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椅子上，夏爾顯得有些局促，他看了看身旁的菲達克斯，又看了看窗外，感覺很緊張。
吱……
門被推開，隻見一位身材中等的年輕人走了進來，他看上去有些不耐煩，直接走到夏爾身前，上下打量著。
“你就是我的師弟？
看上去並不怎麽樣，魔力是不錯，可惜很不穩定。”
年輕人說完話，便脫掉了髒兮兮的外套，露出裏麵的學徒長袍，還有紫色的領口。
“第一次見麵，還沒自我介紹，我是……”
夏爾站起身，想要介紹一下自己，結果還不等說完話，就被對方粗暴地打斷。
“我對你的名字和過往不感興趣，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你回去告訴學院，我不會離開的，而且也別想找人替換我。
否則來一個，我就宰一個，如果你不是我的師弟，我根本不可能讓你們進來。
現在，給我滾回去吧，趁著我還沒發火，否則即便是你，我也一樣會拆了你的骨頭。”
年輕人說完話，便拉開了門，擺擺手，示意夏爾等人離開。
“可是……”
夏爾還想說話，結果對方直接拿出法杖，也不見吟唱咒語，法杖的前端，便綻放出淡淡的光芒。
眼見對方的態度如此堅決，夏爾也不好再說什麽，隻能點點頭，帶著菲達克斯快速離開。
外麵的車夫還在卸貨，看到夏爾和菲達克斯出來，露出疑惑的神色。
夏爾也不解釋，隻是表示，等車夫把所有補給物資卸下後，就可以離開了。
年輕人就是自己的師兄，佐拉導師的第四位弟子——卡拉巴赫。
夏爾曾經預想過兩人見麵後的各種情況，但是現在的局麵，顯然是沒有準備的。
怎麽說呢，這位“師兄”，就宛如一頭發情期的公牛，充滿了攻擊性。
當夏爾道明來意，對方直接表示拒絕，埃爾鬆的親筆信看都沒看，直接釋放巫術，一把火燒了。
都說高級巫師學徒有個性，但卡拉巴赫這個樣子，早就超出“個性”的範疇了。
“我們怎麽辦？”
菲達克斯湊到夏爾身邊，小聲問道。
“我們不能走，一方麵學院這個委托需要完成。
另一方麵，外麵那些黑袍人還沒有放棄，我們回去，很可能會遇到他們。”
夏爾有自己的考慮，海諾莊園是個好地方，至少一段時間，這裏極為安全。
同時菲達克斯也需要療傷，如果能在這裏待上一陣子，對於自己和菲達克斯，無疑是最佳的選擇。
可問題是，那位性格怪異的師兄。
夏爾回過頭，看向莊園，舔了舔嘴唇，露出為難之色。
“必須要想辦法，好好談一談。”
思索一會兒，夏爾搖搖頭，他需要爭取，爭取一次留下來的機會。
“你在這裏等一下，我再去談談。”
夏爾讓菲達克斯留在外麵，自己則是轉身回到大宅裏，結果一進門，就看到這位師兄狠狠瞪著自己。
卡拉巴赫的瞳孔迅速放大，幾乎充斥了整個眼球，四周的魔力開始震蕩，暗元素迅速聚集。
很顯然，這位高級巫師學徒，也經曆了巫體改造，而且是人體最為脆弱的雙眼。
這是威脅，這位師兄對夏爾的去而複返，感到了憤怒。
“卡拉巴赫師兄，請不要激動，我沒有惡意。
您知道的，我隻是接了一個任務罷了，既然您不願意回去，我也不會強求。
但是現在我有一個麻煩，希望您能否看在我們同是佐拉導師的弟子份上，讓我和我的護衛，在這裏躲上一段時間。”
夏爾舉起手，盡量表現得沒有威脅性，隨後一口氣把話說出來，生怕對方一怒之下，就發動攻擊。
“麻煩？
你的麻煩和我有什麽關係，滾回去，快點兒。”
卡拉巴赫的回應，非常“巫師”。
這個群體隻講究利益，即便夏爾已經露出懇求狀，但他依然不想幫忙。
“請不要這樣，我們隻是暫時居住一小段時間，何況我的護衛受了傷，他需要治療，甚至有可能，需要一場巫體改造手術。”
夏爾繼續懇求著，現在主動權不在自己手上，他隻能把態度放得謙恭。
“巫體改造手術？
你會做？”
卡拉巴赫的臉色一變，看向夏爾的目光，充滿了懷疑。
“是的，哦不，怎麽說呢，我可以做一些小幅度的改造。”
夏爾不敢把話說得太滿，畢竟他的確可以去做手術，但對巫術的了解，還太少了。
“好吧，你們可以留下，不過巫體改造的手術，我需要參與。
主要是為了驗證一些猜想。”
卡拉巴赫笑了，這個笑容有些陰森，夏爾張開嘴，想要說點什麽，但是猶豫一下，還是選擇了閉上。
巫師都是瘋子，卡拉巴赫要幹的事情，恐怕絕不簡單，搞不好會和佐拉一樣，來一次“全身移植”，如果真這樣，恐怕菲達克斯就要倒黴了。
不過眼下自己沒有提條件的資格，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卡拉巴赫同意了自己等人留下，夏爾立刻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菲達克斯，至於巫體改造的事情，他卻是沒有提及。
這太嚇人了，一個紫領學徒，要在他的身上搞些小實驗，菲達克斯如果聽了，搞不好會驚叫著跑掉。
相比於菲達克斯，聽到兩人會留下時，車夫倒是很高興。
畢竟剛才夏爾說被趕出來時，他還是很忐忑的，生怕這個可怕的藍領學徒，又會跟著自己回去。
天知道他又會惹出什麽麻煩，塔利亞還有姑娘在等著自己呢。
等貨物都卸完，車夫就趕著老馬，拉著大篷車走了。
看那急切的模樣，仿佛慢一步，就會被猛獸盯上似的。
“我們先把東西整理一下吧，接下來要在這裏住上好一陣子。”
夏爾打定主意，能拖就拖，最好拖到佐拉導師回來，否則在維羅納，他沒有絲毫安全感。
被蒙在鼓裏的菲達克斯，並不知道夏爾和卡拉巴赫的約定，隻剩下一隻手的他，還在盡心盡力地幫忙。
海諾莊園隻剩下一棟能住的房子，這是領主家的主屋，雖然有些破敗，好在房間還夠多。
夏爾和菲達克斯在二樓選了兩間還不錯的，簡單收拾一下，便安然入住。
當夜晚降臨，兩個人早早便入睡了，但是夏爾剛閉上眼睛沒多久，便猛然睜開。
隻見一截牽牛花的枝條，順著窗戶的縫隙鑽了進來，來到自己的床邊，慢慢停下。
一朵花苞緩緩從枝條裏長出，然後猛然綻放，變成散發淡淡熒光的花朵。
“來大廳，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花朵裏傳來卡拉巴赫的聲音，隨後便迅速枯萎，枝條也緩緩向後退走，轉眼從窗口消失。
“巫師都不能好好說話的麽。”
夏爾吐了一句槽，但還是乖乖穿上靴子，輕輕推開門。
他和菲達克斯的房間，是相鄰的，夏爾看到房門緊閉，但不確定菲達克斯是否已經睡著。
但這不重要，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不是這個前任聖騎士，能夠左右的了。
他沒有選擇，就和自己一樣。
發黴的地板，發出“吱嘎”的聲響。
夏爾下了樓，隻見卡拉巴赫就坐在大廳的椅子上，手裏拿著什麽東西，在輕輕把玩。
“給你看一些東西。”
卡拉巴赫沒有抬頭，而是將手裏的東西收起來，然後就向著門外走去。
夏爾跟在後麵，他們穿過草地，徑直進入到幽深的叢林當中。
白天安靜的巨樹，在夜晚時分，變得不安分起來。
明明沒有風，但他們的枝條卻在晃動，有意無意的，還在跟隨兩個人，微微調整姿態。
鋸齒狀的葉片，泛起金屬光澤，看上去不像植物，反而像是一把把鋼鋸，輕易就能將人攪碎的那種。
與參天巨樹相比，夏爾和卡拉巴赫，實在太過渺小，他們就仿佛置身於一群巨人當中，隨便一腳，就可能把他們踩得稀巴爛。
沙沙沙……
巨樹上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黑暗中一閃而過，夏爾警惕地抬起頭，卻毫無發現。
卡拉巴赫似乎已經習慣，他沒有停下腳步，而是一直走，夏爾猶豫片刻，選擇了跟上。
走了好一段路，他們最終在村莊的廢墟前停步，隻見白日裏荒蕪的村落，現在竟然充滿了活力。
村民們出現了，他們或在聊天，或在幹活，孩童在院子裏嬉戲，窗口的老人，露出慈祥的目光。
“這是……”
夏爾驚呆了，那些人影有些虛幻，顯然不是活人。
“不過是些過往的記憶片段，他們沒有危險。”
卡拉巴赫說完話，就徑直向前走去，從一個迎麵走來的農夫身體裏穿過，仿佛分屬不同的時空，兩人都沒什麽反應。
夏爾咽了一口唾沫，他知道，靈魂也屬於巫師研究的範疇，但卻是最神秘和晦澀的。
相比起那些看得見摸得著的不死族，虛幻的亡靈，其實更加危險。
不過看卡拉巴赫的樣子，似乎這些亡靈不具備攻擊性，於是夏爾壯著膽子，快步跟上，兩人穿越村莊，從無數村民的身體裏穿過，然後來到村落的另一頭。
這裏有一棵小樹，非常不起眼，看上去和那些巨樹明顯不同，葉片很正常，不是那種鋸齒狀的，更沒有金屬光澤。
就在兩人站定後的片刻，樹皮向兩邊張開，一張人臉突然出現。
這是一位少女，但麵容有些模糊，閉著雙目，臉色肅穆。
“你又來了。”
少女張開口說話，聲音透著一股生澀，有點兒像牙牙學語的孩子。
“是啊，我又來了。
怎麽樣，還覺得難受麽。”
卡拉巴赫的表情卻是變了，變得很柔和，語氣，也十分親切。
“我已經習慣了。
你不應該來的，這些樹已經魔化，我無法控製它們，你有可能因此而受傷。
另外作為一個活著的人類，你應該殺死我，畢竟是我造成了這一切。
你應該為同類報仇，而不是對一隻樹妖，抱有關心。”
少女淡淡地說著，臉上竟然透出一股哀傷。
“不，席琳娜，那不是你的錯。
我知道你有多麽善良，看看這座村莊，即便已經荒廢，但你依然在守護著，不是麽。”
卡拉巴赫伸出手，輕輕撫摸少女的臉，而此時，少女緊閉的雙眼，卻是流下兩行淚滴。
“但是他們已經不在了，是我害死了他們，現在我所能做的，隻是在安撫他們的亡靈，這隻是贖罪罷了。”
少女的聲音有些哽咽，卡拉巴赫卻一邊搖頭，一邊擦拭她的淚滴。
輕聲安慰。
沙沙沙……
周圍的巨樹上，再度傳來聲響，卡拉巴赫收回手，有些憤怒地抬起頭。
“該死的東西，如果你們再不離開，我就把你們全都變成焦炭。”
話音落下，隻見卡拉巴赫亮出法杖，隨著一道強光綻放，當即一道落雷，就劈在一旁的樹上。
吱吱……
淒慘的聲音傳來，一個黑影從樹頂落下，夏爾定睛望去，隻見那是一個類似猴子的東西。
這東西的確很像猴子，有皮毛，有尾巴，但是卻生著一張人臉，看上去讓人汗毛直豎。
卡拉巴赫的舉動，似乎激怒了這些東西，它們在樹頂聚集，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
“是魔物。”
夏爾頓時麵露痛苦之色，他半跪在地上，捂住耳朵，但是那聲音，卻依然毫無阻擋地，闖入腦海。
讓他感覺腦袋就要裂開了。
“竟然連阻斷聲音的術式都不會麽？”
卡拉巴赫回過頭，看向夏爾，臉色露出一絲鄙夷。
他不準備出手幫忙，畢竟在他看來，如果連這點兒攻擊都抵禦不了，那麽自己這位師弟，就是一個廢物。
而廢物，不值得他出手，更不值得期待。
夏爾咬了咬牙，沒有去管卡拉巴赫的冷言冷語，而是從懷裏拿出木笛，隨後吹響。
悠揚的樂曲傳出，笛音迅速蓋過那些東西的嘈雜，夏爾的臉色不再難看，漸漸恢複平靜。
曲子很好聽，但那些猴子似乎並不喜歡，他們發出更大的噪音，但是卻被曲子壓製，漸漸地，甚至沒了聲響。
不一會兒，那些猴子般的東西便宛如喝醉了酒一樣，開始晃晃悠悠起來，甚至有幾隻，還站立不穩，從樹上落下，重重摔在地上，好半天，都沒站起來。
“魔笛？
不，更像是一件有趣的法杖。”
卡拉巴赫的眉頭一挑，看向夏爾的目光，帶著一絲玩味。
吱吱……
就在猴群被夏爾壓製之時，突然傳來極度尖銳的叫聲，以至於夏爾的笛聲，都仿佛被撕開一道口子，讓猴群重新清醒過來。
夏爾抬起頭，就見一隻體型明顯比其他猴子更大的東西在樹上冒了出來，它用猩紅的眼睛盯著夏爾，片刻後，便轉過身，消失在漆黑的樹影間。
與此同時，所有猴子也跟著逃走了，就連從樹上落下的那幾隻，也是搖搖晃晃站起身，跟著遠離。
“那些東西很記仇的，你以後小心點兒。”
卡拉巴赫看著猴群退去，不由得嘴角上翹，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所以就全靠師兄保護了。”
夏爾也笑了，不過眼底，閃過一絲寒芒。
“你們回去吧，不要總是招惹人麵猴，它們雖然單體戰鬥力不高，但是數量很多。”
少女說完話，便悄悄褪去，樹皮合攏，恢複到最初的模樣。
卡拉巴赫想要再說什麽，卻是嘎巴兩下嘴，終是沒有說出口。
樹林重新回歸寂靜，卡拉巴赫轉過頭，向著來路返回，他們再度經過村莊，那些人影，卻已經消失不見。
就仿佛他們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視線所及，皆是一片荒蕪和寂寥。
“師兄，那個樹妖……”
當兩人看到草地，即將離開樹林的時候，夏爾終於開口，打破了沉默。
但是話說一半，就被卡拉巴赫狠狠瞪過來的視線打斷。
“她有名字，叫做席琳娜，我允許你直呼她的名字，所以不要再樹妖，樹妖的叫她。
還有，你拎著那隻人麵猴幹嘛，這種低級魔物又不能吃。”
卡拉巴赫冷冷盯著夏爾，聲音帶著一股怒氣。
“沒什麽，就是想研究一下。
我的護衛腕骨廢掉了，如果這東西的腕骨可以代替，那麽巫體改造的材料，就算是有了。”
夏爾說完話，還把人麵猴的屍體舉起來，在卡拉巴赫麵前晃了晃。
“拿這東西當做巫體改造的材料？
倒是也可以。”
卡巴拉赫掐著下巴，思索片刻，點了點頭。
對於菲達克斯，卡巴拉赫沒有興趣，他隻是重複告誡夏爾，如果自己被人強製帶離海諾莊園，那麽席琳娜，他就交給夏爾來照顧。
學院的耐心似乎已經到了極限，有可能會采取強製措施。
他是高級巫師學徒不假，但藍領之上，還有正式巫師。
何況如果學院一口氣派來四五個藍領學徒，他也同樣難以抵擋，胳膊擰不過大腿，他需要早做安排。
這個愣頭愣腦的小師弟，倒是個合適的人選。
“這是幹嘛，托孤？”
夏爾歎了一口氣，在心裏腹誹著。
不過看著卡拉巴赫的背影，想到剛才他與那個樹妖相處的畫麵，夏爾不由得想到另一個詞，可能形容起來更貼切——
魔物娘養成計劃。
吱……
門被推開，隻見一位身材中等的年輕人走了進來，他看上去有些不耐煩，直接走到夏爾身前，上下打量著。
“你就是我的師弟？
看上去並不怎麽樣，魔力是不錯，可惜很不穩定。”
年輕人說完話，便脫掉了髒兮兮的外套，露出裏麵的學徒長袍，還有紫色的領口。
“第一次見麵，還沒自我介紹，我是……”
夏爾站起身，想要介紹一下自己，結果還不等說完話，就被對方粗暴地打斷。
“我對你的名字和過往不感興趣，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你回去告訴學院，我不會離開的，而且也別想找人替換我。
否則來一個，我就宰一個，如果你不是我的師弟，我根本不可能讓你們進來。
現在，給我滾回去吧，趁著我還沒發火，否則即便是你，我也一樣會拆了你的骨頭。”
年輕人說完話，便拉開了門，擺擺手，示意夏爾等人離開。
“可是……”
夏爾還想說話，結果對方直接拿出法杖，也不見吟唱咒語，法杖的前端，便綻放出淡淡的光芒。
眼見對方的態度如此堅決，夏爾也不好再說什麽，隻能點點頭，帶著菲達克斯快速離開。
外麵的車夫還在卸貨，看到夏爾和菲達克斯出來，露出疑惑的神色。
夏爾也不解釋，隻是表示，等車夫把所有補給物資卸下後，就可以離開了。
年輕人就是自己的師兄，佐拉導師的第四位弟子——卡拉巴赫。
夏爾曾經預想過兩人見麵後的各種情況，但是現在的局麵，顯然是沒有準備的。
怎麽說呢，這位“師兄”，就宛如一頭發情期的公牛，充滿了攻擊性。
當夏爾道明來意，對方直接表示拒絕，埃爾鬆的親筆信看都沒看，直接釋放巫術，一把火燒了。
都說高級巫師學徒有個性，但卡拉巴赫這個樣子，早就超出“個性”的範疇了。
“我們怎麽辦？”
菲達克斯湊到夏爾身邊，小聲問道。
“我們不能走，一方麵學院這個委托需要完成。
另一方麵，外麵那些黑袍人還沒有放棄，我們回去，很可能會遇到他們。”
夏爾有自己的考慮，海諾莊園是個好地方，至少一段時間，這裏極為安全。
同時菲達克斯也需要療傷，如果能在這裏待上一陣子，對於自己和菲達克斯，無疑是最佳的選擇。
可問題是，那位性格怪異的師兄。
夏爾回過頭，看向莊園，舔了舔嘴唇，露出為難之色。
“必須要想辦法，好好談一談。”
思索一會兒，夏爾搖搖頭，他需要爭取，爭取一次留下來的機會。
“你在這裏等一下，我再去談談。”
夏爾讓菲達克斯留在外麵，自己則是轉身回到大宅裏，結果一進門，就看到這位師兄狠狠瞪著自己。
卡拉巴赫的瞳孔迅速放大，幾乎充斥了整個眼球，四周的魔力開始震蕩，暗元素迅速聚集。
很顯然，這位高級巫師學徒，也經曆了巫體改造，而且是人體最為脆弱的雙眼。
這是威脅，這位師兄對夏爾的去而複返，感到了憤怒。
“卡拉巴赫師兄，請不要激動，我沒有惡意。
您知道的，我隻是接了一個任務罷了，既然您不願意回去，我也不會強求。
但是現在我有一個麻煩，希望您能否看在我們同是佐拉導師的弟子份上，讓我和我的護衛，在這裏躲上一段時間。”
夏爾舉起手，盡量表現得沒有威脅性，隨後一口氣把話說出來，生怕對方一怒之下，就發動攻擊。
“麻煩？
你的麻煩和我有什麽關係，滾回去，快點兒。”
卡拉巴赫的回應，非常“巫師”。
這個群體隻講究利益，即便夏爾已經露出懇求狀，但他依然不想幫忙。
“請不要這樣，我們隻是暫時居住一小段時間，何況我的護衛受了傷，他需要治療，甚至有可能，需要一場巫體改造手術。”
夏爾繼續懇求著，現在主動權不在自己手上，他隻能把態度放得謙恭。
“巫體改造手術？
你會做？”
卡拉巴赫的臉色一變，看向夏爾的目光，充滿了懷疑。
“是的，哦不，怎麽說呢，我可以做一些小幅度的改造。”
夏爾不敢把話說得太滿，畢竟他的確可以去做手術，但對巫術的了解，還太少了。
“好吧，你們可以留下，不過巫體改造的手術，我需要參與。
主要是為了驗證一些猜想。”
卡拉巴赫笑了，這個笑容有些陰森，夏爾張開嘴，想要說點什麽，但是猶豫一下，還是選擇了閉上。
巫師都是瘋子，卡拉巴赫要幹的事情，恐怕絕不簡單，搞不好會和佐拉一樣，來一次“全身移植”，如果真這樣，恐怕菲達克斯就要倒黴了。
不過眼下自己沒有提條件的資格，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卡拉巴赫同意了自己等人留下，夏爾立刻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菲達克斯，至於巫體改造的事情，他卻是沒有提及。
這太嚇人了，一個紫領學徒，要在他的身上搞些小實驗，菲達克斯如果聽了，搞不好會驚叫著跑掉。
相比於菲達克斯，聽到兩人會留下時，車夫倒是很高興。
畢竟剛才夏爾說被趕出來時，他還是很忐忑的，生怕這個可怕的藍領學徒，又會跟著自己回去。
天知道他又會惹出什麽麻煩，塔利亞還有姑娘在等著自己呢。
等貨物都卸完，車夫就趕著老馬，拉著大篷車走了。
看那急切的模樣，仿佛慢一步，就會被猛獸盯上似的。
“我們先把東西整理一下吧，接下來要在這裏住上好一陣子。”
夏爾打定主意，能拖就拖，最好拖到佐拉導師回來，否則在維羅納，他沒有絲毫安全感。
被蒙在鼓裏的菲達克斯，並不知道夏爾和卡拉巴赫的約定，隻剩下一隻手的他，還在盡心盡力地幫忙。
海諾莊園隻剩下一棟能住的房子，這是領主家的主屋，雖然有些破敗，好在房間還夠多。
夏爾和菲達克斯在二樓選了兩間還不錯的，簡單收拾一下，便安然入住。
當夜晚降臨，兩個人早早便入睡了，但是夏爾剛閉上眼睛沒多久，便猛然睜開。
隻見一截牽牛花的枝條，順著窗戶的縫隙鑽了進來，來到自己的床邊，慢慢停下。
一朵花苞緩緩從枝條裏長出，然後猛然綻放，變成散發淡淡熒光的花朵。
“來大廳，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花朵裏傳來卡拉巴赫的聲音，隨後便迅速枯萎，枝條也緩緩向後退走，轉眼從窗口消失。
“巫師都不能好好說話的麽。”
夏爾吐了一句槽，但還是乖乖穿上靴子，輕輕推開門。
他和菲達克斯的房間，是相鄰的，夏爾看到房門緊閉，但不確定菲達克斯是否已經睡著。
但這不重要，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不是這個前任聖騎士，能夠左右的了。
他沒有選擇，就和自己一樣。
發黴的地板，發出“吱嘎”的聲響。
夏爾下了樓，隻見卡拉巴赫就坐在大廳的椅子上，手裏拿著什麽東西，在輕輕把玩。
“給你看一些東西。”
卡拉巴赫沒有抬頭，而是將手裏的東西收起來，然後就向著門外走去。
夏爾跟在後麵，他們穿過草地，徑直進入到幽深的叢林當中。
白天安靜的巨樹，在夜晚時分，變得不安分起來。
明明沒有風，但他們的枝條卻在晃動，有意無意的，還在跟隨兩個人，微微調整姿態。
鋸齒狀的葉片，泛起金屬光澤，看上去不像植物，反而像是一把把鋼鋸，輕易就能將人攪碎的那種。
與參天巨樹相比，夏爾和卡拉巴赫，實在太過渺小，他們就仿佛置身於一群巨人當中，隨便一腳，就可能把他們踩得稀巴爛。
沙沙沙……
巨樹上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黑暗中一閃而過，夏爾警惕地抬起頭，卻毫無發現。
卡拉巴赫似乎已經習慣，他沒有停下腳步，而是一直走，夏爾猶豫片刻，選擇了跟上。
走了好一段路，他們最終在村莊的廢墟前停步，隻見白日裏荒蕪的村落，現在竟然充滿了活力。
村民們出現了，他們或在聊天，或在幹活，孩童在院子裏嬉戲，窗口的老人，露出慈祥的目光。
“這是……”
夏爾驚呆了，那些人影有些虛幻，顯然不是活人。
“不過是些過往的記憶片段，他們沒有危險。”
卡拉巴赫說完話，就徑直向前走去，從一個迎麵走來的農夫身體裏穿過，仿佛分屬不同的時空，兩人都沒什麽反應。
夏爾咽了一口唾沫，他知道，靈魂也屬於巫師研究的範疇，但卻是最神秘和晦澀的。
相比起那些看得見摸得著的不死族，虛幻的亡靈，其實更加危險。
不過看卡拉巴赫的樣子，似乎這些亡靈不具備攻擊性，於是夏爾壯著膽子，快步跟上，兩人穿越村莊，從無數村民的身體裏穿過，然後來到村落的另一頭。
這裏有一棵小樹，非常不起眼，看上去和那些巨樹明顯不同，葉片很正常，不是那種鋸齒狀的，更沒有金屬光澤。
就在兩人站定後的片刻，樹皮向兩邊張開，一張人臉突然出現。
這是一位少女，但麵容有些模糊，閉著雙目，臉色肅穆。
“你又來了。”
少女張開口說話，聲音透著一股生澀，有點兒像牙牙學語的孩子。
“是啊，我又來了。
怎麽樣，還覺得難受麽。”
卡拉巴赫的表情卻是變了，變得很柔和，語氣，也十分親切。
“我已經習慣了。
你不應該來的，這些樹已經魔化，我無法控製它們，你有可能因此而受傷。
另外作為一個活著的人類，你應該殺死我，畢竟是我造成了這一切。
你應該為同類報仇，而不是對一隻樹妖，抱有關心。”
少女淡淡地說著，臉上竟然透出一股哀傷。
“不，席琳娜，那不是你的錯。
我知道你有多麽善良，看看這座村莊，即便已經荒廢，但你依然在守護著，不是麽。”
卡拉巴赫伸出手，輕輕撫摸少女的臉，而此時，少女緊閉的雙眼，卻是流下兩行淚滴。
“但是他們已經不在了，是我害死了他們，現在我所能做的，隻是在安撫他們的亡靈，這隻是贖罪罷了。”
少女的聲音有些哽咽，卡拉巴赫卻一邊搖頭，一邊擦拭她的淚滴。
輕聲安慰。
沙沙沙……
周圍的巨樹上，再度傳來聲響，卡拉巴赫收回手，有些憤怒地抬起頭。
“該死的東西，如果你們再不離開，我就把你們全都變成焦炭。”
話音落下，隻見卡拉巴赫亮出法杖，隨著一道強光綻放，當即一道落雷，就劈在一旁的樹上。
吱吱……
淒慘的聲音傳來，一個黑影從樹頂落下，夏爾定睛望去，隻見那是一個類似猴子的東西。
這東西的確很像猴子，有皮毛，有尾巴，但是卻生著一張人臉，看上去讓人汗毛直豎。
卡拉巴赫的舉動，似乎激怒了這些東西，它們在樹頂聚集，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
“是魔物。”
夏爾頓時麵露痛苦之色，他半跪在地上，捂住耳朵，但是那聲音，卻依然毫無阻擋地，闖入腦海。
讓他感覺腦袋就要裂開了。
“竟然連阻斷聲音的術式都不會麽？”
卡拉巴赫回過頭，看向夏爾，臉色露出一絲鄙夷。
他不準備出手幫忙，畢竟在他看來，如果連這點兒攻擊都抵禦不了，那麽自己這位師弟，就是一個廢物。
而廢物，不值得他出手，更不值得期待。
夏爾咬了咬牙，沒有去管卡拉巴赫的冷言冷語，而是從懷裏拿出木笛，隨後吹響。
悠揚的樂曲傳出，笛音迅速蓋過那些東西的嘈雜，夏爾的臉色不再難看，漸漸恢複平靜。
曲子很好聽，但那些猴子似乎並不喜歡，他們發出更大的噪音，但是卻被曲子壓製，漸漸地，甚至沒了聲響。
不一會兒，那些猴子般的東西便宛如喝醉了酒一樣，開始晃晃悠悠起來，甚至有幾隻，還站立不穩，從樹上落下，重重摔在地上，好半天，都沒站起來。
“魔笛？
不，更像是一件有趣的法杖。”
卡拉巴赫的眉頭一挑，看向夏爾的目光，帶著一絲玩味。
吱吱……
就在猴群被夏爾壓製之時，突然傳來極度尖銳的叫聲，以至於夏爾的笛聲，都仿佛被撕開一道口子，讓猴群重新清醒過來。
夏爾抬起頭，就見一隻體型明顯比其他猴子更大的東西在樹上冒了出來，它用猩紅的眼睛盯著夏爾，片刻後，便轉過身，消失在漆黑的樹影間。
與此同時，所有猴子也跟著逃走了，就連從樹上落下的那幾隻，也是搖搖晃晃站起身，跟著遠離。
“那些東西很記仇的，你以後小心點兒。”
卡拉巴赫看著猴群退去，不由得嘴角上翹，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所以就全靠師兄保護了。”
夏爾也笑了，不過眼底，閃過一絲寒芒。
“你們回去吧，不要總是招惹人麵猴，它們雖然單體戰鬥力不高，但是數量很多。”
少女說完話，便悄悄褪去，樹皮合攏，恢複到最初的模樣。
卡拉巴赫想要再說什麽，卻是嘎巴兩下嘴，終是沒有說出口。
樹林重新回歸寂靜，卡拉巴赫轉過頭，向著來路返回，他們再度經過村莊，那些人影，卻已經消失不見。
就仿佛他們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視線所及，皆是一片荒蕪和寂寥。
“師兄，那個樹妖……”
當兩人看到草地，即將離開樹林的時候，夏爾終於開口，打破了沉默。
但是話說一半，就被卡拉巴赫狠狠瞪過來的視線打斷。
“她有名字，叫做席琳娜，我允許你直呼她的名字，所以不要再樹妖，樹妖的叫她。
還有，你拎著那隻人麵猴幹嘛，這種低級魔物又不能吃。”
卡拉巴赫冷冷盯著夏爾，聲音帶著一股怒氣。
“沒什麽，就是想研究一下。
我的護衛腕骨廢掉了，如果這東西的腕骨可以代替，那麽巫體改造的材料，就算是有了。”
夏爾說完話，還把人麵猴的屍體舉起來，在卡拉巴赫麵前晃了晃。
“拿這東西當做巫體改造的材料？
倒是也可以。”
卡巴拉赫掐著下巴，思索片刻，點了點頭。
對於菲達克斯，卡巴拉赫沒有興趣，他隻是重複告誡夏爾，如果自己被人強製帶離海諾莊園，那麽席琳娜，他就交給夏爾來照顧。
學院的耐心似乎已經到了極限，有可能會采取強製措施。
他是高級巫師學徒不假，但藍領之上，還有正式巫師。
何況如果學院一口氣派來四五個藍領學徒，他也同樣難以抵擋，胳膊擰不過大腿，他需要早做安排。
這個愣頭愣腦的小師弟，倒是個合適的人選。
“這是幹嘛，托孤？”
夏爾歎了一口氣，在心裏腹誹著。
不過看著卡拉巴赫的背影，想到剛才他與那個樹妖相處的畫麵，夏爾不由得想到另一個詞，可能形容起來更貼切——
魔物娘養成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