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將死去,請將我的屍骨,帶回聖城。


    我並不憎恨光明神殿,正相反,我無比熱愛那裏。


    壞掉的隻是人,而非神殿,我依然虔誠,即便我看似背叛。”


    菲達克斯的聲音,傳入夏爾的腦海,他莫名有種感動,但是卻什麽都做不了。


    魔力依然在暴動,菲達克斯已經無法控製自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傷害夏爾,至於其他人。


    隻有死。


    根須在不斷蔓延,夏爾沒有危險後,所有的仇恨,都集中在另外三個人身上。


    拉爾夫和傑瑞,首當其衝,兩個人被根須死死纏繞,任憑他們擁有非人的力量,也無法掙脫。


    越來越多的根須破土而出,將兩個人包裹成了“粽子”,並且不斷收縮,並刺入他們的身體。


    這是植物的攻擊方式,根須是他們最脆弱的地方,但也是力量最強的地方。


    然而隨著一聲聲嘶吼傳來,火焰從“粽子”的內部噴出,幹燥的根須被點燃,隨之,兩個“火人”,從裏麵跳下。


    夏爾還認得這兩個人的相貌,但是他們的身體,就太過陌生了。


    隻見拉爾夫和傑瑞,此時已經“赤身裸體”,他們的皮膚顏色深淺不一,縫合線密密麻麻,貫穿了全身。


    而且雙臂和雙腿,明顯有被改造過,顯得很粗大,與身體軀幹並不協調。


    特別是雙臂,縫合的皮膚下,似乎藏著什麽東西,與正常人的結構,迥然不同。


    “巫體改造麽?而且還是混合式的。”


    夏爾早就不是那個看什麽都新奇的“小豆丁”了,他能夠判斷出,對方接受了巫體改造,而且是大規模的——混合式改造。


    所謂“混合式改造”,是巫體改造的一個另類,除了生物性改造外,還增加了機械元素,接受改造的人,會變成半生物半機械的怪胎。


    這是一種很稀少的改造方式,除了技術要求極高外,成功率卻很低。


    畢竟無論生物改造,還是機械改造,都有或多或少的某些缺點和弊端。


    將兩者結合,優點肯定是有,但相比之下,缺點會更多。


    最關鍵的,這是一種極為痛苦的改造,不是指手術中,而是指手術後。


    沒人願意變成那樣的怪物,即便成功,也一輩子生活在痛苦中。


    考慮到不久前,拉爾夫和傑瑞的狀態,夏爾覺得,他們估計是被拿去當做“小白鼠”了。


    絕非他們的本意。


    “幕後之人,恐怕不簡單。”


    既然這兩個人被派來殺自己,那麽嫌疑最大的,就是給他們進行巫體改造的罪魁禍首。


    這是一個線索,不過想要追查,就需要回到維羅納。


    好吧,現在還不是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畢竟戰鬥,正在日趨白熱化。


    根須不斷從地下冒出,但是拉爾夫和傑瑞已經有了防備,他們不再單純依靠力量,而是不斷聚集火元素,將靠近的根須焚燒。


    是的,就是焚燒,火焰在不斷吞噬靠近的根須,即便那些根須仿佛無窮無盡,但依然難以再像之前,將兩人吊起來隨意甩動。


    這是一種奇怪的現象,兩個人沒有吟唱任何咒語,但是身邊總是不斷浮現出魔法陣,低級的火焰巫術,反反複複的出現。


    夏爾感到一絲棘手,菲達克斯已經很難再限製住兩人,現在比拚的就是消耗,到底是這兩個人的魔力先耗光,還是菲達克斯的魔力先支撐不住。


    就在夏爾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邊的戰鬥時,他突然發現,莫裏斯不見了。


    這個紅領學徒就這樣消失了,夏爾警惕地掃向四周,卻沒有絲毫發現。


    到底怎麽回事?


    因為擔心對手還有什麽手段,夏爾不敢放鬆,他不斷環顧周圍,即便那邊戰況激烈,也分出許多小心。


    老實說,莫裏斯給他的感覺太過危險,這個紅領學徒的手段大多很陰險,顯然在刺殺方麵,非常有研究。


    這樣的對手,才是最可怕的。


    然而那邊莫裏斯的身影還沒有出現,這邊的戰鬥,已經進入了尾聲。


    拉爾夫和傑瑞的魔力,首先告罄,但是他們並沒有放棄,竟然在最後一刻,向著夏爾衝了過來。


    兩個人一起衝了過來,不等靠近,便全身燃燒起火焰。


    這是最後的一擊,夏爾知道情況不對,當即向後急退,同時做好抗衝擊準備。


    轟!


    拉爾夫和傑瑞的身體,轟然爆開,恐怖的能量席卷而來,雖然有許多根須擋在前麵,但夏爾還是被炙熱的氣浪卷走,重重摔在地上。


    衝擊力很強,夏爾甚至一時半刻都起不來身,他艱難的扶住地麵,吐了一口血,緩了好半天,才晃晃悠悠地站起。


    他蹣跚著,走到兩個人爆炸的地方,此時血肉早就灰飛煙滅了,留下的除了兩個漆黑的小坑,還有散落的機械零件。


    拿起一個螺母,夏爾麵色陰冷,這個世界的文明程度不算高,或許因為巫術的關係,大部分人對科學,並不是很在意。


    但並不表示,就沒人在做這方麵的研究,否則也不會誕生“機械係巫體改造”這個奇葩。


    “赫爾墨巫師學院,擅長機械係的導師,隻有一個人。”


    眼睛微微眯起,夏爾回憶著自己對導師們的認知,在他想來,赫爾墨巫師學院,隻有一位導師擅長這種冷門的領域。


    但自己和那一位,接觸就更少了。


    想了許久,夏爾決定不再糾結,自己缺乏證據,貿然去招惹一位導師,實在太過危險。


    於是他先給自己的腳踝施展一會兒聖氣,看到微微愈合後,便一瘸一拐的走向菲達克斯。


    此時的菲達克斯,已經看不出一個“人模樣”了。


    他變成了一棵真正的樹,甚至樹葉都長了出來,隨著微風拂過,發出“沙沙沙”的輕響。


    伸出手,夏爾輕輕撫摸樹皮,他能感覺到菲達克斯的存在。


    但是對方並沒有回應,仿佛剛才的戰鬥,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出來吧,我知道你還在。”


    夏爾緩緩說著,像是在說給菲達克斯,又像是,在說給其他的某個人。


    海諾莊園的夜晚,很安靜,夏爾等了許久,卻始終沒有回應。


    “走了麽?”


    夏爾環顧四周,發現沒有任何人出現,看來莫裏斯,真的已經離開。


    等等,他離開了?


    這不對勁。


    一擊不中,轉身就走。


    這非常符合刺客的習慣,但莫裏斯不是刺客,而且剛才,拉爾夫和傑瑞已經吸引了所有注意力,他完全有時間,繼續對自己發起攻擊。


    夏爾握緊木笛,轉頭衝入樹林,他發現了一些魔力的痕跡和腳印,然後……


    他看到了莫裏斯的屍體。


    這個紅領學徒死了,死得非常淒慘,腦袋飛出去半邊,天靈蓋已經不知去向,周圍全是血腥味,即便是習慣了與死人打交道的夏爾,也不免捂住口鼻。


    他仔細檢查著傷口,發現竟然是爆開的,從內部,轟的一聲,將天靈蓋掀起。


    爆炸的規模不大,但是很猛烈,腦子徹底沒了,眼珠子都崩飛了,由此可見,在爆炸發生的一瞬間,他就一命嗚呼。


    但不可能將炸彈塞入腦子,至少這個世界的科技水平還做不到。


    唯一的解釋,就是詛咒,莫裏斯身上,有很強的詛咒,而他的某個行為,將這個詛咒觸發了。


    “是因為逃跑麽,還是與那兩個人有關?”


    夏爾對這方麵並不擅長,怎麽想也無法確定。


    於是隻能放棄尋找莫裏斯的死因,轉而在他的身上翻找。


    結果除了一些隨身的巫術材料,就隻有一封被燒毀的信。


    這封信似乎也被施加了某個巫術,在詛咒觸發的一刹那,就自己焚燒起來。


    但是焚燒不夠充分,還是有一小片留了下來,夏爾仔細查看,但隻能還原半句話。


    “懸賞不變,隻要……。”


    看著這段話,夏爾不禁掐了掐下巴,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是被懸賞了。


    可自己一個藍領學徒,有什麽資格被人懸賞,而且值得一位紅領學徒拚了命的出手。


    他想不明白,最後隻得將殘存的信件收起來,然後扛起屍體,返回了大房子。


    事情告一段落,夏爾成功活了下來。


    但是線索全部中斷,除了這樣一封信件的片段,再無其他收獲。


    莫裏斯的房間裏,也沒有留下什麽,他的隨身物品不多,之前看到的幾個大包,估計都是人偶。


    可惜,那些東西,都沒能剩下,夏爾其實還很想研究研究的。


    “繼續留下來,已經沒有意義了,或許應該回到維羅納,尋找到新的線索。”


    夏爾發出一聲感歎,莫裏斯死了,他必須把這件事上報,海諾莊園需要一個新的“園丁”,學院不可能放任這處產業無人管理。


    而另一方麵,夏爾也需要回去,他獨自留在這裏,並不安全。


    因為菲達克斯,已經無法再保護自己了。


    收拾好行李,夏爾背著行囊,再度來到菲達克斯麵前。


    此時的他,已經成為一棵大樹,靈魂陷入沉睡。


    或者已經消亡。


    夏爾無法做什麽,他隻能輕輕撫摸樹幹,然後輕輕的道:


    “放心吧,我會帶你回聖城的,雖然無法將你完全帶走,但肢體的一部分,還是能夠做到的。


    另外,請允許我表達感謝,你是一位值得信賴的朋友,一位值得讓人感到驕傲的聖騎士。


    你履行了你的諾言,你很忠誠,也很勇敢,更加可貴的是,你很正直和善良,並沒有與那些汙垢同流合汙。


    即便背負罵名,你也遵從本心,這才是真正的騎士,請允許我,送上最真摯的敬意。”


    夏爾行了一個巫師特有的禮節,說的話,也是發自內心。


    菲達克斯用他最後的意識,去保護了夏爾,魔力暴動的滋味,夏爾嚐過,很難想象,菲達克斯竟然在那種情況下,還能維持一部分理智。


    但是很可惜,一切已經不可逆了,菲達克斯永遠無法變回人形,就好像夏爾如果變成海妖,就再也無法恢複人類身份一樣。


    傾訴了一會兒後,夏爾終於離開了,他進入樹林,走了好一會兒,來到村莊的廢墟,在席琳娜麵前停住。


    “我記得你,你是卡巴拉赫的同伴。


    他已經很久沒來了,不知道是否安好。”


    席琳娜出現了,她露出那張有些模糊的臉,用奇怪的語調說著。


    “他很好,隻是暫時離開,請不要擔心,我相信他不久,就會回來。


    另外這裏發生了一些事,可能暫時無人值守,還請您多費心,幫一下忙。


    最後,有一個不情之請,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照顧一下,那棵新出現的樹。


    他是我的朋友,很遺憾,我救不了他。”


    夏爾沒有說得太仔細,甚至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帶而過。


    席琳娜並沒有刨根問底,但她感到疑惑,為什麽夏爾不去幫助自己的朋友,反而要來找她。


    “我能感覺到他的存在,我不明白,你們完全可以不必這樣的,他不應該沾染魔化植物,這很危險,無論是卡巴拉赫還是你,都應該明白。”


    “這是約定,我們需要遵守。


    另外他之所以變成這樣,是因為遭到了襲擊,這是意料之外的,我們都不想看到這個結局。”


    夏爾有些無奈,如果莫裏斯不發動襲擊,菲達克斯就不必來保護自己,自然,也不會落得這個下場。


    “你們人類很複雜,竟然會同類相殺。”


    席琳娜是魔物,她對人類的了解並不多,或許過往的接觸,都是人類陽光,溫暖的一麵。


    偶爾見到殘酷和冷血的一麵,讓她感到了困惑。


    “是啊,人類是很複雜的。


    有善良,就有邪惡,就好像有白天,就有黑夜一樣。


    所以請您也保持警惕,人類是很難琢磨的生物,他們可以提供幫助,但也會加害。”


    夏爾不認為自己弄懂了人心,但是他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人心險惡”。


    這是對席琳娜說,也是講給自己聽,他現在的處境越發危險,有人對自己進行懸賞,而且目的不明。


    簡單說了兩句話後,夏爾就離開了,他和席琳娜並不熟,能聊的東西不多。


    但對方答應,會盡可能的照看新出現的那棵樹,當然,隻是“照看”。


    她無法移動,也無法提供什麽幫助,唯一能做的,就是通過植物係的感知,去觀察那棵樹的變化。


    如果發現有什麽問題,等夏爾或卡巴拉赫回來,再進行告知。


    這已經是她能做到的極限了。


    即便如此,夏爾也是表達了感謝,他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夠回來,因為自己的未來,充滿了未知。


    摸了摸口袋裏的葉片,夏爾深吸一口氣,距離將菲達克斯送回聖城,還有些遙遠,不如先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比如波卡裏的那位主教大人。


    去找找麻煩,應該不算過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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