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輕把手上的血跡衝洗掉:“怎麽沒有上藥的必要,疼得又不是你。”“還頂嘴,出家人菩提心慈悲心,你是什麽心?”嶽起沉鄙夷,“凡夫俗子裏想找出像你這麽浮躁的都不容易,還有那五大戒律,不妄語前麵那個‘不’字早被你吃了。”陳子輕擦手,雖說不妄語,可唐僧讓孫大聖戴緊箍的時候就撒過慌。不管是不得不做,還是有意為之。唐僧做不到,從小在寺廟長大的原主做不到,他一個才當了十來天和尚的宿主,更不可能時刻遵守清規戒律。嶽起沉屈指敲點小和尚圓溜溜的腦袋:“怎麽不說話,心虛了?”陳子輕抱著腦袋瞪他。“撲哧”林疵笑道:“阿沉,小師父嘴受傷了說話難受,你少說他兩句,我讓人買藥送過來。”.陳子輕用了林疵給的噴藥劑,冰冰涼涼的,他含著藥趴在桌上想事情。小和尚渾身籠罩著低迷的味道,裹著讓人感到莊嚴,內心獲得清淨的檀香。他穿的不是被檀香熏染過的僧袍,而是普通的t恤長褲。檀香是他脖子上那串佛珠裏散發出來的。很純正。那是佛家的力量,包含著能去除濁氣的正念。林疵將目光從小和尚的那截白皙後頸上撤回來,他吸口煙:“阿沉,你打算什麽時候去京城接我給你介紹的單子?”嶽起沉倒在沙發上吃生薑:“還要在這裏住二十天左右。”林疵皺眉:“這麽久?”嶽起沉不以為意:“久嗎,都不夠睡一覺的。”林疵說笑:“誰能誰二十天。”嶽起沉:“我。”林疵搖搖頭:“也就你了。”“不能早點離開?”他說,“那會兒你們在房裏聊的事是驅鬼有關吧?我看你們聊那麽久,是不是有方向了,快解決了?”見兄弟沒否認,林疵就說:“既然很快就能解決,那留下來做什麽?”“是行規,職業素養和口碑。”嶽起沉老神在在,“我這單結束也不是立即就開始下一單,中間要休息一下。“林疵怪異道:“你以前不都是一單接一單?”“小和尚要入世,他天天跟我住在凶宅裏麵算什麽入世,我不得找點時間帶他四處走走,接觸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嶽起沉挺不耐煩的樣子。林疵笑道:“不如我帶他入世?我身邊的世界花花綠綠,不是能更磨煉他的佛心嗎。”嶽起沉拿掉唇邊的生薑皮:“我巴不得把他丟給你,但我已經答應了他師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林疵彈煙灰:“你是不是怕我碰他?”“早前我不知道他沒成年,現在我知道了,怎麽會碰他,我又不是畜牲。“林大公子哭笑不得。嶽起沉尚未言語,餐桌那邊就傳來拍擊聲響。小和尚大力拍了下桌麵,把手拍疼了,在那給自己呼呼吹吹。嶽起沉:“……”“哈哈哈”林疵朗聲大笑。陳子輕給了他一個白眼,引得他笑聲越發明烈。.林疵中午留下來吃飯。陳子輕沒下廚,他們吃的是市裏大飯店送來的飯菜。這城市勉強算三線,跟京城自然不能相提並論,規模最大的飯店酒菜也隻能說還行。長形餐桌拉開幾個邊角變成大圓桌,才能放下那麽多菜。大多都是看著像葷菜的素食。陳子輕吃清爽的酸辣土豆絲,那盤土豆絲就被一隻好看,卻跟完美無缺有差的手端著,放在了他麵前。他眼珠往旁邊一轉。嶽起沉去廚房了,給他端土豆絲的是林疵。陳子輕想吃豆角。於是豆角就被拿過來,和土豆絲並排。林疵撐著額角看他吃飯:“小師父,你是被方丈收養的嗎?”陳子輕嘴裏有飯菜,含糊道:“確是。”林疵的視線在他身上遊走:“那你找沒找過你的家人?”陳子輕咀嚼飯菜的動作悄悄停了一下才繼續,林疵這兩個問題……原主的第一惑有眉目了?身世就在京城?他咽下飯菜,“哢哢”咬不軟不硬的新鮮豆角:“沒有特地去找,遵從天意。”天意?林疵品了品這個詞,勾勾唇:“小師父想必也不在意所謂的親情羈絆,出家人六根清淨。”陳子輕沒說話。林疵啪嗒撥動幾下打火機的蓋帽,他可以趁這個機會拿帶毛囊的頭發去做親子鑒定,提前得到答案,可小和尚沒有頭發。轉而無聲笑笑,小和尚別的地方肯定是有毛的。不好取。親子鑒定這塊,血液的準確率最高。林疵觀察小和尚沾著菜汁飯香的嘴唇,嘴裏麵的軟肉沒那麽容易好,即便噴了藥,吃飯的時候必定還有點疼。他沒機會拿到小和尚的血液。去了京城再看。林疵見小和尚稚嫩的臉頰一鼓一鼓的,像小倉鼠,他不免被逗笑。大姐是邱家兒媳,林邱兩家是親家。小和尚要真是邱家人,那他就不能跟著阿沉過老鼠洞跟狗窩了。林疵靠近些:“小師父,阿沉說你們還要在這房子裏住三周,收單後歇一歇就去京城。我在京城等你們。”陳子輕還沒回什麽話,身後就傳來腳步聲,嶽起沉拿著酒回到餐桌前。林疵說:“不是還有果汁嗎?給小師父喝的,怎麽沒一起拿過來。”他長得英俊,笑起來像大男孩:“出家人的修行方式應該與時俱進,喝果汁沒事的。”陳子輕在心裏不停點頭,是的是的。哪知嶽起沉來一句:“喝什麽果汁,喝茶跟水,有益於清心寡欲。”陳子輕無力反駁,他撇著嘴接過嶽起沉倒的涼白開。林疵用不大不小的音量道:“阿沉,別這麽嚴肅,小師父都不高興了。”陳子輕嘴一抽,我沒有!別瞎說!他對著林疵轉頭,冷不丁地發現了什麽,失手打翻了那杯涼白開,臉上的表情猶如見到了多麽令他憎惡的東西。林疵正在把解開的襯衫袖子往上折,他就這麽撞見了小和尚看他的眼神和表情。林大少爺僵在椅子上。他哪有被人嫌棄成這地步的時候,沒當場摔東西走人已經是前所未有的忍耐。陳子輕卻在這時發出不太自然的聲音:“你右手臂上的傷疤……”林疵把那條手臂的袖子折在手肘部位:“怎麽,髒了小師父的眼?”陳子輕啞口無言,不該這樣,無緣無故的,為什麽會對一個不熟悉的人手上的疤這麽排斥。莫名其妙。可他看到的第一眼就覺得厭惡。“阿彌陀佛,林施主別誤會,貧僧隻是有點驚訝。”他把杯子扶起來,擦掉桌上的水跡,若無其事地繼續吃飯。不一會兒,陳子輕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地放下碗筷站起來:“沒什麽,我不吃了,你們吃吧。”末了覺得這很不好。陳子輕就端起碗筷,改口說:“兩位施主要喝酒,我不方便和你們坐一起,我去陽台吃。”說著,隨便夾點菜就走。期間都沒給嶽起沉使眼色,或是來個眼神交流。餐桌周圍氣流不太順暢。林疵給自己倒了杯酒,仰頭喝了下去:“阿沉,小師父驚訝的點你找到了嗎,找到了跟我說說。”“誰知道出家人的腦回路。”嶽起沉吃沒味道的菜,喝沒味道的酒,口吻隨意地開口,“你那疤是怎麽來的?”林疵半晌道:“不是疤。”嶽起沉一頓:“胎記?”林疵:“嗯。”很不明顯。嶽起沉沒留意過,今天才在小和尚的反常下查看了一番。沒查看出什麽名堂。.這小插曲讓林疵心頭不快,他吃了一點就離開了。嶽起沉把餐桌收拾收拾,他去沙發上癱了片刻,敲響了主臥的房門:“為什麽對林疵手臂上的疤那麽大反應?”小和尚待人處事向來有禮貌,他那種不加掩飾的被惡心到了的樣子實在少見,挺自戀的林家大少爺沒發怒,更是稀奇,已經超過有興趣玩一玩的範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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