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吐了,吃不下。”“要吐?那你腸胃不好,要清兩天胃,明兒的魚肉就別吃了,吃青菜喝粥吧。”“……”路上的草叢裏有三兩隻螢火蟲在飛,它們聽師徒四人拌嘴,忍不住一直跟在後麵,多聽一會。.兩年後昌城發生了一件大事。苟延殘喘的張家殘餘在這裏走出低穀,重回藥材行業做龍頭,這全是張老爺的庶子小十七所為,他八麵玲瓏擅交際,極有經商的天賦,又是青年才俊,昌城達官顯貴家的千金都傾慕於他,為和他有次邂逅煞費苦心。他要娶一位□□的妻子,在迎親前一晚死於非命。太令人唏噓了。過了幾日,義莊門外出現了一具屍體,正是那年輕的張老板。義莊將他埋在林子裏,陳子輕猝不及防地聽見劇情線走完的提示,他恍然,張老爺偷用了親生子的身體。不管是意外身亡,還是被人殺死,張老爺總歸是死了,機關算盡終成空。就是不知道……誰把屍體帶過來的……深夜,江上停著一艘船,船艙裏有兩個鐵箱,孫梁成站在船頭吹笛,那笛聲淒涼得連水裏的魚都不喜歡聽,離得遠遠的,不從船的附近遊走。一曲盡,孫梁成將笛子扔進水裏,再是鐵箱,他去船艙裏拖出來,一個個地推下了船。“我是叫你十七少爺,還是張老爺?”“孫班主怕不是瘋癲了。”“我能在張家擺六鬥大陣聚陰魂,又能將六鬥改成五鬥,你該知道我身邊有高人,要我將人帶來做法,把你的魂魄從你兒子的身體裏逼出來,看看你這個老東西的嘴臉?”“你怎麽發現的?”“舉頭三尺有神明,當然是神明告訴我的。”“張家上下,那麽多無辜之人都命喪你手上,我不來找你,你反倒來找我了。”“你作的孽,往我身上推什麽。”“我作什麽孽了,我隻當那是我張家的財產,我尋回來有何不可!”“冥頑不靈,你第一次發現財寶和鐵箱上有怨氣的時候,把它們從哪來放哪去,張家何至於此,一切都是你自作聰明,咎由自取。”“你就是這麽心安理得滅我張家滿門的?我張家上百口做鬼都不會放過你!”“他們死在你對錢財的貪婪上麵,和我有什麽關係,我不過是想讓所有親人瞑目而已。”“你放開我,張家死的夠多了,你放過我,我給你親人設佛堂供一輩子香燭……你不能殺我”孫梁成吹著江風,沒來由地頭腦發脹,意識開始模糊,他給自己把脈,手剛搭上去,意識就徹底模糊不清了。速度這樣快。孫梁成搖搖晃晃間,聽到了大浪擊打船身的聲音,伴隨著船帆不停被風撥動的獵獵作響。一大片黑色輪廓在前方若隱若現,是船的形狀,船上站滿了人影,都在向他招手,喊著他的名字。親人來接他了。他微微一笑,栽進了水裏。……第二日,鄉裏都在傳江上出現了海市蜃樓,有一艘金碧輝煌的船隻在水裏航行,氣派至極,不少人都看見了。那船行到一個地方停了下來,一直停在那裏,像是來接什麽人的,沒接到。當時陳子輕跟邢剪到江邊拿船,他們準備去撈屍,邢剪不是怎麽了,他忽然吐出一口血,落在江裏融進水中。邢剪病倒了。那麽強壯的身體,也是說病就病了。邢剪清楚自己的情況,沒人比他更清楚了,他想帶走他的小娘子,趁他還有這麽勁的時候。可他舍不得。每個夜深人靜之極,邢剪總要把手放在身邊人的脖子上麵,收緊五指的瞬間像被什麽可怕的毒物蜇到,驚慌地收回手,在一陣巨大的心悸中把臉埋進他的脖子裏,一下一下親他跳動的脈絡,懊悔自責不已。既然舍不得,那就自己走吧。……陳子輕不是木頭人,他能不知道邢剪的心思嗎,他試著挽救。係統再三警告他,這個區人各有命,該死的人就必須死,哪怕是他的男人,他都不能強行改變對方的必死之局。否則會在後麵的某個世界承接相應的命盤。他不聽,他非要救。更是要為了買藥,用掉一萬積分。係統把他的賬戶餘額給他看,一萬劃了,他就隻剩幾百,下個世界會是窮光蛋。他自我安慰,沒事,又不是沒做過窮光蛋。係統破天荒地露出不符合處事風格的行為,勸他慎重,他撇著嘴紅了眼睛說:“我又沒走,又要看他慢慢死在我麵前,我怎麽看的了啊。”我怎麽可能不救。陳子輕把藥喂給邢剪,當邢剪咽下去的那一霎那間,他感覺自己要離開了。結果真就是這裏,感情線就停在這。好在邢剪還沒有醒,可以安安靜靜地告個別。陳子輕理了理邢剪的頭發,手指描摹他的眉眼五官,仔細地描了幾遍,想記下來。“邢剪,我要走啦。”邢剪不睜眼時,遮著那雙漆黑犀利的眼,沒那麽凶,卻有種不近人情的冷摸。“你說成了親,我想讓你生,你就生,我想讓你死,你就死。”陳子輕聽著傳送倒計時,知道自己說不了多少了,他湊到邢剪左耳邊,把嘴唇貼上去:“那我想你長命百歲,你就要長命百歲,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因為……”因為什麽?為什麽要用這個詞?哦,對了,因為你說,你永遠說話算數。陳子輕揉著邢剪容易發紅的耳根,重重親了他幾口,不敢咬,怕把怕咬醒了。“邢剪,很高興能認識你,我在這裏度過了快樂的四年,對不起,我要給你帶來傷痛,希望你能多想想我給你留下的回憶,記得你對我的承諾,珍惜自己的生命,像我一樣。”“這世上沒有人值得你放棄自己,我也不行。”還有管瓊,魏之恕,秀才,阿旺……陳子輕親了親邢剪殘廢的左手,我感覺我們還會再見,但那太不可思議,所以我把這當成最後一別。陳子輕眼前暈眩地站起來,不能再說了,再說下去……儲存感情線的申請至今沒出結果,再說下去,他一激動,服務器就要發出警報了吧。陳子輕深吸氣呼氣調整情緒,平複了幾秒就亂起來。【檢測到宿主的情感波動出現異常,超出傳送到下一個世界的安全數值,無法進行傳送。】【一,取消宿主身份,】【檢測到宿主的情感波動正在恢複,達到前往下一個世界的安全數值,開始傳送。】【傳送完畢。】燭火一晃,來自異世界的靈魂,走了。……下寅時三刻,義莊被狗吠聲拽離寂靜,管瓊跟魏之恕紛紛被一股強烈的不安籠罩,他們顧不上穿鞋襪,赤腳跑去師傅的屋裏。然而令他們始料未及的是,本來病重下不來床的師傅倒在地上,小師弟靜靜躺在他懷裏 。小師弟睡著了,沒有再醒過來。他的屍體在靈堂放了十日,埋在院子裏的那顆桃樹底下,對著師傅的屋門。在那之後長達三四個月的時間裏,師傅整個人都是呆滯的,他不開口說話,不知道吃飯,不知道喝水,不知道睡覺。二師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師傅一滴淚都沒流過,他陷在一個“小師弟還在,隻是找不到了”的虛幻世界。管瓊想,師傅怎麽找都找不到的時候,就是世界破碎塌陷的時候。一天早上,管瓊看到師傅坐在小師弟的墳前,他佝僂著背,耷拉著腦袋,喉嚨裏發出淒慘絕望的痛哭,一聲接一聲。她落下淚來,師傅最終還是意識到這個世上再也沒有小師弟了。……邢剪清醒的同時,沒有了求生的欲望。“師傅,你要想想小師弟。”管瓊跟魏之恕都像是回到了兒時,他們很怕師傅跟著小師弟去了,丟下他們在這世上,他們慌得不成樣。“肯定是小師弟救了師傅。”不知道他是怎麽辦到的,付出了他們難以想象的代價。邢剪丟下酒壇子:“將死之人還能救活,除非是神仙下凡。”轉而一笑:“你們小師弟確實是神仙。”管瓊跟魏之恕跪下來:“師傅,不要辜負了小師弟的一番苦心,一番真心。”邢剪聽到後四個字,走起了神:“真心?他什麽都沒留給我,哪怕是隻言片語。”魏之恕為他的小師弟抱不平:“小師弟留了,師傅的身體能康複,不就是他留的話嗎。”邢剪問:“什麽話?”魏之恕撥動手腕上的驅邪手串,道:“他希望師傅你健康,長壽。”邢剪一震,他哈哈大笑,小沒良心的,這是要他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