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正拙的那段錄像沒在譙城上流圈內部發酵,大小世家都默契地壓著,憋著,生怕因為看個熱鬧引火燒身。柏厲兩家也沒有動靜,直到瀝青匆匆忙忙地帶著病體趕回國,兩撥人馬才因為她這個連接點召開家族會議。主位是厲家老家主跟柏家中年家主,左右兩側從前往後分別是兩大家族的主要人員。厲清滿臉疲憊地坐在左側第一位,她出個差回來,兒子昏迷,二哥生死,容不得她整理個人情緒,有些事需要她來解決,必須是她。助理在她的示意下將一摞資料挨個發了下去。資料上的內容讓眾人表情各異。柏家這邊都鬆了口氣,厲家則是心情複雜,厲清為了給兒子降低損失,將二哥不為人知的隱秘揭了出來。資料上透露,厲二爺有個初戀,就是他外甥如今的心上人,他曾經那個準太太的母親,他把初戀的兒子偷偷養在國外借著照顧的名義管製多年,光是這個信息就已經給他打上了老不正經的標簽。看著初戀的兒子時會想什麽,想他哪裏像他的母親。會議室一眾裏麵,老夫少妻很常見,個別有那麽點不為人道的特殊嗜好,但這麽荒唐的還真沒有。資料後半段內容從荒唐換成變態。厲二爺竟然打造了一副水晶棺私藏初戀的屍體,一藏就是半輩子,日夜為伴。屍體前些天不知怎麽竟然完全腐爛了,他因此沒了活下去的念頭,還修改遺囑等他死後要和屍體合葬。厲清發著高燒,嘴裏都是苦味:“我二哥有癔症。”這話一出,柏家佩服她作為母親力挺兒子的果斷,均都寂靜無聲。厲家這邊不幹了,老家主沒阻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隨他們發泄不滿,給他自己當嘴替。“厲清,你二哥才剛死,你就又是揭他傷疤,又是給他灌上癔症的名頭,你別忘了你不止是母親,你還是個妹妹!”厲清麵對親人的當眾指控,她沒有激動到扯開灼痛的嗓子對質,音量甚至輕了下去,近似喃喃:“外甥怎會算計自己的舅舅。”轉而拔高些,眼神淩銳擲地有聲:“一個在貨幣對衝狂潮中激情刺激成長起來的c.e主創始人,會為了不痛不癢的情愛迷失心智,借刀清理障礙動那麽大手筆?”不可能。要是會的話,坐不到那個高位。厲清理了理疏於打理有點毛躁的卷發,她不動聲色地給了助理一個眼神,助理立即發下第二波資料。這次是診治病例。厲二爺竟然真的有癔症,厲家頓時一片嘩然,紛紛交頭接耳議論起來。“什麽時候開始的?”厲清短暫地分神,這些資料來得輕鬆,不費吹灰之力,她打開保溫盒喝了一大口溫水緩解喉嚨的不適,語氣沉重道:“我二哥的初戀嫁進微家的第二年。”“……”二爺還是個情種。“想必各位到這裏也能推測出個七八分,我二哥錄的錄像以及錄像裏的指證,都是他的癔症在作祟,並非實情,也不是他有意為之。”厲清閉了下發紅的眼睛,“他近幾年一直在查找初戀的家族血脈挖掘初戀病逝的原因,事發當天得到進展去了南懷,傅總那頭則是為了前妻的眼疾前去搜查遺傳疾病真相,隻是他們兩方通過不同渠道收集的信息有誤,二人都撲了個空,他們在那裏起了某些爭執,他不幸喪命。”她叫助理發下第三波資料,上麵是二哥生前調查的,關於那醫學世家血脈的情報。一波接一波,縝密而沉著。有厲家人問:“二爺跟傅總之間能起什麽爭執?”厲清朝助理吩咐了一聲:“帶他進來。”會議室門外很快就進來了一個男人,體態纖美,銀發,絕色容顏。兩大家族不約而同地想,愚笨輕浮的狐狸精怪,厲二爺的形容多麽精確。還有那雙妖冶的眼睛,是像極了某種遺傳病症。前夫對他情根深種。“微玉。”厲清首次用這個名字喊他。“阿姨好,大家好。”陳子輕的頭發前不久才洗過,恢複成了原來的發色,他抿了抿嘴,說,“我是傅總的前妻。”會議室並未引起多大的騷動。初戀是微家舊主母,兒子是微家大少爺,垡城傅家的前主母,傅總打造一比一玉雕的前妻,一係列都能連貫地牽扯出來,隻是剛才他們被密集的信息砸了一頭,沒把注意力放在這上麵,厲清直接叫人進來認證了。厲清隻是把陳子輕叫來露了個麵,剩下的部分她沒直接挑明,恰當留白了,在座的各位能填補空缺,用他們各自的眼界認知去填補。可以是厲二爺在癔症發作的情況下,講了什麽跟傅總前妻有關的事,踩到他的某個禁區刺激到了他,從而下了死手。也可以是傅總很介意前妻跟厲二爺的那些年,他去南懷白跑一趟顆粒無收心情惡劣,失手殺人。畢竟他鋒芒太盛,行事暴戾,年輕人一路平順,有個小土坡就難以接受。隨便他們怎麽想,反正兩個當事人都不在了,死無對證。舅舅死的時候,外甥在南懷的一個少數名族族長家裏,是昏迷狀態,他怎麽能給傅總設局。雖然到他那個身份,大多事都不需要他親曆親為。但是沒有證據,動機也不成立。傅總不算他的情敵,頂多就是他心上人的前夫。錄像一事,隻能是厲二爺的癔症。家庭會議結束後,柏家有人收到了來自垡城的匿名信件,裏麵提到了前傅太太的名聲,經曆,傳聞,那是個懂得利用美貌的禍害,會被動主動的惹是生非。不能留。放在七少爺身邊就是個不定時炸彈,不如趁七少爺昏迷,把他結果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然而派出去的人手還沒采取措施,參與的幾方就突然迅速變賣家產離開了譙城,逃難一般,都沒來得及與家族其他人打聲招呼。.陳子輕不知道自己在鬼門關溜了一趟,柏為鶴的母親隻在會議室叫過他一次,之後就沒再和他講過話,他沒有厚著臉皮跟去別墅,灰溜溜地返程回衾族。半路上,陳子輕接到了費萊爾的電話。守式人先醒了。費萊爾已經離開了衾族,他要去垡城參加葬禮,問陳子輕去不去,要是去,就選個地方會合。陳子輕坐在車裏看路途風景,好看的不好看的都從他眼裏一晃而過。“我不去了。”他說。費萊爾輕輕一笑:“不去也好,你的傅家前主母身份已經不是秘密,你出現在垡城,傅家人會撕了你,再把碎爛的你分給惦記你的那些公子哥。”陳子輕說:“你去了,他們也會撕了你吧。”費萊爾毫不在意:“我隻是個背叛過主子的下屬,待遇比你好多了。”陳子輕:“……”“微玉,關於厲正拙的死,是他挑釁傅哥,傅哥才會對他動手。”費萊爾自顧自道,“傅哥的逆鱗是你,厲正拙隻要拿出你跟了他的十幾年做文章,傅哥必然失去理智。”陳子輕幽幽地說:“他不是一直認為我被老靠山搞爛了嗎。”費萊爾哂笑:“親耳聽見是另一回事。”陳子輕讓司機把擋板升起來,他調整座椅躺平:“厲正拙為什麽要傅延生對自己動手?”費萊爾聳肩:“瘋子的思維,誰知道。”過了幾秒,他一笑:“藝術品的最後一筆吧。”“柏總知道厲正拙會那麽走,厲正拙知道柏總知道他會那麽走,他也那麽走了。”陳子輕說:“你在繞口令呢。”“多思考一下就會懂。”費萊爾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局中局,既是布局人,也是棋子,不在乎身份的轉變,隻要棋局最終朝著自己樂意的方向落幕。”這是費萊爾在電話裏說的最後一句話。之後幾天費萊爾都不曾跟陳子輕聯係,陳子輕專心在衾族等柏為鶴蘇醒。早晚都涼的天氣,陳子輕在燈下給柏為鶴擦身子,他仔仔細細地擦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我的眼睛不疼了。”“外麵的泥巴都幹了,衾族的小孩們喜歡我,他們說我是天上的神仙,哈哈。”……“柏為鶴,你再不醒,你的公司就要涼啦。”“那你怎麽養我啊,我不是好布料做的衣服都穿不了,會癢會不舒服,我這身皮你知道的,你最清楚了。”……“你媽媽沒有來看過你,她可能是太忙了,你得早點去找她,她愛你,所以她沒有為難我,我都明白。”“你的舅舅不在了,你媽媽很傷心,等你醒了,我們去祭拜他吧。”……這晚陳子輕又夢到柏為鶴醒了,他悵然若失地睜開眼睛,同時把手往旁邊摸,沒摸到溫熱的身體。陳子輕心跳驟停,接著瘋狂跳動起來。“柏為鶴?”他急匆匆地下了床往外跑,“柏為鶴!柏”天色灰中泛白,柏為鶴揮手讓提著一捆柴的周秘書離開,徑自轉身走向跑出來的愛人。陳子輕直愣愣的:“你,你,”淩亂的睡衣被一雙大手攏住,他抖了下,一把抱住眼前人,緊緊地抱著:“你總算是醒了!”柏為鶴撫摸他顫動的背脊,半揶揄地啞聲開口:“我要養你,不醒不行。”陳子輕吸氣:“你能聽見我的聲音啊。”“嗯。”柏為鶴把他抱起來,一路抱進屋坐在床邊,單手握住他的腳,掌心摸掉他腳心的灰塵,“你總在我右耳邊說,我怎會聽不見。”陳子輕腳癢,他在柏為鶴的掌中蹬了蹬,反被箍緊。柏為鶴弓起腰背吻懷裏人略顯幹燥的唇,一塊手背擋了上來,他抬眸。陳子輕捂著嘴後仰頭:“還沒有刷牙。”柏為鶴道:“我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