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的吧,秀才還年輕。陳子輕心神不寧地回了義莊,後半夜幾乎沒入睡,他清早就來找秀才,破屋裏靜悄悄的,秀才竟然沒在讀書,甚至都沒起床。“秀才?”陳子輕驚叫。曹秀才躺在草席上麵,不過一夜之間,他的鬢發裏就長出了不少銀絲,明明是二十四的年紀,卻像是人到中年,滄海桑田。陳子輕大受震撼,原來昨晚已經分道揚鑣了嗎?那也不至於……不能這麽想,沒有感同身受,不好評論。陳子輕見曹秀才氣色不對,他單腿跪在草席邊,一摸對方額頭,觸及的溫度燙得他一驚。曹秀才燒迷糊了,分不清今夕是何年,幹燥深紅的嘴一張一合地說著什麽,發不出聲。陳子輕把耳朵湊上去聽。曹秀才在背書,背他讀過的聖賢書,陳子輕勉強辨出是禮義廉恥,君子有德相關。陳子輕搖搖頭,都發高燒了還背書,這用功的力度放在現代世界的高考生頭上,怎麽也是個一本。“秀才,你病了,你有藥嗎?”陳子輕問道。曹秀才依舊在斷斷續續地背誦,機械地背著,魔障了似的,仿佛隻要他不背,他就要被邪物侵占身體和神智。陳子輕把秀才額頭的帕子拿下來,濕潤清涼都被蒸幹了,他給帕子過過水,擠得不滴水了,重新放回秀才額頭上麵,起身跑回義莊。管瓊在義莊左側的雞棚前,一群母雞圍著她。陳子輕快步跑向管瓊,土塊被他踢出去老遠掉進草叢裏,母雞們焦躁地撲扇著翅膀亂飛。這似乎預示著今早的不安生。管瓊左手端小鐵盆,右手抓起盆裏的一把菜葉往前一灑,小師弟踩著落地的菜葉跑到她跟前,喘得厲害,整個人急慌慌的,像是六神無主,看她的眼神滿是信賴。“小師弟。”管瓊冷淡的唇開啟,“莫慌。”陳子輕點著頭調整呼吸:“秀才,呼,秀才高熱不退。”管瓊波瀾不驚道:“可有出汗?”陳子輕想想:“出了,脖子裏都是濕的。”管瓊再道:“可有通便?”陳子輕:“……沒問,他不清醒。”管瓊又給雞灑菜葉,容色雖不到顛倒眾生之地,卻也秀美,氣質更是少有。“大師姐,師傅不準我一個人去鄉裏,你陪我去好不好,我們給秀才請個大夫。”小師弟心急如焚,他的好友不出意外就隻是生了一場溫病,竟能讓他如此驚惶,天都要塌下來了一般。管瓊不語。小師弟耷拉著腦袋胡亂擦臉,不知是擦汗,還是擦淚,離她很近,不像過去那樣怕她,避著她了。管瓊將鐵盆給小師弟:“你喂雞,我去看看。”陳子輕怔了怔,雙手接過鐵盆:“那麻煩大師姐了。”他衝管瓊青竹似的背影喊:“大師姐,謝謝!”管瓊平坦白淨的眉心擰了一下,隨之是唇微挑,謝什麽,身為大師姐,職責所在。.陳子輕通過管瓊了解到所謂溫病,實際就是他熟悉的感冒發燒。管瓊讓他無需緊張,他有苦難言。曹秀才運氣好,義莊有他能喝的藥,陳子輕在他夥房的小爐子上煎好放溫熱,一勺一勺地喂他喝下去。“包袱……包袱……”曹秀才昏昏沉沉地念著。“你說繡著牡丹的那個啊,在呢,在你懷裏頭。”陳子輕抓著他的手,帶他去摸包袱。曹秀才摸索著抱緊,嗚咽幾聲,痛苦地大哭起來。陳子輕都想找監護係統買小道具讓秀才過情關了,因為再這麽下去,他也跟失戀差不多,能瘦一圈。心累的陳子輕花20積分買了隻鴿子。【陳宿主,以下三個選項,請在五秒內確認】【一:殺好(不要內髒),二:殺好(要內髒),三:不殺】陳子輕呆若木雞,區區20個積分還能享受這種待遇啊?他都不好意思了。“我選一。”剛一選好,鴿子就憑空出現在他麵前的砧板上麵,處理得很幹淨。陳子輕在夥房燉湯,手裏的破蒲扇一下一下對著爐子扇風,門口猝不及防地響起“嘭”地聲響,他抬眼,蒲扇掉在了地上:“師傅。”邢剪把放在路中間的小木凳踢翻了,他又踢一腳,小木凳打了個滾,正了回去。“你不疊元寶,上別人家一待就是半天,還記得自己是義莊的夥計?”“不是啊,師傅,元寶我疊著呢。”陳子輕從懷裏掏出黃紙,“我一有時間就疊幾個。”然而這並沒有讓他師傅降火,因為那不是一般的火,邪得很。邢剪長袖一甩,不容置疑道:“從明兒開始,元寶你疊,紙錢也是你剪。”陳子輕傻眼:“那不是二師兄的活嗎?”邢剪低哼:“誰能有你閑。”陳子輕無語凝噎,一百個元寶就夠費時間了,還要剪紙錢,日子好苦。邢剪自上而下地盯著少年臉上的炭灰:“我從來不知道,我的小徒弟會起爐子,生火燒飯。”陳子輕驚愕,我不會嗎?【你不會】“……”真服了。陳子輕撿起蒲扇,打哈哈道:“我瞎琢磨的。”見邢剪在看爐子上的砂罐,他解釋道:“秀才病了,我抓了隻鴿子燉點湯給他喝。”邢剪古怪道:“哪來的鴿子?”陳子輕一眼不眨地胡編亂造:“就抓的啊。”邢剪走到小徒弟身旁站定,彎腰拎他耳朵,不怒自威道:“我問你哪抓的!”陳子輕背脊冒涼氣,表情從容淡定:“林子裏。”邢剪的鼻息裏噴出笑意,有股子促狹意味:“你師傅我在這一待就是二十多年,我怎麽沒見過一隻鴿子?”陳子輕睫毛抖動:“師傅,這你問我,我哪知道。”邢剪的熱氣打在他耳廓上:“要我把你大師姐跟二師兄叫來,讓他們說說見沒見過鴿子?”陳子輕舉著蒲扇給師傅扇扇風:“師傅,你們沒見過,不代表我就不能見到。”他一口咬定:“這真是我抓的。”邢剪盯視小徒弟幾個瞬息,看似是信了,他揭開砂罐蓋子。陳子輕的視線落在拿著蓋子的手上,蓋子很燙,他要隔著布才能碰,邢剪直接上手,皮是有多糙。邢剪看著砂罐裏的鴿子肉跟湯水:“也不知道師傅哪天隻剩一口氣了,你那份心能不能比得上這一半。”“師傅,你怎麽咒自己啊。”陳子輕脫口而出,“我希望師傅健健康康的。”邢剪愣住了。陳子輕也愣愣的,我怎麽好好的說這個。邢剪手一鬆,砂罐蓋子跌回去,翹動著磕破了個小口子:“老幺是想說,師傅康健?”“差不多啦。”陳子輕眼神飄忽不自然。邢剪抬起沒有手掌的左手:“那你告訴師傅,這要如何康健?”陳子輕答不上來。邢剪看小徒弟抿著嘴很是心疼憂傷,他扯了扯麵部肌肉,喉間震出渾厚的大笑聲:“不矯情了不矯情了,真他娘的渾身不自在!”陳子輕:“……”邢剪的左手掌是怎麽斷的啊?【你的師傅從未和你們講過】哦,秘密。.邢剪去屋裏看秀才,小徒弟生怕他把人怎麽著,飛奔在他前頭。一弱不禁風的文人書生,滿口之乎者也,他除了嫌煩喝斥幾句,何時動過手。“秀才好不容易睡下。”陳子輕攔在門邊。邢剪俯視屁大點的人,連師傅都敢攔,無法無天。他黑著臉掃向草席上的細長一條:“生白發了?”陳子輕唉聲歎氣:“為情所困。”邢剪絲毫不怪:“就他這落魄樣也要談情,不困他困誰。”陳子輕不認同地嚴肅反擊:“師傅,話不能這麽說,富人也有被情困住的。”“富人起碼能在娘子想換衣裳時,帶她去綢緞莊,讓她挑自己喜歡的,”邢剪頓住,暴躁道,“我跟你講這個做什麽!”陳子輕搞不懂他怎麽突然發火,莫名其妙。“師傅,你回去做棺材吧,我在這照顧秀才。”邢剪硬邦邦地吐出兩個字:“不做。”陳子輕說:“那你撈屍去啊。”邢剪吊高粗黑的眉毛:“老子就非得忙,不能空閑一下?”陳子輕無奈:“能能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