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煙還沒抽完,莊予恩就給掐了,揣著莫名發堵的心口去了北邊的閣樓。周今休在閣樓的門外散步,他見著衣衫不整地跑過來的少年,問道:“少爺有事?”莊予恩粗喘著調整氣息:“我來看我爸。”周今休:“七爺睡下了。”“睡下了我就不能看了?“莊予恩把敞開的外套拉鏈拉上去,一路拉到頂,唇叼著拉鏈頭,牙齒磨碾幾下,模糊不清地低語道,他睡了才好,省得把我趕走。”莊予恩吐出拉鏈頭就要進閣樓,和他一般高的人影立在門口,他眉毛囂張地挑高:“周秘書,你攔著我做什麽?我跟我爸之間的事,還輪不到外人插手。”周今休徐徐道:“少爺言重了。”莊予恩年少氣盛,眼中鋒芒畢露:“你是不是覺得我之前接到你的電話不當回事,現在扮孝子挺好笑?”周今休雙手插在西褲口袋裏,笑道:“怎麽會。”莊予恩繃起下顎,莊惘雲身邊人,他最煩周今休,偽君子一個,還他媽髒,下班沒應酬就去酒吧消遣,帶不同的男孩子開房。早前莊予恩在他爸的要求下找人查過周今休的底細,一份普通不出彩的寒酸家世,輟學打架鬥毆的混混碰到千年難遇的好老師,將其抓回教室,一對一地盯著。窮苦人家靠讀書混到的最高位置也就到這了。周今休的私生活十分混亂,他常去的酒吧有兩家,從不睡一個男孩子二次,都是一次用完就扔。而且所有男孩子都對他評價極高,稱他是完美的一夜情對象。哦,對了,周今休隻找處,是同誌圈內有名的破處王。全國各地多的是好奇性生活又想要擁有初次美妙體驗的人往他跟前湊,想讓他引導自己進入欲望的世界。他就是個斯文敗類。後來莊予恩都懶得再查周今休,看他的資料都嫌髒了眼睛。莊予恩恐同。“周秘書,麻煩讓讓。”莊予恩不客氣地叫囂,就差把“別給臉不要臉”說出來。周今休麵含笑意地側身。.莊予恩跑上樓,闖進半掩著的臥室:“爸。”陳子輕垂死病中驚坐起,他給樓下的秘書打電話:“周今休,你把我兒子放進來幹什麽?”周今休無奈道:“屬下一個打工的,一個外人,哪能摻和七爺的家事。”陳子輕把電話掛掉,手機扔一邊,他躺回去,朝客廳喊:“嚴隙,進來把我兒子拖走。”嚴隙過來:“少爺,請。”莊予恩臉色難看:“我不走。”他往床邊一坐,低著腦袋說:“爸,我今晚接到周秘書的電話說你被爺爺罰跪祠堂,當時我在忙,我以為很快就忙完了,沒想到會忙到那麽晚。”“我也以為爺爺隻讓你跪個一兩分鍾。”越往後,嗓音越低。“你把被我拉著的手抽出來,讓隙哥背你走,一句話都不和我說,是生我的氣了對嗎,你怪我沒及時回來給你說情。”【我都這麽低聲下氣了,莊惘雲怎麽還不原諒我。】【我他媽為什麽要過來說這些矯情的話。】【我又不欠他什麽,是他自己為了私欲養我,不對外公開我的身世,和我有什麽關係,又不是我求他的。】【操,莊惘雲非要我說對不起?】【老子不可能說。】“爸,對不起。”心裏寧死也不肯說的少年,聽見自己不聽使喚地說。他說完有點愣神,像是聽見自己那根傲骨彎折了一寸的聲響,震耳欲聾不知所措。陳子輕偷偷觀察莊予恩,起初這死小孩的所有情感全是假的,現在真假不分,好像有了真的,又好像隻是他的錯覺。應該不是錯覺。陳子輕想,他這幾十天的用心攻略,總不至於是白費心思。陳子輕看著被他放在第一的小叛徒,小狗崽。莊予恩被看著,隱約感到不自在:“爸,你怎麽這麽看我?”陳子輕一聲不吭。莊予恩撐著床趴下來,氣息裏摻著點煙味,他抑鬱道:“爸,你別不說話,我有點慌。”陳子輕慢悠悠地問:“你忙什麽?”莊予恩說:“期末了,我作業比較,”“莊予恩!“陳子輕突然對他發難,”你就沒想過你朋友們的父母跟你爸一個圈子,我會知道你們的動向?”少年的麵上瞬間爬了層羞惱的紅。【我操,我怎麽把這事給忽略了。兄弟們也沒哪個提醒我的,全是廢物點心。】“大晚上的帶女生飆車兜風,這麽危險的事你也做。”陳子輕的眉心蹙起來,“女生如果出事了,你負得起責任?”莊予恩的謊言被擊穿,有破罐子破摔的氣勢:“能出什麽事。”陳子輕見莊予恩掀開被子,一點分寸都沒有地把他的睡袍下擺撥開,檢查他膝蓋的傷,他人都懵了。莊予恩更懵。有那麽一秒,莊予恩想著,不如他自己放出身世的真相,把“莊”姓改了,不做莊惘雲的兒子了。陳子輕將睡袍下擺攏起來,遮住慘不忍睹的膝蓋,同時被遮掩的還有泛著瑩白的兩條修長小腿。他哄白眼狼:“出去。”“爸,我不是成心要撒謊的,我隻是不想你說我,你給我立的家規一個比一個嚴,我實在是,爸,爸你起來幹什麽,你膝蓋還傷著,這樣會加重你”陳子輕扶著牆站在床上,瞪著張開雙臂要接他的少年:“你出不出去,你不出去,我出去,嚴隙,過來背我。”“我出去我出去,把你躺著。”莊予恩倒退著往房門外走,眼裏似乎有水光,委屈又可憐,猶如小白菜地裏黃兩三歲沒了娘。【老男人越來越會使喚人了。】【嚴隙被他當狗使。】陳子輕不認同莊予恩的看法,他把嚴隙當狗了嗎?沒有吧,這才哪到哪。.莊予恩被趕出閣樓,他在門外再遇周今休,二人打了個照麵。“少爺,您這就走了?”周今休詫異道,“七爺沒留您在這兒睡?”莊予恩麵部扭曲了一下。他查不出周今休有什麽名堂,但他堅信,周今休不會跟著莊惘雲一損俱損。莊惘雲一倒,周今休第一個跑路。第二個跑的是嚴隙。最後一個是莊矣,他們都會跑,沒哪個會陪他死。莊予恩從運動褲的口袋裏摸出手機邊走邊刷,不過,莊惘雲不是原包裝了,他倒下了,沒準兒不會因為落差產生的屈辱而死,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個蘿卜一個坑的德行,一般人學不來。周今休背身進閣樓,唇邊弧度剛收攏就又展開,他掃了眼下樓的人:“忘了問你了,你是從什麽地方學來的小學生告狀法?”嚴隙沉斂的眼神微動,當時的心境難以捉摸,此刻再去回味隻剩一片虛無,他閉口不言。周今休去亭廊的石凳上坐下來:“七爺沒數落我,讓你失望了?”嚴隙背靠經過歲月洗禮的木柱,他屈起腿,目光落在一池水裏:“就事論事。”“好一個就事論事。”周今休戲謔,“以前怎麽沒見你有這論法?”嚴隙漠然:“以前也沒見你利用我逗弄七爺。”潛台詞是,你我都在變,大哥別說二哥。周今休的眉心緩緩攏起來一點,他不認可嚴隙的觀點,也沒反駁,沒必要在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上浪費時間。“莊矣喜歡上七爺了。”周今休突兀道。嚴隙並未露出八卦之色。他們連同事都不算,更別說是朋友,周今休提起這個,必然是有目的。周今休嘖道:“那家夥想有婚外情,想讓主仆關係變質,但他自身沒有意識到這點,不信你跟他提一嘴,他保準會啼笑皆非,聽到多荒唐的話一樣。”“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黃花菜都涼了,知道這叫什麽嗎,叫配角命。”周今休以經驗豐富的口吻道:“二三十歲的人,還跟愣頭青似的玩懵懂,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我不是在說七爺,你可別再去告狀,來第二回 我這秘書就別想幹了。”周今休欣賞寒冬那輪清冷的月亮,好似看見了月宮裏的嫦娥,目光含情:“七爺做夢都不會想到,他的貼身管家是個抖m,抽他鞭子,讓他上了癮。”嚴隙看過來。“你不知道七爺新添的嗜好?”周今休問完,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你知道。我挨了一下,其他時候都是莊矣在挨鞭子,早晚會輪到你。”“畢竟現在的七爺擅長端水,無論是賞還是罰,一個都不會遺漏。”周今休拍拍嚴隙的肩膀:“準備好領賞吧。”嚴隙沒表情。周今休再次拎起生硬的話題:“我明兒下班去吃紅燒兔肉,有興趣嗎。”“沒興趣,我不吃兔肉,太腥。”嚴隙起身離開。周今休坐在石凳上換了個方向,他麵朝粼粼的水池,那兩人是不是都忘了自己什麽身份,還是他得到的情報是假的?事情的發展越來越荒謬。軌跡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歪的,哦,想起來了,從那天晚上開始。一切都詭譎起來,變幻莫測。周今休神經病地脫掉襯衫馬甲和大衣,赤著上身摘下右手的皮手套,卸掉從手肘連接下來的假肢,隨意丟在冰冷的圓桌上,他在寒風中按揉右臂凹凸不平的切口部位。這日子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想辭職,找個村子種田放牛。周今休按揉的動作倏地一頓,他舉起左手,對著月色撚了撚手指,想起老兔子盯過他這這隻手,或許是覺得……應該有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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