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好吧,聽你的。”.於是這年夏天,陳子輕跟梁津川開始他們的環球旅行,他們滿世界的走走停停,最後一站不是在國外,是國內的一個城市,看山也看水。那城市的七月份氣溫比較怡人,晚上很好睡。陳子輕卻在半夜醒了,他無意識地摸著旁邊,沒摸到男人的身體。“津川?”陳子輕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人呢,出去看夜景了嗎,怎麽不叫上我。”“看夜景還要出去啊,酒店就在水邊,在陽台就能看。”“我去找找。”陳子輕一個人自言自語,他忘了穿拖鞋,光著腳出了房間。客廳有猩紅火光明明滅滅。梁津川在吸煙。陳子輕聞著煙味,一步步地走了過去:“這麽晚了,你不睡覺,坐在客廳裏吸什麽煙呀。”梁津川深吸一口煙,對著昏暗的虛空吐出來。太疼了。不吸根煙壓一壓,扛不過去。梁津川把煙屁股掐了,丟進垃圾簍裏,他往後坐。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男人靠個沙發竟然能把身子陷進裏麵,像要被吸進去。陳子輕抹了把臉:“我去倒水,你喝嗎,我多倒點。”身後有腳步聲跟上來,他沒有回頭,自顧自地找水壺,卻是怎麽都找不到水杯。一隻手拿著水杯遞到他眼皮底下,他伸手去接。到這時,他們都沒開燈。水壺裏的溫開水被倒進水杯裏,水聲不大不小。就在那背景音裏,梁津川開了口:“輕輕,書上說,這個世上有三樣東西是瞞不住的。”水漫出來了。陳子輕把水壺放一邊,他拿到紙巾盒,抽張紙擦桌上的水跡。“貧窮,喜歡,以及,”陳子輕攥住紙巾,浸透紙張的水從他手縫裏流出來,一滴一滴地落在桌麵上。梁津川掰開他手指,拿掉那團遭罪的濕紙巾,帶著他的手,摸在自己明顯清瘦了的麵頰上麵。疾病。以及……疾病。.旅行回去,梁津川把病理報告和他目前服用的所有藥物都拿了出來。陳子輕從來不知道,他這麽能藏。病理報告上顯示是淋巴瘤,侵襲性的,沒長在常規淋巴瘤的生長部位,在顱內。陳子輕一動不動,每晚躺在他身邊的人是瘦了,還是胖了,氣色好不好,他能不知道嗎,即便是哪兒長了個痘,他都一清二楚。他其實有猜想的,隻是他逃避了。現在他後悔了,他不該逃避的,他應該在第一時間就逼問梁津川。淋巴瘤是癌嗎,不是吧,就是惡性腫瘤。不對,是癌,淋巴癌。陳子輕腦子混亂地想著,這要化療啊。“怎麽就生了這麽嚴重的病呢。”陳子輕把報告塞進懷裏,空出雙手捂住臉,那一瞬間,他的眼淚就下來了。“哭什麽。”頭頂響起聲音。陳子輕的眼淚掉得更多:“你叫我接你回家那次就已經……為什麽不早點說……”“我在想要怎麽說。”梁津川摸上愛人的發頂,“還沒想好就說了,因為瞞不住了,抱歉。”陳子輕呢喃:“瞞不住了?你怎麽可能瞞得住,你身上會癢,尤其是腹部,你還會咳嗽,發低燒,睡著了出虛汗,你也會喘不好氣,沒有勁,精氣神不好,吃不下,你體重下降……你說你怎麽瞞……”放在他頭上的手克製著發抖。陳子輕刷地抬頭,攥住梁津川的手仰望他:“你是不是哪裏疼了啊?”梁津川的麵部隱忍著有點扭曲:“頭疼,骨頭疼,全身都疼。”“是會疼的,會很疼。”陳子輕嘴上鹹鹹的,都是他的淚水,“可以打那種針對吧,叫c……”car-t。打不了,在現實世界的2011年還沒上市。這個世界不知道有沒有。陳子輕眼前發黑,他艱難地站起來:“你要做穿刺吧,可有的時候刺激了會瘋長,怎麽辦,穿刺做不做……肯定是要好好治療的,我們沒有經濟上的壓力,你放鬆心態,我也放鬆,我陪你化療,結合靶向治療,吃中醫,提高免疫力殺菌消炎的草藥……”梁津川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哭,聽他的語無倫次。“你不會不想住院化療吧?”陳子輕想到了一種可能,他沙啞的聲音變大,帶著些許嚴厲,“梁津川!”“這麽凶。”梁津川無奈,“你讓我去,我就去。”陳子輕把手放在他唇上,使勁揉了揉,將他蒼白的唇揉出點血色:“那你明天就住院。”梁津川做出輕鬆的神態:“好。”陳子輕摸他的臉,摸他的心口:“你這一輩子太苦了。”梁津川笑了笑:“我不苦。”“你還不苦,”陳子輕一件件地數著他的苦難,“你看你,很小的時候救人沒了兩條小腿,十六歲的時候親人全沒了,還要被嫂子打罵羞辱,不給吃的不給喝的,住在又髒又臭的小屋子裏,連個人樣都沒有……現在呢,你才過三十歲就得了……”梁津川擦他掉個不停的眼淚:“你不是來了嗎。”陳子輕張了張嘴。梁津川眼眶發紅:“好了,老婆,別掉珍珠了,你來了,我就不苦了。”陳子輕濕淋淋的臉上一閃而過混著迷茫的傷痛,那你錯了,正因為我來了,你才苦。.第二天,梁津川開始做入院準備。陳子輕在旁邊看梁津川抽血,垂著頭問444:“我能買藥給他吃嗎?”係統:“不能。”陳子輕:“為什麽不能?”係統:“為什麽能?你當你的積分是萬能的?”陳子輕:“積分不是萬能的,那我這麽努力的意義在哪呢。”係統:“你不是為了拿到一具健康的身體嗎?”陳子輕:“對啊,都能讓我一個植物人恢複健康,這還不算萬能?”係統:“……”“你別給我繞。”陳子輕從沒有過的強勢:“是你站不住腳了,444。”係統:“反正就是沒有能治他血液係統疾病的藥,還有那個你惦記的car-t。”陳子輕:“我知道了。”係統:“奇奇,走你的感情線,禱告吧。”這是個隱晦又直白的提示,算得上是給他開了個小後門,叫他老老實實的等著就行。陳子輕眼神空洞無神望著梁津川血管裏得血被抽進針筒裏,說得容易,他能一邊眼睜睜看著梁津川被病魔侵蝕,一邊冷靜地告訴自己,這隻是感情線的設定和必走的過程,已定的結局,走完了就能登出了嗎?但這也怨不到444頭上,跟他沒關係。.梁津川第一次化療得效果不好,回去路都沒法走了。到了第二次化療,醫院裏下了病危通知,陳子輕不敢簽字,是梁雲在他旁邊扶著他,幫他握住他握不緊的筆,是助理跟王建華守在他身後,他才能簽下那份比厲鬼還要恐怖很多倍的病危通知。陳子輕在病房廢寢忘食的照顧梁津川,他忘了早起挑水這個日常,僅剩的兩次警告滿了,小助手通知他任務失敗。冰冷冷的電子音在他腦中響著,他沒有多大的波動。劇情線的主線成功了,兩條支線也成功了,隻在日常上麵功虧一簣,而感情線的結局已經在眼前了。這都不要緊,要緊的是,梁津川生病了。梁津川怎麽會生病呢。他是主角啊。陳子輕像是看見了勝利的曙光:“對啊,他是主角,生了病也會好起來的吧,不然的話,主角不在了,這個世界就塌了,沒有意義了。”在一般的套路裏,主角受過的再多再大的磨難挫折都是經曆和體驗,結局必然是主角心之所向。陳子輕打開手機上網,一堆打開的網頁都是淋巴瘤相關,他全看過了……係統:“你的任務又失敗了。”陳子輕:“我知道,對不起,害你代班有個這樣的業績。”係統:“禱告吧,奇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