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扶水沒說話。陳子輕得到了答案,臉色更差了:“你爺爺不喜歡我?”“老人家都還沒見過我,怎麽就不喜歡我了?我長得這麽好看……”陳子輕呼吸有點紊亂,他抑鬱地瞪過去,“是你的意思吧,你不想我去你家,扯出你爺爺做你的擋箭牌,直說就好了啊,扶水哥哥的話,我哪有不聽的。”“不用你帶我找酒店了,我走了,我連夜回長陵,免得讓你覺得孝培的空氣因為我變渾濁……我還以為我們這些天的相處,已經從朋友變成好朋友了,看來是我自作多情……我不後悔自己去年從湖裏把你救上來……”少年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不多,隻有一滴,很大一顆,晃動著掉落,仿佛都能聽見水花“啪”地盛開的響聲。有人路過,江扶水把少年拉進樓道,笨拙地和他解釋。陳子輕眯了眯濕潤的眼睛,有隱情?江扶水遞給他紙巾,猶豫著透露家裏的隱秘:“爺爺隻想我帶女omega回家。”陳子輕不解:“為什麽?”江扶水把行李放在腳邊地上:“爺爺說我上輩子很喜歡一個女omega。”陳子輕驚訝地捂住嘴巴:“你爺爺難道有前世的記憶?”江扶水搖頭:“我問過了,他不是記得前世,他是做夢夢到的。”陳子輕若有所思:“那個女omega長什麽樣?”“看不清。”江扶水第一次對外人說這件事,“我高考那年,還不是我老師的沈教授來孝培講課,他看見我爺爺躺在路邊,就下車去幫忙,爺爺將他當成了女omega。”“當時沈教授的頭發不是現在那樣,他的發尾長到肩膀位置,在腦後紮起來了一部分,爺爺就認定他是女omega,我說不是,沈教授發出男聲解釋都沒用。”“爺爺不肯上醫院治療,非要沈教授穿裙子去家裏坐坐。”“沈教授為了哄爺爺,如了他的願。”江扶水說到這,麵上有幾分失神,猶如靈魂被妖魔鬼怪勾走了。beta沉浸在被老師女裝驚魂一瞥過目難忘的記憶中。陳子輕一言難盡,屁哦,沈文君穿女裝才不是那麽簡單,一看就意有所圖,別有目的。江扶水這傻白甜,竟然真的信了,還信了四年。戀愛腦,沒救了。搶過來幹什麽,腦仁都是沈文君的味道了。“那次我爺爺讓車撞了,要不是老師剛好來孝培授課,又那麽巧的經過,我爺爺可能就……”江扶水的喉頭輕微哽咽。陳子輕用鞋底蹭蹭地麵,江扶水的命門跟楚未年的一樣,都是親人,唯一的親人。都讓沈文君抓住了。陳子輕結合早前掌握的信息和這次的進展,基本已經捋清楚了來龍去脈,沈文君在小鎮說他對前世一無所知純屬放屁,他這一世有備而來,前世的自己是個引路人,為他指引。周衍明,周家,楚未年,楚家,周衍明,虞平舟,虞家。可是,江扶水為什麽會混在其中,他跟那幾人放一起,顯得格格不入。江扶水出身普通,社交簡單,沒權沒勢,他身上能有什麽呢?有。他自己!江扶水前世在醫學上的成就恐怕很高。或許還不止,還有別的讓沈文君接近他,關照他,對他的情感不同的原因。“爺爺起先說老師就是那女omega的轉世,一模一樣,後來又說不像,有點不像,很不一樣。”江扶水像在講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陳子輕直勾勾地看著江扶水:“我問你啊,如果你有足夠大的能力,你會做什麽?”這個問題十分突兀,跟此時的話題不相符。“做什麽?”江扶水沒多思考,“大概會救助在苦難中掙紮的人。”陳子輕的心跳有點快,那是否可以這麽假設江扶水救過前世的沈文君,今世沈文君才會把他放在特殊的位置?江扶水輕笑:“析木,怎麽問我這個?”“沒什麽。”陳子輕舔嘴,前世的沈文君過得不好。所以那個鬼魂才會是一副陰沉沉的死樣子,和他如出一轍。……陳子輕回過神來的時候,樓道裏就剩他自己了,他沒上樓,也沒出去,而是一屁股坐到背包上麵等江扶水。不多時,樓上傳來下樓聲,江扶水的身影出現在陳子輕麵前:“爺爺已經睡了,你跟我上樓,我們小聲點,不吵醒他就行。”陳子輕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他鼻尖發紅,滿臉不敢置信:“扶水哥哥,你叫我跟你上樓,是,是要讓我在你家睡嗎?”江扶水沒拆穿少年誇張的做派:“嗯,我明早叫你,趕在爺爺醒來前離開。”.白天坐長途車,這會兒該是好睡的時候。陳子輕雙手抱後,一個人躺在床上,老舊的房頂隱沒在黑暗中,朦朦朧朧吉間能看見幾根斑駁的房梁。“喵!”一聲貓叫響起,嚇了陳子輕一跳。隻見一個大花貓從床底下跑了出來,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躲裏頭的。陳子輕眼睜睜看著大花貓跳到窗戶上,抓子扒拉開紗窗,一溜煙地跑沒了影。這步驟格外熟練,一看就是老手。陳子輕把頭伸到床底下瞧瞧,裏麵黑洞洞的,應該沒別的貓了。“咳……”隔壁傳來江扶水爺爺的咳嗽聲,他跟爺爺一床,估計在給老人家拍背。陳子輕翻了個身。“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又是一陣痛苦的咳嗽聲傳來,上了年紀的常見毛病。陳子輕尋思,他不能悄悄來悄悄走,他得跟江扶水的爺爺碰個麵,最好是再坐下來嘮個磕,聊聊沈文君,聊聊老人家夢中的女omega。“哎……”旁邊突有歎息聲響起,陳子輕刷地驚坐起來,繃著神經看向四周。因為,這聲歎息並不是他發出的。“房間有其他人!”周遭寂靜無聲,桌麵上蒙著一層抹布擦過留下的毛絮,這是江扶水的房間,他臨時打掃了一下,空中還有水腥氣。陳子輕屏住呼吸審查,他沒發現任何的異常。隔壁的江扶水爺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停止了咳嗽,終於睡下了。陳子輕抹了把臉,懷疑是自己疑神疑鬼了,他重新躺下來,接著思慮明天怎麽留在江家。下一刻,就在他的餘光中,他看見了一雙枯瘦的腳,站在他枕頭邊……確切來說,是懸在他枕頭邊。陳子輕反射性地汗毛倒豎,他抬頭向上看。隻見一個麵目模糊的老太婆,木然地飄在床前,房間的空氣靜得嚇人。陳子輕什麽都還沒做,他隻是眨了個眼,老太婆就已然不見了。那老太婆是江扶水的奶奶吧?陳子輕沒了睡意,他輕手輕腳地打開門出去,用手機把江扶水從隔壁叫出來,張口就問:“你奶奶呢?”江扶水一身洗得發白的睡衣:“過世很多年了。”陳子輕“哦”了一聲,他借著手機燈光看江扶水變形鬆垮的領口:“那你爺爺有沒有提起過你奶奶?”江扶水不奇怪少年亂打聽別人家的隱私,他是這個性子,想不了太多,隨心所欲慣了。“爺爺總說奶奶和他說話,”江扶水的目光越過少年,落在一處,“他老糊塗了。”陳子輕回頭找尋江扶水的目光定格點,發現了遺像,正是那個老太婆。他咽口水,你爺爺沒老糊塗,你奶奶真的在家裏,沒走。“對了,我床底有隻貓,挺大一隻,花色,是野貓嗎?”江扶水一愣:“那是小區裏的貓,我喂養大的,在我家來去自如,叫珍珠。”“它跑了。”陳子輕說。“常這樣。”江扶水叮囑道,“你記得把它扒開的紗窗關上,不然家裏會進蚊子。”.回到江扶水的房間,陳子輕沒躺床上,他咬破指尖,用血在桌上畫符念咒。很快的,一道鬼影在他身旁顯露出來。陳子輕禮貌地自我介紹:“江奶奶好,我是您孫子江扶水的朋友,我叫宋析木,剛高考完,九月份就上大學了,我會扶您這樣的老奶奶過馬路,德智體美勞都有在好好發展,不會帶壞您的孫子。”老人青白的臉部一點點地牽起生硬的弧度,似乎是在笑。陳子輕走業務地問:“您是有什麽心願未了嗎?”譬如孫子飛黃騰達之類。江奶奶卻說:“我等老伴兒呢。”兒孫自有兒孫福,她不幹預,隻想等自家老頭子壽命到頭了,陪她一塊兒去地底下。陳子輕有些意外:“噢,好,好的。”那就不送走了。陳子輕把桌麵的招魂符擦掉:“奶奶,還請您別和您老伴說我能看見您,我們說過話。”一張鬼臉毫無征兆地貼近,他差點沒喘上來氣。江奶奶近距離盯視他:“小夥子,你有點麵熟。”陳子輕說:“我在小區住過。”“不是……”江奶奶喃喃,“不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