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輕用牙咬木刺,怎麽都咬不住,口水把手指打濕被他蹭在褲子上,就一個禮拜天的時間,一條鮮活的生命戛然而止。他跟占雨認識的時間不算短,相處得也很不錯。盡管她哥大概率涉及到支線任務二,涉及周彬的死,但她本身沒有什麽陰暗麵。陳子輕通過她的鬼魂得到她的死訊和死因,心裏堵得慌。太可惜了。悲劇本該可以避免的。轉而一想,可能這世上超過九成的悲劇,都是惋惜。陳子輕一下一下地摳撥手上肉裏的木刺,把那塊皮膚摳得發紅,梁津川這會兒在上課,梁錚上外地跑生意,占堯生幾天沒回宿舍了,那他能找誰說呢?他張個嘴就說自己見鬼了,是占老師的妹妹,她慘死了,這誰信啊?會把他當瘋子控製住的。陳子輕抹了把汗涔涔的臉,他不在占堯生的宿舍坐著了,他打開門出去,頂著大太陽走在校園裏。施工地的操作聲響被炎熱天氣襯托得越發讓人煩躁。陳子輕氣色不太好地望了望蓋到一半的商店,不知怎麽的,他想起去年有個工人被淺埋在那裏,又想到了那個差不多時間死的音樂係女生。兩起命案都沒結果。報紙上沒刊登,學校裏沒人關注後續,就那麽畫上了個句號。.陳子輕穿過大半個學校站在一棟教學樓底下,渾身濕透了,他像是從水裏爬上來的,又渴又熱。還沒下課。陳子輕索性坐在台階上等著。“叮鈴鈴”下課鈴響,教學樓裏瞬間活了過來,跑步聲走路聲說笑打鬧聲連成一片。陳子輕頭暈眼花手腳沒有力氣,他感覺自己有點中暑,想從台階上爬起來,幾次都沒成功。“梁津川!你快下來!你嫂子來接你了!”有陽光張揚的男聲在喊。很快的,陳子輕的頭頂就投下來陰影,伴隨一道熟悉的聲音:“怎麽坐在太陽底下,不知道進樓道裏嗎。”“是不是傻子。”梁津川一手拿著書,一手去拉眼皮底下的人。陳子輕被他拉起來,腦袋往他肩窩裏一磕。這是公眾場合,樓裏出來了很多學生,一雙雙眼睛看過來,梁津川卻不遮遮掩掩,他自然地摸上嫂子的臉頰,觸手都是冷汗,眉頭緊皺著問:“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陳子輕嘴皮子幹巴巴的,他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梁津川把他帶到教學樓後麵,拉他進小竹林裏:“到底怎麽了?”陳子輕的頭腦裏鈍鈍的痛。梁津川隨手就將書丟在草地上,雙手抱住他,摩挲著他潮濕的肩背,吻他臉頰上的鹹澀汗液,一路吻到他嘴上,探進去勾他呆呆的舌頭:“說話,別嚇我。”陳子輕在梁津川的吻下找回正常人的反應,他短促地吸了一口氣,語無倫次地說:“出事了,出大事了,津川,不是我,是占雨……”梁津川繃著的麵部線條鬆懈下來:“是嗎,占雨出什麽事了?”陳子輕突然就沒了聲音。“一驚一乍的。”梁津川又去吻他,吻了好一會才壓下灼熱的渴望,牽著他走出小竹林,帶他回宿舍。落地扇喀喀喀地轉了起來,不怎麽涼快的風吹在陳子輕身上,他垂著頭,兩手捂住臉。“你在宿舍裏待著,我去食堂打飯。”梁津川箍住他濕淋淋的後脖子,指腹撚了幾下,腳步還沒邁開就被拉住了衣服。陳子輕拉著他衣服,被親紅潤了的嘴唇抿著,不說話。梁津川微微挑眉:“不讓我去食堂打飯?中午不吃了是嗎?”陳子輕的眼珠往牆上瞟,一牆之隔就是占堯生的宿舍。梁津川握住他拉著自己的那隻手,忽然就發現了他手上的木刺,紅腫了。“怎麽搞的。”梁津川的麵色沉了下去,他到房裏找出一個小針線簍,在一管黑線上拔掉細針,擦火柴撩幾下消毒。陳子輕發著呆。梁津川冷聲:“手給我。”陳子輕還在看牆壁,梁津川直接握住他的手,捏住他那根紮到木刺的手指,用針挑了進去。被火撩過發燙的針頭挑進皮肉,帶起尖銳的疼意。梁津川速度快又穩,他把那根小木刺挑出來丟掉,含住嫂子的手指,吮掉滲出來的血珠。陳子輕的耳朵邊嗡嗡響,他該怎麽跟梁津川說自己見到占雨的鬼魂了呢。後麵可能還要用到對付鬼魂的那一套東西。都要編借口。也不能說是在網上亂學的,這個時代還沒有普及網絡。陳子輕腦中靈光一閃,幹脆就說是他小時候在書攤上看過一本書,跟書裏學的。就像有的大小孩會照著武俠秘籍修煉武功一樣。之所以從前不說,是沒機會用,不知道管不管用。陳子輕覺得這個方法可行。反正梁津川察覺到他的不合理地方,隻會在背地裏分析揣測一番,最終做定論把自己哄好,不會問他要答案。.於是陳子輕就那麽說了。梁津川也如他所想的那般沒多問,隻是告訴他:“關於占雨的事,占家會查的。”陳子輕定定地看著他,心裏頭說不清是什麽感想:“占雨死了,屍體十有八九都是碎的,那麽慘,你不傷心嗎?”梁津川的神態平淡到近乎冷血:“是人都會死,順序不同而已。”陳子輕訥訥:“那要是我死……嘶,你別掐我啊……”梁津川大力掐住他脖頸,森然可怕的氣息噴灑在他臉上:“還亂不亂說話?”陳子輕一個勁地搖頭。梁津川鬆開掐他脖頸的手,摩挲留下的紅痕,既懊悔又疲乏。懊悔的是,自己竟然失控沒有掌握到力道傷了他的嫂子,疲乏是情緒在極短的時間內起伏過大,太陽穴發漲,精神萎靡。梁津川轉過身,他將抑製不住發抖的手放到唇邊,用力咬出血跡舔幹淨:“我去食堂打飯。”“我不想吃了,你打你自己的吧,我沒有胃口。”陳子輕望著他的背影,“津川,我說我大白天的看到鬼了,你不會覺得我有病嗎?”梁津川回頭。陳子輕仰視死亡視角下依然帥得無可挑剔的少年人:“我感覺你是不信鬼神的。”梁津川輕描淡寫:“我是不信超自然現象,好比村裏人說的嚇死人的鬼火,實際是磷火,一種自燃反應。”“那怎麽我一說,你就信了?”陳子輕後知後覺,“你信我。”梁津川似乎是笑了一下。陳子輕抱著他的胳膊攀上去,樹懶似的依著靠著。梁津川深呼吸:“我中午也不吃了。”陳子輕的腦袋在他懷裏拱著:“別啊,你不吃哪行,你有一下午的課呢。”梁津川說:“上課前隨便去食堂買個餅。”“那不好,你在長身體。”陳子輕不抱著他了,後退點揮揮手,“你快去打飯。”梁津川冷冰冰的:“你吃,我就吃。”陳子輕沒辦法了,他唉聲歎氣:“……好吧好吧,我也吃。”.梁津川離開宿舍的時候,把門鎖上了。陳子輕聽到鎖門聲,喝水的動作都停了,梁津川這是幹嘛,怕他發神經亂跑嗎?這還是對他見鬼一事有疑慮。陳子輕環顧四周,試探著喊:“占雨,你在嗎?”隻有風扇的聲音。陳子輕抱著缸子自言自語:“是不是回家去了啊?”占雨對他描述驚心動魄的旅館經曆和鑽進衣櫃期間,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直到他提出她的頭發夾在外麵……鬼魂一旦知道自己死了,就會有變化,各個方麵都有。陳子輕找係統說話:“444,占雨死了。”係統:“隻是npc。”陳子輕不自覺地提出不同的觀點:“不能這麽說,對外來做任務的宿主而言,他們是npc,可他們在這個世界是活生生的人。”係統:“少多愁傷感,這隻是架構師理念下構建出來的世界。”陳子輕“哎”了一聲。他用這個世界的,係統,他們不是同一個角度,有不同的想法也正常。陳子輕拎出內心深處的疑惑:“我一直都搞不懂一個事,為什麽人死了變成鬼以後,不去找殺害自己的人報仇呢。”係統:“可以去,也可以不去。”陳子輕把缸子放在桌上,閉著眼睛將臉塞上去:“那我想占雨去。她是被虐殺的,我希望她能把殺害她的人都帶走。”其實他做任務積攢的經驗告訴他,人怕惡人,鬼也怕。那種手上沾血殺人如殺雞的法外之徒,一般的鬼氣是鎮不住的,他們也不會被侵蝕。但他心裏存著一絲期望,哪怕是占雨給出線索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