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裏隻有阿大自己的聲音在回蕩著,他有種被人世遺棄的孤獨與恐懼感。阿大的靴子陷在雪堆裏,深一腳淺一腳,早已冷得失去知覺,就在他感到有些絕望,想著自己要不要獨自下山,哪怕冒著被村長臭罵一頓的時候……前方高大的樹影之間,他隱隱地看到了一個人影,由於距離太遠,他也不敢確定。按理說,在這種時候碰見別人,他應該第一時間衝過去才對,可在這個想法升起的瞬間,他就沒來由地停了腳步。因為,他想到了另一個可能僵屍!在無法確定對方身份的情況下,阿大隻能躬著腰,悄悄靠近,臉上的神情十分緊張。期間他雖然弄斷幾根樹枝,發出了一些聲響,可那個人影顯然沒有發覺,依舊靜靜的站在那裏。距離不斷縮小,他能夠大概看清那個人的樣子。那個人影背對阿大站著,一動不動,身上也穿著和他一樣的村民衣服。“是阿二還是阿幺?”阿大一時看不太出來,他隻能肯定是他們的其中一個,見對方是夥伴而不是僵屍,阿大緊張的心也放了下來。他從樹後站出來,笑著喊道:“喂!你怎麽跑這來了?”對方沒有他想象中的轉頭熱切回應,而是依舊一動不動地背身站著。阿大一臉的疑惑,他又向前走了一段,這時他也終於看清了對方,這個人手裏還拿著銅鑼。是阿幺。“喂!阿幺!你……”阿大上前一拍阿幺的肩膀,隨即就愣住了,他隻覺阿幺的肩膀一片冰涼,也不知是站了多久,肩上落了一層厚厚的積雪,阿大隻是稍微接觸,便感覺一片的潮濕與冰寒。如果不是看對方背影就是阿幺,阿大根本就不會相信,這會是活人的肩膀。“阿幺?”阿大上前推了推阿幺,積雪從阿幺的頭頂掉落,他身形木然,沒有一點反應,再看他的臉……隻見阿幺的臉慘白如紙,瞪大的雙眼一眨不眨,如石化了一般。“發,發什麽事了?”阿大被阿幺的模樣嚇了一跳,心中的警覺大起,他磕巴著,警惕地看向四周。周圍山霧如未知的深淵,靜得令人發寒。一直不動的阿幺,嘴微微張開,艱難地發出聲音:“上……上……上……”“上?”阿大疑惑地向上看去,接著他就看見了一張臉,一張露著獠牙的人臉,雙頰幹癟得早已看不清原來的樣子。這張臉幾乎快要貼到阿大了,他竟是自上而下,倒吊在樹上的。“僵……僵屍!”一聲殺豬似的吼叫,伴隨著一陣急促的銅鑼聲,衝出山穀直衝雲霄,回音流向周邊的樹林。所有出來搜山的村民都聽到了,他們紛紛拿著武器趕來。天氣跟季節的原因,才下午三點多,夜色就有一點昏暗,大雪有停歇的跡象,此刻的村子中間,巨大的篝火照得整個村莊亮如白晝。村民們全都圍著篝火搓手哈氣,他們臉上布滿緊張和激動的神情,因為就在剛才,他們突然收到了一條重大消息。僵屍被抓住了!.篝火前麵插著一根有一米粗的大木樁,而木樁上麵有個人被五花大綁的釘在木樁上。這個人皮膚髒黑,衣衫襤褸,瞧不清什麽樣,但嘴間那對鋒利的獠牙已經說明,他就是僵屍。還正是前些天被他們埋在土下,詐屍傷人跑到山裏,又出來作亂的那位。“天靈靈……地靈靈……天靈靈……”一個巫師手拿法器圍著僵屍不斷跳著,並時不時地往僵屍身上灑上一些雞血。“嗷”隨著儀式的進行,僵屍不斷發出恐怖的慘叫。“請神母上身!請神母上身!”巫師身體顫抖,翻著白眼。“焚盡邪靈!”隻見巫師喝了口水,然後在嘴裏咕幾下,猛地噴在僵屍身上,接著詭異的一幕就發生了,僵屍冒起絲絲白煙,像是真的被點著了一樣。“嗷嗚……殺……殺……殺……”僵屍的嚎叫更加慘烈,臉上的神情也更加的猙獰,他惡狠狠地掃視著所有村民,似要把他們生吞,被他看到的村民頓時心中發寒,被嚇得連連後退。“焚盡邪靈!”巫師翻白雙眼,再次向天振臂一呼,頓時僵屍身上的白煙更濃了,同時還發出濃烈的刺鼻氣味。“啊!”僵屍好像是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他開始劇烈掙紮,可他身上的麻繩太粗了,根本掙脫不開。而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這根一米多粗的木樁,卻是插在這裏很多年了,風吹日曬,根部早已腐爛。在這僵屍的劇烈搖晃之下,發出“轟!”的一聲巨響。木樁齊根斷裂,轟然倒坍了。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突發情況。“哇!僵屍吃人啦!快跑啊……”圍觀的村民瞬間慌作一團,四處奔逃,而力大無窮的僵屍,竟然就背著木樁,飛快地向外奔逃。那些跑得慢的,又正好擋在僵屍身前的,僵屍也毫不客氣,張開血盆大口啃咬。現場頓時血液紛飛,原本做法的巫師和組織儀式的村長,更是被慌亂的人群衝翻在地,也不知被人踩了多少腳。.陳子輕在雪山栽了多個跟頭出現在村裏的時候,隻來得及看見僵屍跑走的身影,他趕緊追了上去。雪又下大了。陳子輕追到山裏,發現僵屍在吃抓在手裏的村民。他張了張嘴:“嶽……”“嶽起沉?”陳子輕被眼前的畫麵衝擊到了,他吃力地喊出這個名字。僵屍啃食的動作令人毛骨悚然,村民驚恐淒厲的慘叫震耳欲聾。陳子輕顧不上別的,他連忙把在下山途中準備好的趕屍符逃出來,找準機會,趁僵屍不備,用力拍他眉心。緊接著又是一張。陳子輕一口氣貼了好幾張才勉強讓僵屍滯住,猩紅暴虐的眼灰下去。“快走。”陳子輕提醒掉在地上的村民。村民沒動靜,已經昏迷了,陳子輕隻好把他留在這,在附近做了點記號,讓村民盡快來尋他。做好這個動作,陳子輕又從蒼蠅櫃拿出畫好的一遝趕屍符,全部拍在僵屍眉心部分。僵屍蓬頭垢麵,身形高大,肩寬腿長,烏黑的嘴邊露出兩顆沾著血塊的獠牙,十根手指都是黑色長指甲,他臉上的髒汙很重,看不出真實麵貌。雙手的骨節因外力變形,是新傷。陳子輕語無倫次地說:“我把你的臉擦擦,很快的,馬上就好。”抓一把雪放到僵屍臉上,輕輕地揉開。髒了的雪撲簌簌落下。陳子輕抓了幾次雪,才把僵屍臉上厚重的髒汙去掉一些。他到嘴邊的聲音戛然而止,眼裏的神采也沒了。不是。他的心裏空落落的,不是啊。陳子輕看著麵前直立不動的僵屍,念出他的名字:“邱長銳。”僵屍抵抗不了趕屍符,自然沒有動靜。陳子輕說:“你做了什麽讓自己變成僵屍的?”意識到自己不亞於在問大雪問光禿禿的樹,陳子輕咬牙:“真害人。”“害人害己!”他啐一口,冒著風雪帶僵屍回山頂。雖然陳子輕很想讓變成僵屍的邱長銳自生自滅,可對方會傷害人類。邱長銳是低級的僵屍,真的會把爪子刺進人腦裏,挖出腦漿吃。那就不能放任不管,陳子輕打算把邱長銳送回邱家。誰讓他本領不高,沒法直接把僵屍弄死呢。.陳子輕還沒走近就看見邱宜雪還躺在地上,從頭到腳蓋了一層不厚也不薄的積雪。見狀,陳子輕的眼皮徒然跳了下,他丟掉拴著僵屍的繩子,快速衝到邱宜雪麵前,邊喘邊喊。邱宜雪一動不動,靜靜地躺著。陳子輕胡亂抹掉他臉上的雪,也不知道是雪太冷,還是對方的皮膚太冰,他的手被凍得僵硬發麻:“邱宜雪?王禹?大哥!”怎麽喊都沒反應。陳子輕的眼皮跳得更厲害了,他提著心把手伸到邱宜雪的鼻子底下。幾秒後,陳子輕打了個哆嗦。沒呼吸了。邱宜雪死了,王禹也死了。怎麽就死了,他去下山的村裏前,他們還說過話不是嗎。這才多久啊,為什麽沒有呼吸了呢。陳子輕在風雪中呆坐了片刻,血腥氣把他疲憊至極的神經末梢拉得輕輕晃動,他猝然想到什麽,抖著手檢查邱宜雪的身體。最終跟著血腥解開邱宜雪的大衣扣子,入目是被鮮血染紅的胸膛,那裏有個窟窿……陳子輕又呆了好一會,他艱難地把邱宜雪的身體翻過身,見到對方背後的積雪都是紅的。子彈從後背穿透到了前胸。“哪來的槍傷啊?”陳子輕喃喃,他的眼瞼顫了顫,眼睜睜地看著邱宜雪一點點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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