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徑的盡頭,是座簡陋的石板屋,與周圍高大的建築不同,這裏顯得有些偏僻,雜草叢生,仿佛是被遺忘的角落。


    夏爾拖著沉重的步伐,來到門前,思索片刻,還是將藍領學徒的長袍換上,然後才敲了敲門。


    吱嘎。


    門打開了一條縫隙,露出來的,是一張戴著厚厚鏡片,毫無血色且髒兮兮的臉。


    “您好,卡琳娜學姐。”


    見到女人,夏爾趕忙低頭行禮,態度顯得很恭敬。


    “你來幹什麽,如果還是不想當我的試驗對象,那麽就請回吧。”


    看著夏爾,女人推了推眼鏡,樣子顯得有些不耐煩。


    “這個……如果我答應的話,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另外,我們可不可以進去說話。”


    夏爾有些尷尬地說著,女人聽了點點頭,把門開大一些,讓出一個身位。


    來到屋內,隻見不大的地方,沒有裝飾,但東西卻不少。


    各種瓶瓶罐罐和金屬物件雜亂無章地散落著,火上還烤著玻璃器皿,裏麵的不明液體,不斷冒出細小的氣泡。


    “說吧,你要怎樣才肯當我的實驗對象。


    老實說,我時間不多,需要盡快寫下一篇巫師學術委員會認可的論文,隻有這樣才能晉升。


    你是最合適的實驗對象,但是不要漫天開價,畢竟選擇權在我手裏。”


    女生推了推眼鏡,她總是重複這個動作,似乎小小的鼻梁,難以承受這份厚重。


    “我不會亂提要求的,這一次,也是有求於您。


    佐拉導師的巫體改造有些遺留問題,那些海妖的器官出現了嚴重排斥反應。


    我現在不僅無法調動它們的魔力,反而它們還在同化我的其他器官,甚至精神都受到了汙染。


    如果繼續下去,我擔心我會完全被同化,成為一頭新的海妖,從而失去自我。”


    對方是什麽樣的人,夏爾很清楚,他把自己的問題開誠布公地講出來,並露出急切的神情。


    他不想再耽擱了,問題已經越來越嚴重,現在佐拉導師不知所蹤,他隻能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麵前的學姐身上。


    “你發現這個問題了麽?


    我還以為你一直不知道呢。”


    女生笑了,她坐到椅子上,身體微微後傾,豐滿讓她滿是汙漬的白色大褂出現一條縫隙,露出裏麵紅色的領口。


    如果赫爾墨巫師學院有學徒排名的話,那麽麵前這位女生,絕對可以在紅領學徒中,排名前十。


    不,夏爾認為,前五當中,她都可以占據一席之地。


    “煉金術瘋子”,這是其他紅領學徒,給卡琳娜起的綽號。


    她的導師,是赫爾墨學院裏,擁有最強光明係巫術的薩瓦爾巫師,但同樣擁有光元素天賦的她,卻沒有跟著自己的導師練習巫術,反而癡迷起煉金術來,並深深不可自拔。


    雖然煉金術也屬於巫術的一種,但是她在這方麵的天賦並不高,而且她的導師,也不擅長。


    但她鐵了心要鑽研煉金術,在不斷地堅持下,雖然在煉金術方麵突破不多,自身的魔力卻爆發式增長。


    在沒有進行任何巫體改造的情況下,她現在的魔力已經突破720焦,跨過了高級巫師學徒的門檻。


    這件事轟動了整個學院,畢竟隻有絕對的天才,才能在沒有進行巫體改造的情況下,達到如此恐怖的魔力。


    即便如此,她想要晉升,依然不容易。


    因為高級巫師學徒,不僅需要魔力強大,同時也需要擁有“真才實學”。


    掌握五個lv3等級的巫術,或者兩個lv4等級的巫術。


    除此之外,還需要向巫師學術委員會,提交一份具有含金量的論文。


    巫術好說,畢竟她的光元素親和度極高,又有薩瓦爾這樣的名師在身邊。


    但論文就麻煩了,她準備提交一份煉金術方麵的論文,論題就是《煉金術在巫體改造上的應用》。


    而試驗對象,就選擇了夏爾,這個佐拉導師的“傑作”。


    “學姐,請問有沒有什麽方法,可以幫我去除隱患。”


    夏爾立刻激動起來,既然對方看出了問題,那麽很有可能,知道解決的辦法。


    至少能夠指出一個方向來。


    “對我有什麽好處?


    等等,你晉升了?導師是誰。”


    推推眼鏡,卡琳娜得意地盯著夏爾,覺得現在自己,已經將這個小豆丁完全拿捏。


    但是轉而,臉色就是一變。


    咦?他的領口是藍色的,那就不算是小豆丁了,而是一名初級巫師學徒。


    “我已經成為佐拉導師的弟子,原本是想請她幫忙的,不過她出門了。”


    夏爾沒有隱瞞,這種事情對於一名紅領學徒而言,稍微打聽一下,就能知道。


    卡琳娜:……


    出乎意料的,在聽到卡爾的話後,她陷入了沉默,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夏爾當即心中一驚,他來到這裏,其實已經做好了覺悟。


    如果不解決海妖器官的問題,那麽自己隻能死路一條。


    卡琳娜對自己的身子“有所圖”,總是想給自己開刀,原本自己很排斥,但現在卻沒了選擇。


    左右是死,不如搏一搏。


    “按照學院的規定,如果成為初級巫師學徒,那麽隻有取得其導師的同意,才能進行巫體改造。”


    卡琳娜露出糾結的神情,她思來想去,突然拍了一下手。


    “不如我們換個角度。


    你的巫體改造有遺留問題,我隻是作為朋友,出手幫忙而已。


    這不算違規,如果隻是小幅度改造,而且是為了救命,相信佐拉導師也不會介意。”


    這個女人的腦回路不是特別正常,但有時候,轉的卻比其他人快。


    “當然可以,我們已經是……”


    夏爾心想這麽拙劣的謊言怎麽可能騙過那位紅袍巫師,不過自己不僅沒有拆穿,反而還想要順杆爬一下,攀攀交情。


    結果不等話說完,就見卡琳娜拿出筆和紙,刷刷刷的寫起來。


    “這是什麽?”


    夏爾感到很奇怪,出聲問道。


    “同意書。”


    卡琳娜頭也沒抬地說著。


    夏爾:……


    這女人的思維,他是真的跟不上。


    “好了,簽字吧,順便關於如何解決你身體的問題,我也簡單講一下。”


    將寫好的《同意書》放到夏爾麵前,卡琳娜咳嗽兩聲,就在對方認真查看條款時,悠悠然道:


    “你應該知道,巫體改造是充滿危險和不確定性的。


    像你身上這種問題,其實大部分巫體改造都會遇到。


    解決的方法通常有兩個。


    第一個是你去適應,依靠自身的魔力進行壓製,然後慢慢同化對方,讓其真正成為你身體的一部分。


    第二個是借助外力,將對方的魔力引導出來,通過不斷的削弱,讓對方臣服。


    很顯然,第一種方式你根本做不到,所以需要采取第二種方法。”


    說到這裏,卡琳娜停下了,然後挺起傲人的胸脯,頗為自豪地繼續道:


    “而我的論文項目,剛好適合你這種情況。


    煉金術非常神奇,大部分人對它的了解,隻是停留在表麵,而我準備打破常人呆板的認知。


    就像你現在的問題,我可以通過煉金術完美的解決。


    具體的辦法,就是通過煉金術進行引導,在你的內髒裏開個口子,將無法控製的魔力,源源不斷地輸出。


    老實講,你的基礎太差了,根本無法控製海妖那強大的魔力,佐拉導師選擇你作為實驗對象,有些過於冒險了。


    不過沒關係,我有信心解決這個問題,畢竟對於煉金術,整個赫爾墨巫師學院,除了希拉德導師外,再沒人比我更強了。”


    說到自己的煉金術水平,卡琳娜高高抬起頭,似乎對此頗為自傲。


    但夏爾卻是瞥了她一眼,老實說,心中並不這麽認為。


    希拉德導師是赫爾墨巫師學院的四位紅袍巫師之一,煉金術的水平已經達到頂尖,在整個巫師界都很有名。


    卡琳娜把這位導師搬出來,顯然有自抬身價的嫌疑,畢竟僅希拉德導師門下的那幾名弟子,在煉金術方麵的造詣,都要遠超麵前這個自大的女人。


    雖然很想駁斥,但理智告訴夏爾,現在還是不要輕易得罪這位學姐為好,畢竟自己的性命,即將由這位學姐來決定。


    《同意書》沒有任何問題,夏爾檢查了三遍,確認無誤後,便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然後交到卡琳娜手中。


    “很好,順便再寫一份欠條吧。”


    在夏爾錯愕的目光中,卡琳娜把《同意書》收好,然後拿出一張白紙,放在他麵前。


    “因為和我的論文相關,巫體改造的手術費用我可以不收,但是材料費你要自理。


    煉金術的基本原則你應該知道,那就是‘等價交換’,就好像我們這樣,是一次各取所需的等價交易。


    我拿到論文所需的資料和數據,你解決巫體改造留下的麻煩。


    而接下來我要做的改造實驗,材料價值不菲,簡單算了一下,不考慮輔助材料,僅需要的秘銀,就至少六百克。


    看你的窮酸相,想必也拿不出多少錢,所以先欠學分吧,等做完改造,你應該有能力,去接任務了。


    賺到學分以後,再還我。”


    卡琳娜的話仿佛帶著刺兒,態度也很傲慢,夏爾聽了很不好受,但講的卻是實情,自己有多窮,想想那寒酸的宿舍就知道了。


    所以想反駁幾句找找麵子,都沒有底氣,何況秘銀這種材料有多貴,夏爾也很清楚。


    那是最高等的巫術材料之一,是魔力傳導效率最高的金屬,與黃金的交易價,始終在一比十左右。


    1克秘銀,可以兌換10克黃金。


    六百克秘銀,就相當於六千克黃金,這是夏爾無法支付的,他隻能紅著臉,詢問對方需要多少學分。


    見習巫師學徒,嚴格的說,還算不上是“學徒”。


    之所以能夠進入學院學習,純粹是因為他們的貴族身份,算是學院給帝國留了一些顏麵。


    真正算是“學徒”的,是那些導師認可的弟子,也就是藍領以上的學徒。


    他們能夠展現出在巫術方麵的造詣和潛力,是能夠真正走上巫師這條路的人。


    所以學院有學分製度,即是讓他們為學院做貢獻,也是對他們學業上的一種引導。


    但是想要獲得學分並不容易,因為這東西,隻有完成學院或導師下達的任務,才能拿到。


    每一個學分,都彌足珍貴,因為這東西,是真正能夠換來好處的。


    “我算算,除了秘銀,還有其他一些材料……


    好吧,就收你五百個學分吧,三年內還清。”


    “你怎麽不去搶。”


    夏爾聽到這個“報價”後,氣得差點把手裏的紙撕了。


    學分獲取很難,就拿維斯學長的見證人任務來說,這一趟下來,他隻能賺到兩個學分。


    然而這還是較為輕鬆和高效的任務。


    學分與秘銀的兌換比例是1:2,五百個學分就相當於一千克秘銀,也就是一萬枚帝國金幣。


    開什麽玩笑,把他老子家的領地都賣了,也不值這麽多,甚至連十分之一都未必能湊到。


    “這個價格很公道,我是經過精確計算的,絕對沒有多收。”


    卡琳娜推了推眼鏡,非常嚴肅地說著,夏爾抿抿嘴唇,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最後歎了一口氣,開始寫欠條。


    心裏不斷念叨著——錢財乃身外之物,隻要能活下來,白給你打三年工又有何妨。


    等等,三年真的能還清麽……


    將欠條交給卡琳娜,夏爾長長鬆了一口氣,現在他總算知道,前世那些欠了銀行幾千萬甚至上億的人,為什麽過得瀟灑了。


    這壓力都在銀行那邊呢,逾期不還,不想要錢了你就去告,反正豁出去了。


    夏爾並沒有不還的意思,隻是他覺得,這麽多學分,憑自己的條件,三年還清是沒指望的。


    根本不用抱有幻想。


    但是反過頭想,這個卡琳娜學姐到底什麽來路,六百克秘銀,她拿什麽換?


    然而就在夏爾疑惑時,卡琳娜將欠條收好,隨手從一旁的櫃子裏,拿出一個普普通通的木匣,從裏麵取出一塊黑褐色的金屬。


    秘銀,很大很大的一塊秘銀,目測至少有五公斤。


    在夏爾震驚的注視下,卡琳娜拿出小刀,隨手切了一塊,放到天秤上,發現多了,又切下一小塊,然後才點點頭。


    “好了,主材料我這裏已經有了,其他材料我需要收集一段時間。


    你回去等我消息,短則三天,長則十日,我就能把材料準備好,然後通知你。”


    卡琳娜說完話,就給了夏爾一個“送客”的眼神兒。


    離開了卡琳娜學姐的小屋,夏爾的視線依然還是呆滯的,他從來沒見過這麽多錢,今天算是開眼界了。


    回頭看看那宛如貧民窟的石板房,他忽然想到醫院裏年輕後輩們的一句口頭禪。


    一時間,頗為讚同。


    現在自己也想抱住卡琳娜學姐的大腿,一邊哭,一邊喊——學姐,我不想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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