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犖犖心跳加快,前夫明明叫的是他的名字,卻讓他有種被愛的錯覺,他的矜持岌岌可危:“沒空。”卻被單方麵掛斷。視頻就這麽開著,大洋彼岸的前妻和國內的前夫,兩人都沒發出聲音,沉默以對。莊矣雙手撐著額頭,眉眼淹沒在手掌投下來的陰影裏,什麽也看不清。塗犖犖沒見過這樣的莊矣,他既新鮮又生出本能的不適,隨後是賤骨頭自產的擔憂和關心,聲音都輕柔下來,猶如在哄小寶寶:“怎麽了?”見莊矣還是一言不發,塗犖犖更急了:“到底怎麽了你說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隻要你一個視頻打過來,別說我還要去排練,就是我家破產了我都能不管,一心一意坐在鏡頭前看你,聽你說話!”莊矣緩緩道:“他不要我了,你幫我。”塗犖犖一聽,本就大的眼睛睜得更大,靠!去死吧!去死去死去死!!!小少爺心裏妒火滔天,嘴上陰陽怪氣:“喲,矣叔,你的少爺不要你了啊,怎麽會這樣呢,太慘了吧,簡直是人間慘案啊,這可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莊矣被嘲諷,並未發怒,他像是一潭死水,水下不知是什麽景象。塗犖犖做了幾個深呼吸,心髒還是不舒服,咚咚咚的亂跳,他離開鏡頭去找速效救心丸,摳了兩粒放在舌根下麵含著,這才緩了下來。稍微好點的塗犖犖看著視頻裏的前夫,他的記憶裏,莊矣從來都沒這麽窩囊過,哪怕是被他叫罵哭吼的時候,他想想真是氣不過,自己愛過的男人為了別的男人一副狼狽頹廢的德行,讓他都跟著掉價。塗犖犖用塗著金色指甲油的指甲剝了個橘子吃:“你那金貴無比的少爺為什麽不要你?”莊矣淡聲:“他要跟我算舊賬。”塗犖犖身體裏的八卦之魂不受控地跑出來,壓過了他的情感:“舊賬?你怎麽他了?”莊矣半晌說:“我騙過他。”塗犖犖剝著橘子皮的動作猛地一停,滿臉不可思議地湊到鏡頭前:“你還騙過他?我不會聽錯了吧,你不是稀罕他稀罕的要命,他上車你都要把手放在頭頂護著,以防他不小心磕到頭?”莊矣啞聲:“曾經騙過。”塗犖犖後退點,繼續剝他的橘子:“哦,後來不騙了,就想著什麽都沒發生過,但是他不行,他現在跟你挑明了?”莊矣還是那副雙手撐額頭的姿勢,神情模糊不清。塗犖犖冷嘲熱諷:“矣叔,你快四十歲的人了,不會不知道,傷害一旦造成了就沒法抹平這個道理,還要我教你吧?”莊矣沒反應。塗犖犖那張嘴繼續損,好像怎麽惡毒怎麽來:“你看起來很後悔的樣子,那你就去死啊,以死謝罪唄。”莊矣似是認真思考了一下這個可能性,最終得出結論:“我死了,他也不會原諒我。”而且會便宜了另外三個,他不會讓他們痛快的,哪怕是他做個那人手中微不足道的石頭子,偶爾被擰起來製造點響動,吸引那三人的注意。塗犖犖感覺自己透過鏡頭感受到了莊矣的瘋癲,他擰了擰眉心,在他心裏,莊矣跟表麵正人君子內裏扭曲的陰暗逼不沾邊。就像去年大姐說莊矣沒道德心,他都不認同地護犢子,反駁抱不平。即便莊矣出爾反爾,違背對他媽媽的承諾,沒有照顧好他,甚至一找到合適的時機,就把他當礙眼的垃圾踢出自己的世界。塗犖犖撕下一瓣橘子肉放進嘴裏,他是全幾天為了巡回做的頭發,一頭小卷毛,像高中生一般鮮嫩,看不出有過一段失敗婚姻的痕跡。橘子太酸,塗犖犖隨手丟掉,他去找了個勺子跟獼猴桃,拿著勺子挖獼猴桃肉吃下去:“莊矣。”前夫依舊沒放下手,露出臉龐。塗犖犖笑出一排塞著獼猴桃肉的牙齒:“想他原諒你?”莊矣:“嗯。”塗犖犖思緒萬千地感慨,莊矣的腦子裏究竟裝的什麽,他的人生麵臨絕境,找的是我這個不曾被他放在心裏過的前妻,要是換做別人,我真要懷疑是想以此作借口,企圖和我複婚。他看著視頻裏的男人,想的是大姐曾經說過的話,她說莊矣有哭的時候,不會好過,還是說他隻是暫時哭,而莊矣以後會哭一輩子。當時塗犖犖不明白地問,為什麽?大姐跟他打啞謎,跟他說,有些事他一開始不知道,那這輩子就不要知道。到這一刻,他依舊沒解開謎題。他腦容量不大,隻能裝得下音樂和前夫,裝不下別的了。那時大姐還讓他把一切交給時間,會有他想看到的答案出現。就這。雖說這是他看到的景象,他希望莊矣求而不得,感他所感受他所受,也體會到他的酸澀和痛苦,但事情真實發生了,他心裏也不好受。我去。我真是賤,我姐罵的一點都沒錯。狗改不了吃屎,我到老到死都沒辦法展開新戀情,沒辦法疏遠莊矣,我要是狗,他就是那泡屎。塗犖犖流出心酸的眼淚,他飛快揉了揉紅了的眼睛,欲蓋彌彰地用手遮在眼前,輕聲問:“你做到真誠了嗎?”莊矣緘默不語。塗犖犖有些好笑,莊矣會處理感情問題嗎,他哪會啊,看看,他連最基本的真誠都拿不出來,活該被那莊惘雲丟棄。“等你跪他腳邊對他坦白一切,他還是不肯要你的時候,再來找我幫你想辦法,你連那點都沒做到,在這我放什麽屁。”莊矣裹著難言的低氣壓靜止片刻,忽然起身。塗犖犖傻眼了,他對著鏡頭裏的一塊腹部焦急喊叫:“喂,你真要去?”莊矣用稀鬆平常的語氣,表達了他的破釜沉舟:“我試試,說不定有效。”塗犖犖渾身力氣被抽走了,他丟下勺子和獼猴桃,後仰著癱在嵌了一圈珍珠的椅子上,自言自語了句:“就這麽愛……”就這麽愛。莊惘雲上輩子拯救了地球嗎,這輩子能讓莊矣跟個愣頭青一樣緊張他,重視他。塗犖犖期期艾艾:“誒,你別跪了,跪了也不會有好果子吃,莊矣,有時候少點執念反而對你……”莊矣打斷道:“少點執念?這話應該由我對你說。”“你!”塗犖犖的眼淚瞬間就下來了,他在國外不缺人追,喜歡他的人裏麵,有一兩個能讓他體會到怦然心動。可他們身上都有莊矣的影子,這讓他感到悲哀,他所謂的開始新生活隻是假象,他從始至終都在名為莊矣的怪圈裏,他沒大步向前,他還在原地,一直在原地。以後不知道會不會邁開腳步,他有點怕,不想自己一輩子就愛一個人,守著一塊空地過一生。塗犖犖把手機啪地扣在桌上,無聲地痛哭了一會,抹了把快被眼淚淹沒的尖下巴:“莊惘雲他爸跟他那繼兄不是都沒了嗎,他這個時候需要人陪,防線也低,你用心照顧他,他是能感受到的。”塗小少爺做他的音樂,遊離於權力鬥爭和豪門渾水之外,壓根就不知道國內的局勢動蕩,他不再捉弄前夫,而是發自肺腑地給對方出主意,教他怎麽得到心上人的原諒。“還是那句話,隻有真心才能換真心。”塗犖犖一邊罵自己怎麽能這麽賤,一邊柔柔地提醒莊矣:“謊言換來的,也隻是謊言。”.莊矣去洗把臉,站在鏡子前查看自己的顏容,確定夠悲慘了,才去敲開樓上的房門。“少爺。”陳子輕剛開完突如其來的視頻會議,忙的很,他算準了莊矣是來給他的計劃售後的,眼皮都沒抬一下:“又有什麽事?”莊矣走到他身邊,左腿屈下來,膝蓋抵著地麵慢慢跪下來,再是右腿。陳子輕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他跪在自己麵前,心裏歡天喜地,嘴上還要裝作驚訝:“你這是幹什麽?”莊矣眼眸低垂,睫毛蓋下來擋住眼裏的東西,他腰背有多挺,說出的話就有多卑微:“我真的想留在您身邊。”陳子輕接受著腦中飄落的積分袋,很努力地不表現出喜悅的表情:“我身邊不缺人。”莊矣一字一頓:“我想留在您身邊。”他聲線顫抖,好像是要哭了:“求您別趕我走。”陳子輕俯視莊矣的發頂:“去年玩真心話大冒險,我問你有沒有對我撒過慌,你說有,這件事你還記得嗎。”“記得,我對您撒過很多謊。”莊矣說。這個“您”指的是誰,不言而喻。陳子輕快速檢查四周,沒發現原主的鬼魂,他再次把視線放在莊矣身上:“那你後悔了嗎?”“後悔了。”莊矣苦笑,“早就後悔了。”陳子輕“哦”了一聲:“莊矣,這個世上沒有後悔藥,時間不能往回流,你的後悔並不是多珍貴稀有的東西,它一文不值。”這是很羞辱人的話。莊矣的麵色白了白:“我現在都告訴您,我把身上的所有事都說出來。”陳子輕突兀地問了一句:“你哭了嗎?”莊矣有些許愕然。陳子輕撇嘴,看著要碎了,跟真的碎了可不是一碼事,他把話挑明:“你不哭著求我原諒你犯過的錯,我是不會憐憫你,重新考慮你的去留的,莊矣,你看著辦。”尾音剛落,就見男人緩慢地抬起猩紅的眼,濕潤的液體不斷從他眼尾滑下來,在他慘白的麵龐留下一道水痕,他不說話,就這麽慘淡地流著淚。陳子輕心歎,我的口味還真是萬年不變的單一,不是我喜歡的帥哥在我麵前掉大把淚花子,我都沒丁點感覺。他轉著一顆顆色澤潤亮的佛珠:“說吧,把你該說的都一五一十的說出來,到時候我再看……”門不知何時一條縫隙,那縫隙裏藏有一雙天生迷離含情的眼睛,卻在此時此刻尤為可怕,他冷不丁地看過去,差點嚇死,汗毛都豎起來了。周今休眼神黑沉幽冷,宛如捉奸的丈夫,手上有把見血封喉的長刀。陳子輕斟酌了一下,決定還是先去安撫門口那個神經病,他叫莊矣跪著別動,自己迅速出去,帶上門對拎著甜點的周秘書說:“今休,甜點買回來了對嗎,你先自己玩一會,莊矣在跟我說事情。”周今休的口中有薄荷糖的味道,咬肌用力繃了繃,壓製著情緒,麵無表情道:“那他為什麽跪在你腳邊?”陳子輕瞥了眼袋子裏的甜點,眼睛又去瞥拎袋子的幾根手指,拎得多緊啊,指尖都白了。“他做錯了事嘛。”周今休低頭湊近,清涼的氣息霸道又強勢地包裹住眼前人,扯著唇說:“做錯了事就要跪?”陳子輕對周今休展開笑顏:“做錯了事,又想得到原諒,那就必須跪呢。”周今休又想到陳子輕做的夢,看來是日有所思,才會夜有所夢,他把手放進西褲口袋裏,撫上熱乎的三千字檢討,挑著眉說:“是嗎。”看來下一個就到我了。我是不是應該抓緊時間演練一下?媽的。我沒搶到第一個跪的名額,怎麽也該是跪得最好看的那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任務又失敗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西西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西西特並收藏任務又失敗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