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簾驚魂未定:“顧知之,你坐近點。”陳子輕在看生物書,聞言就挪了挪屁股,挨著他坐。遲簾的目光隱約掠過陳子輕按書頁的手,下一秒就見他把手伸了過來,像是在說,你牽我。“別浪。”遲簾打他的手,在他要把手收回去時牽住。“哥哥,我記不住怎麽辦。”陳子輕頭疼地瞅著眼前的生物課本。“那就不記隻看,高中三年的全看一遍。”遲簾用兩隻手夾住他的手,玩起了白加黑,“尤其是勾上的部分。”陳子輕走流程地說:“哥哥你好厲害呀。”遲簾脆弱得不行:“哥哥一點都不厲害,哥哥隻是喜歡裝逼,哥哥怕鬼怕蟑螂,是個菜比。”陳子輕:“……”還挺押韻。他把生物書合上放進書包裏,看一眼擋板才用空著的那隻手撫上遲簾的麵頰。遲簾三魂六魄都丟了,癡呆似的坐著。陳子輕摸他的眉毛,他聳動眉頭,摸他的眼睛,他闔眼,指尖摸到他哪兒,他都會給出反應,十分敏感。遲簾臉紅透了,搞基一定要這麽肉麻嗎?老子受不了。陳子輕的指尖劃到他領口,幫他把衣領理平整:“年級前十要是菜比,那我是什麽?”遲簾唇一挑:“你是年級前十那個菜比的家屬。”“家屬啊,好吧。”陳子輕抓著他短袖下擺湊近,幹淨的氣息撲向他,“要我親親你嗎?”“不要!”遲簾像嬌羞的小媳婦,從齒間擠出了兩個字。陳子輕就沒親,他讓遲簾靠在他懷裏。遲簾高那麽多,靠得很是別扭難受,卻沒離開,他一會想睡一會又驚醒反複橫跳,神經都要衰弱了,昨晚的視頻給他造成了不可修複的損傷,是他的終身陰影。希望老季那邊趕快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不管是投胎還是灰飛煙滅,都麻利兒的。.季易燃的學業不緊張,因此才有精力對付隊裏的事,隊友的事。那晚在大邱家看到有人跳樓的女生是他一個隊友的女朋友,不是一中學生,是個社會上的人。隊友帶他去一家超市,他在那裏見到了那個女生,對方在收銀台上班,樣子憔悴,眼神渙散氣色很差。他們在超市外麵等了一會,女生抽空出來給他們送水。“老婆,我隊長想問你個問題。”隊友摟住她的腰,和她站在一起。“問什麽,是你問過的那個問題嗎?我說了啊,你轉告我的答案不就好了嗎?”女生的情緒有一點激動,但在可控的範圍內,她摸著臉邊發絲別到耳後,“季隊長,你問吧。”季易燃擰開水灌進去一口,比同齡人要凸顯的喉結上下一滾:“跳樓的,是什麽性別?”女生的臉上露出“果然又是這個問題”的厭煩抵觸,她考慮到這次問的人是她男朋友的隊長,就給足了麵子,耐心地說:“太快了,我沒有注意到。”季易燃一語不發,隊友清楚他有多費心多勞累,就替他多問了句:“長頭發短頭發也沒……”女生的情緒徹底失控,她崩潰地大叫:“都說了沒有注意到了!還要我怎樣啊!是聽不懂人話嗎,到底煩不煩!為什麽都要問我,一個個的全跑來問我,同樣的問題一直問,你們是審犯人嗎,煩不煩煩不煩!”季易燃漠然地拎著水。隊友忙安撫女朋友,對他投去抱歉的眼神。季易燃沒有發怒,他的情感係統像是萎縮發育不良,即便有波動,也隻會表麵化地攤在臉上流於動作中,很難牽動他的心神。“是不是女的?”季易燃問。那女生保持著哭叫的動態卻沒發出聲音,她停滯了片刻,如夢初醒般打了個哆嗦:“好像,好像是……”“是,是是是,就是女的,就是女的!”她緊扣住雙手,重複地念著。季易燃再問:“衣著,發型,身形之類,能不能提供一個?”女生白著臉想了想,她用力抓扯著自己的頭發:“別問了,我不想去回憶,我都強迫自己忘了。”“不行,我不能不回憶,隻有找到鬼,”那個字她沒發聲,隻用的口型,她顫抖著說,“隻有找到了,我才能睡個好覺,我要瘋了。”她這樣的精神狀況,依舊知道事情輕重要害。“我再想想,我努力想想,我好害怕,我不想死,電影裏都是一夥人遇到這種事,從第一個開始,所有人都逃不掉,跟我有什麽關係啊,我連隻螞蟻都不踩,我隻是陪男朋友去參加隊友的生日會,我特地調班去的,嗚嗚……”季易燃退開點,讓隊友哄女朋友。“我不是跟你說我隊長在查嗎,他家裏很有錢,還有權,你不知道他爸是誰,我不方便說,是個大人物,他當天也去了,要是真的一個都跑不了,他家裏能不管?他可是獨生子,獨苗苗。”隊友絲毫沒有在隊裏的粗魯嗓門,輕聲細語得很,“隻要他家裏管,我們就不會有事,你別自己嚇自己,先把鼻涕擦不擦,不怕不怕,真要是跑不掉,不還有我嗎,我陪著你。”“你陪我有什麽用,我不想死,“女生對著他手裏的紙巾衝鼻涕,猩紅的眼不正常地轉動,“下一個可能就是我了,我看到她了,她會找我的,怎麽辦,我已經沒辦法睡覺了,大蒜糯米鹽,網上搜的我都用了,對了還有童子尿,你,你弄點給我。”“我,呃……”“你不是處男了嗎?你他媽連基本的嫁妝都沒有了還想跟我在一起?分手!現在就分手!”“童子尿隻限於10歲以下的小孩,我都成年了啊老婆。”“你放屁,沒辦過事的都算童子。”“我怎麽放屁了,我們隊裏有人想讓大邱喝童子尿驅邪,我隊長就是那麽說的,還能有假嗎,他知識覆蓋麵很廣的,什麽都知道,不信你查查。”女生立刻掏手機上網搜,發現是自己錯了,她就又回到對鬼魂的恐懼上麵:“我肯定被標記了,隻是我感覺不到。”潛意識裏懷疑是自己嚇自己,但她不敢信,她堅定電影來源於現實生活,鬼會群攻,不放過一個。“別哭了別哭了,隊長請天師去醫院給大邱做法畫符了,都在想辦法驅不幹淨的東西,現在你的作用非常大,你很關鍵,你是有使命在身上的,我們大家都要指望你,所以我們才總是問你那個問題,你是能推動曆史的主角。主角哪有不苦的,主角哪有狗帶的。”“……”季易燃目視前往車水馬龍,生死相依的小情侶不會讓他定容,更不可能生出一絲羨慕向往之情,他麻木冷漠封閉,青春躁動的年紀隻在乎籃球隊。隊友跟女朋友耳鬢廝磨半天,帶她走到季易燃麵前:“隊長,我老婆盡力了。”季易燃:“你留下。”他抬腳就要走,背後猝然響起女生哭啞的聲音:“校服。”女生像被附身,整個人很呆,眼珠都不轉,呢喃著說:“藍色的。”直到隊友晃了她一下,她才有知覺。隊友在她臉上叭叭親了好幾口,激動地對著季易燃說:“隊長,是我們學校的人!”季易燃求證地看向女生。女生卻說:“我不確定是不是一中的校服,當時太突然了,我隻是瞥了眼,別的真的不知道了……”.季易燃去找校長,鬼魂的性別信息結合大師的透露,那是最近才橫死的女學生,隻要查一查一中學生這學期的出勤情況就會有答案。學校查了,除去還沒報道的新生,高二高三年級請假的人員名單統計下來,發到了季易燃手機上。全員正常入學。學校近期沒有學生死亡,要麽不是一中生,隻是校服和一中相似,要麽是應屆畢業生。季易燃暫時把這個線索放一邊,他通知隊裏開會,在學校的都來了。大邱出事以來開好幾個會了,有人問:“隊長,有新進展了嗎?”季易燃道:“沒有。”大家麵麵相覷,那隊長怎麽又開會。“我想知道,”季易燃捏著手機,一下一下磕在桌上,“符是誰拿的。”算上替補一共十人,一雙雙眼睛聚集在他身上,眼裏全都寫著無辜茫然。七個替補安分乖巧地坐在後麵,三個球員大剌剌地喘著粗氣,他們是從球場那邊過來的,身上熱紅,汗味兒重。小前鋒抹了把滴汗的刺頭,就是他陪隊長去超市找女朋友聊的事兒,嗓子現在還是啞的:“隊長,大邱那三張符,我們都沒見到過。”替補裏有附和聲:“是啊,誰會拿那玩意兒。”大前鋒沉思:“你們什麽時候見隊長無緣無故扯皮,他這麽說,一定是有原因的。”會議室裏的嘈雜聲沒了,氣氛變得嚴峻緊繃起來。冷不防地暴起了一聲驚呼:“我草,狼人殺啊!”季易燃掃了眼興奮的中鋒,對方悻悻地停下手舞足蹈的動作,眼觀鼻鼻觀心地坐著。雖然隊長話少,一句還分段,但他是球隊的支柱。手機磕桌麵的響動一停,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等著他們隊長發話。然而他們隊長那那片一看就薄情的唇閉在一起,暫時打開的意思。球館儲物室不對外開放,門是智能的,進出都要識別認證,隻有隊員,教練,經理,以及保潔能通過。儲物室門口有監控,季易燃調出來看了,從他把符交給大邱,到他打電話讓中鋒找符送來醫院,在那期間保潔都沒進過儲物室。教練跟經理進過一次,那次有隊員在場,他們能確定,那兩人沒靠近大邱的櫃子。這樣一來,隻剩一種可能。季易燃逐一觀察在場的十一人,女鬼的學生身份斷了,就換到符這條線上走。他和他們坐在會議室裏,一坐就是一個下午。大家都是普文普理生,而非特長生,他們愛好籃球,加入了校隊,這個下午他們課沒上,也沒訓練,一直幹耗著。季易燃坐在椅子上,沒有任何小動作,誰都能看出他的怒氣在不斷增長。他沒掀桌砸東西大發雷霆,隻是將雙手十指交叉著抵在唇邊,張口咬住食指關節,眉頭下壓出暴風驟雨降至的暗影。“大邱會死。”“那晚去他家的其他人,都會遭殃。”季易燃說出兩句話,第一句是大邱的最壞走向,第二句無從考證,純屬是他嘴上一說。會議室裏的空氣驟然像被抽空,緊隨而來的是缺氧的粗喘,血氣方剛的少年們失了理性,不僅是因為他們自己,也因為他們當時一同帶去的朋友,和朋友的朋友。“符到底是哪個孫子拿的!”心疼女朋友的小前鋒拍桌子,“為了玩,還是他媽也跟大邱一樣中邪了,或者是為了自保把髒東西轉移到大邱身上,能不能自覺點,小爺我要是被害死了,我做鬼都會報複回來,而且是,”他啐一口,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誅九族,全殺。”這樣失心瘋的威脅也沒用,依然沒人站出來。“都不承認,那就發毒誓。”中鋒把椅子往後一滑,按著腿站起身,“我先來。”他豎起四根手指,嚴肅得好似是在進行入黨宣言:“我要是拿了符,將來我兒子是隔壁老王的,女兒是隔壁老張的。”眾人:“……”挨個發毒誓,慢慢就剩幾個人沒發了,季易燃捕捉到其中一個替補在抖,不知道是才開始抖,還是抖了有一會了,現在幅度大了點。他鬆開齒間的食指關節:“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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