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眉開眼笑:“我讓朋友送你去。”陳子輕怔了怔:“啊?那會不會太麻煩了?”“不麻煩。”服務員很熱情地打電話叫來了朋友,一個基佬。那基佬是個不爭氣的慫逼,他根本不敢要電話方式,屁都夾著放怕給人聞到,一路心花怒放,到了車站,眼睜睜地看著人買票找檢票口,排隊檢票。陳子輕不知道這些,他坐上了去縉陽的大巴,一到地方就辦了張卡把手機開機,掏出兜裏的紙條撥過去。“弟弟,是我,跟你借錢的那個,嗯嗯,我到縉陽了,我想再跟你確認一下夏小川七弟的地址……好的,我知道了,謝謝,等我還你錢的時候,請你吃飯啊。”陳子輕掛了電話,他摸摸剩下的錢,在坐公交跟打車之間徘徊片刻,選了前者。縉陽沒下雪,濕淋淋的冷無孔不入,陳子輕買了個口罩戴上,他轉了兩趟公交才到夏開勝的小區。那小區是個老破小,陳子輕爬上樓敲門,敲得手疼了都沒點動靜,不會要白跑一趟吧,他坐到堆積在門邊的廢舊家具上麵懷疑人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上來了,伴隨著叮叮當當聲響。陳子輕想到自己屁股底下的一堆,他立即下樓迎接,一個白胡子老大爺拖著一大袋瓶子跟他大眼看小眼。“是夏開勝夏爺爺嗎?”陳子輕把口罩拉到下把上麵,過去幫忙拖袋子。老大爺打量他:“咋的?我犯法了?”陳子輕:“……”老大爺性格挺不錯,他把袋子扔門口。陳子輕介紹著說:“大爺,我是從夏家村過來的,您知道那裏被開發了嗎?”“開發啊,我聽我兒子說啦,給錢還給工作,開發商是大善人,錢多得沒地兒花,擦屁股都擦不完。”老大爺利索地掏鑰匙:“我這說法能上電視台了,你拿回去交差吧就。”“我不是開發商的人。”陳子輕抽抽嘴,“是這樣的,大爺,我見到了一張畫像,是您的姐姐夏小川,我對她的故事很好奇,就來拜訪拜訪您。”老爺子用絲毫不渾濁的眼睛瞧他:“年紀小吧,吃飽了容易撐著。”陳子輕一點也不生氣,他哈哈笑起來:“大爺,您好好玩。”這回換老大爺不樂意了,他哼了一聲,用鑰匙把門打開,踹了一腳根本沒惹他的袋子,對站在門外的小輩說,“不進來?”陳子輕笑彎了眼睛:“不怕我是壞人嗎?”“愛進不進。”老爺子剛說完,陳子輕就快速進了門。屋裏遍布老人獨居的痕跡,大概是兒女都各自成家打拚,自己一個人孤獨了,才願意跟一個陌生人嘮嗑。陳子輕環顧四周,沒多少地兒下腳,垃圾挺多的,他感覺老大爺投來了視線,就和善地微笑。老大爺又哼了一聲:“會做飯嗎?”“會!”陳子輕把大衣脫下來,也沒在意椅子幹不幹淨就放上去,他卷著毛衣袖子去廚房,“大爺要吃麵條還是菜啊,我都會。”“你看著弄。”老大爺整理自個的戰利品去了。陳子輕見冰箱有點食材,就做了兩菜一湯,在老大爺的暗示下陪著吃了一碗飯。老大爺吃完剔牙:“要問啥趕緊問,我東邊那條街還沒撿,忙著呢。”“我就幾個問題,不多的。”陳子輕在手機上調出備忘錄做筆記,“您大姐的丈夫叫什麽名字啊?”“裴王八。”陳子輕的手指停在掉色模糊的手機鍵上,看老大爺一眼。老大爺:“記錯了,叫裴狗屎。”陳子輕還看著他。“看看看,就知道看,你那眼睛怎麽跟外國佬一樣,醜死了!”老大爺嫌棄地扔掉牙簽,語氣不善地從嘴裏吐出一個名字,“裴遠知。”陳子輕問道:“哪三個字?”老大爺又嫌棄上了:“跟你說話費勁。”陳子輕沒脾氣地哄著:“ 大爺您辛苦,是我沒文化。”“哼。”老大爺不情不願地說,“上非下衣的裴,遠方的遠,知了的知。”陳子輕在備忘錄上打了出來,這名字很有書卷味的樣子,就那種翩翩君子。“那大爺您跟您的姐姐姐夫來往多嗎?”“什麽來往,各過各的。”老大爺咕嚕喝掉剩下的菜湯,“兄弟姐妹走到最後不都這鬼樣。”陳子輕笑笑:“說是這樣說的,但還是一家人呢。”“你一看就沒兄弟姐妹。”老大爺隨口說完,發現小輩那比門上春聯淺不了多少的嘴巴一扁,沒人要沒家回的可憐蟲樣,他有點後悔自己最快,幹脆就講對方想知道的事。“她跟裴狗屎私奔了,很久沒有消息,後來我到縉陽了,她不知道怎麽找了過來,跟我借錢,一個人來的。”陳子輕連忙記錄:“借錢?欠債了嗎?”“屁,說是要和裴王八去南洋做生意。”老大爺回憶著往事,“她把一個木雕放我這抵押,借走我一筆錢,等手頭寬裕了就回來還我錢,拿走木雕。”“錢我借給她了,木雕她一直沒換走,我倒不是在乎那筆錢,雖然在當時不算少,差不多是我全部家當了,但她從那以後連個人影都沒見著,我能氣她一輩子,氣到咽氣,去地底下找她算賬。”陳子輕安慰著說:“沒回來肯定是有什麽原因吧。”老大爺心裏也清楚,所以他沒接這茬,用沉默表示對命運的無奈。陳子輕找大爺要了電話號碼存手機裏,以便日後聯係,他想著還有什麽沒問:“他們感情好嗎,有孩子嗎?”老大爺用幹枯的手指梳著自己的白胡子:“借錢那會兒一提起裴狗屎眼睛就樂沒了縫,好得沒邊了,至於孩子,當時說有個兒子,跟她姓,沒帶在身邊。”陳子輕心想,那就是有後代,他這會兒還是相信直覺,夏橋正跟夏子有關係。“您聽過夏橋正嗎?”老大爺說:“沒聽過,不認識,你要問他倆以外的人,那我可就不跟你嘮了,我忙著呢。”“我就問這一個,不問別的。”陳子輕琢磨,以夏橋正的年齡,真要是他一直猜的那樣,最低都是孫子級別,沒聽過也正常,他理著線索,突然搬著塑料凳子坐近點:“大爺,木雕能讓我看看不?”老大爺嫌煩:“都不知道塞哪去了,看不了。”陳子輕雙手合十,做了個求求的手勢:“您說個大概位置,我自己找?我保證不亂翻您的東西。”老大爺:“……”到底還是找到了木雕。陳子輕湊頭打量,他不認得木頭的品種,隻能辨出雕的是一隻猴子。第一眼看去,猴子麵帶微笑,憨態可掬,可多看一會,就會覺得猴子的表情僵硬,詭異。陳子輕壓下那股不適對著木雕拍照,近景遠景,各個角度地拍。門口響起蒼老的聲音:“你要就拿去。”陳子輕吃驚地扭頭:“這不是您姐姐的遺物嗎,能給我啊?”“什麽遺物不遺物的,人不在了,那就是個屁,在我這放著攢灰,早晚都是要扔的。”老大爺看他在發呆,拎著空袋子就催促,“我現在就要出門了,沒時間跟你在這浪費,去晚了東邊連個瓶蓋子都沒了你賠得起嗎,用的手機比我撿得還要破。”“……我要,我馬上走。”陳子輕把手伸進褲兜裏,“那我給你二百,”他咬咬牙,“三百塊錢吧。”老爺子都沒反應過來,陳子輕就丟下三百,抱著木雕跑了。“跑什麽,傘都不要。”老爺子拿起桌上的三百,手指頭上沾了點唾沫,一張一張數到頭:“大姐,這錢就當是你還我了。”.陳子輕出小區的時候天已經要黑了,他進超市買了瓶最便宜的水,用店員給的袋子裝著木雕。街上的男女老少蠻多,陳子輕形單影隻地與他們擦肩,他兜裏的錢剩得不多了,今晚在哪過夜好呢。陳子輕聞著香味走到一個攤位前,正想問鐵板豆腐多少錢,冷不丁地感覺到了一絲危險,他警惕地觀察四周。有幾個人影不對勁,陳子輕開始給找人流少的地方。傅延生讓他自己回去,那就不是對方派來的,估計是微家的人,要帶他回去。知道他在縉陽的隻有那個村民,應該是被強迫著交待了他的去向。微家絕對是為了原主弟弟受傷的事。陳子輕不能回那個傷害過原主,全是敵人的微家,他奮力朝著人流少的地方跑出去,在路口跳上了一輛公交。這一番激烈運動,體香依舊沒醒,陳子輕長舒一口氣,他靠著車窗調整呼吸,心髒都跳疼了,這輩子沒跑這麽快過。陳子輕隨便找了個站台下車,他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看車水馬龍,手裏握著手機。想有個人說說話,陳子輕給村民打過去,無人接聽,他放下手機眼神落寞,沒有別的可以聯係的人了。腦中猝然出現了一串號碼。陳子輕一驚,這是原主重要朋友的手機號嗎?組列方式不是他熟悉的那種,國外的吧,他慎重地打了過去。那頭很快就接通了,一道遲疑而有磁性的聲音傳來:“fairy?”陳子輕立即就掛了。英文什麽意思他不懂,直覺號碼的主人是那個靠山。陳子輕把號碼拉黑,他回想那聲音,猜是一個很儒雅的人,年紀不小了,有魅力,也有久居高位的魄力。兩人是和平分手的嗎?陳子輕自我否定,談戀愛才有分手一說,圈養的話,隻有停止交易吧?不管怎麽講,靠山放棄了原主,原主另找下家挑上傅延生,對方是過去式了。要是陳子輕沒記錯的話,夏橋正還說過靠山有新的小情人了呢。誰也不是誰的誰。陳子輕忽然琢磨出了不合理的地方,夏橋正認識原主的靠山,傅延生似乎……查不到所謂的老金主?奇怪。傅延生的勢力難道還比不上一個綁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