嘴上這般說著,心裏卻是將陸錚罵了千遍萬遍了,莫不是真的要召那二女來伺候?


    問了後,半天得不到回話,青娘不由得抬起頭,悄悄打量著陸錚,見男人背對著她,雙手背在身後,看不見麵上的神色。


    驀地,陸錚丟下一句,“陸家不養閑人。”


    青娘心中一喜,試探問道,“郎君的意思?”


    陸錚不耐煩蹙眉,“劈柴提水,洗衣燒火,做不了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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