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輕看著這一幕,喃喃道:“放心吧小馬,不是還有很多人嗎……”第36章 啟明製造廠兩個馬強強合在一起就消失了。李科長暈了過去。陳子輕站在廠房裏抱著胳膊大力搓動,為什麽在鬼比人多的靈異120區送死人走,有股子在陽間送活人走的感覺。那些個回憶沉甸甸地壓著。身後傳來腳步聲,陳子輕沒回頭:“小馬走了,真的走了。”“二十多年就該走的。”宗懷棠攬住他的肩膀帶他出去,無視了暈倒在地上的李科長。陳子輕邊走邊說:“還是找幾個同誌把李科長送到醫院去吧。”宗懷棠不理這茬:“先回宿舍。”陳子輕還要說,宗懷棠捂住他的嘴:“不會讓你的靠山死了的。”“什麽靠山啊。”陳子輕把嘴上的手扒開一個縫。“你三天兩頭去給他打小報告,整個就是一隻辛勤的小蜜蜂,他沒做你靠山?”宗懷棠“嘖”了一聲,“那你不是虧了。”陳子輕知道宗懷棠有意讓他從馬強強的事上抽離出來,他默了默,心情癱軟著還是站不起來,依舊扒著馬強強的種種:“宗懷棠,你看到馬強強身後還有個馬強強嗎?”宗懷棠感到古怪地挑了挑眉:“還有個馬強強?就你之前在廁所外麵見到的那個?”“是呢。”陳子輕盯著他的側臉,“你沒在廠房看到嗎?”宗懷棠空著的那隻手打開垂下來擋路的枝條:“我在門外,怎麽看。”陳子輕仍然盯著他:“沒偷看啊?”宗懷棠正兒八經:“向師傅讓我出去的,我哪敢。”陳子輕想笑,可是他笑不出來,他的視野裏,樹影打在宗懷棠的身上頭上,眼上耳朵上,英俊又迷人。兩個馬強強,宗家那對如同複製,一躺著,一活著的雙胞胎……下意識就想到一起去了。他猛地打住,不敢沿著這個思路繼續想下去。宗懷棠剛才聽到有兩個馬強強的時候沒停下腳步,這次立刻就停住了,他把臂彎裏的人提溜到自己麵前:“你抖什麽?”陳子輕搖頭。兩人麵對麵站著,大樹攏著他們,雜草繞著他們。宗懷棠拉長聲調:“向師傅在偷瞄啊。”陳子輕借著看一旁樹木偷瞄宗懷棠被當場抓捕,他死不承認:“沒偷瞄你,沒有!”宗懷棠捏住陳子輕的下巴,把他的臉扳正,扯住他的兩隻耳朵,不準他把頭垂下來或者扭哪邊去。“這麽看。”陳子輕為了不讓宗懷棠發覺他的不對勁,他睜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餘光一下都不移開。宗懷棠麵部一熱,喉結上的小痣跟著他清晰的吞咽動了動。“眼睛睜這麽大幹什麽。”嘴上嫌棄著,手卻掌控著陳子輕的腰把他撈過來,親了他一下,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又親他一下。就這麽看著他,親他。陳子輕任由宗懷棠口腔裏的溫度包裹著自己,他漸漸放鬆下來。想到兜裏那封在馬強強床底下發現的信件,陳子輕再次提起了心,一不留神咬到了宗懷棠。“對不……”後麵的話讓宗懷棠啃爛了吞入腹中。.陳子輕回到宿舍就以打水為由支走了宗懷棠,他偷偷打開了信件。紙張泛黃,上麵有幾道明顯的折痕,打開疊回去過幾次。這是一封申報信。【尊敬的領導,我誠懇地向您匯報一件事情,是關於廠裏有些地方的電路老化問題。……不少金屬線已經暴露,有時甚至能看見火花!……這個問題已經存在很長時間了,希望廠領導百忙之中,能夠盡早給予解決。第一車間光輝組馬強強】語句用詞裏的嚴謹態度跟他平時給人的感覺不一樣,顯然是他認認真真寫的。稱呼是領導,沒有具體指明是哪個。電路老化的地點用的是“有些地方”,沒交代位置。陳子輕見宗懷棠打好熱水回來了,他迅速把信件塞進了抽屜裏。下午開會,上個月到這個月初,第一車間已經前後少了兩個同誌了,該補空缺了,廠裏過段時間會發出招工通知。這場會議是鍾明主持,陳子輕跟白榮坐在他左右,他全程寡言少語,心不在焉。沒人問馬強強,也沒人問李科長。前者被告知辭職回家了,後者在醫院躺著,大家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照這個結果來看,肯定不咋好。所以就不提了。陳子輕做做樣子記筆記,講兩句話表個態,他正講著,冷不丁地瞥到了一隻海鷗牌手表。在這個年代不便宜,緊緊褲腰帶也是能買的。現在表就在一個工人手上戴著。從表盤來看是新表,表帶不知道怎麽被他搞壞了一處,他用鐵絲綁在一起,多出來的鐵絲纏上了繩子,捏成一個w形,很有個性。這會兒他沒有老老實實地坐著聽領導講話,而是跟人交頭接耳地展示鐵絲還能往下撇。幾乎是鐵絲下撇,透過屋裏的光映在牆上形成剪影的一瞬間,陳子輕就汗毛倒豎,他認出了那個工人!死亡現場拉他的工人!陳子輕“刷”地站了起來,椅子倒地,轟然一聲。大家被驚動了,包括那個顯擺的工人。“向師傅,你這是?”“組長,咋了?”“組長?”陳子輕調整了一下呼吸,對那工人說:“你出來一下。”那工人吊兒郎當地對著其他人揚了下手,大搖大擺地跟著陳子輕走了出去。屋裏眾人麵麵相覷。不一會兒,他們就聽見了血氣方剛的叫聲。“向師傅,你這說的什麽話!我好好的,你咒我死幹什麽!”眾人不明所以,紛紛拉開椅子出去,他們看到向師傅直勾勾地看著那同誌的手表。“你這表能不能讓我……”那同誌是個急性子火爆脾氣,他想也不想把戴表的那隻手高舉起來,越過陳子輕走人。他們擦肩時,陳子輕嘴唇輕動還沒說什麽,同誌以為他不依不饒要仗著自己的領導身份搶奪,高舉的手一擋就做出防衛姿勢。陳子輕想著事情反應慢,手表底下的鐵絲從他眼角斜斜地劃下來一條,金屬的表盤邊沿磕上了他的鼻子,當場就流出了鼻血,順著他捂上去的指縫流出來,滴滴答答的,配著他臉上的鮮紅劃口,顯得嚇人。鍾明正要指責那個同誌,一聲低罵被氣流送到這邊,從辦公室出來的宗懷棠把褂子往地上一扔,衝過去對著人堆裏明顯心虛的罪魁禍首就是一腳。“宗技術,有什麽事好好說啊。”“……”“宗技術,別打別打。”大家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上前勸和。誰也攔不住宗懷棠,他又給了倒地慘叫的工人兩腳:“你他媽把我……”“宗技術!”陳子輕心跳如雷地及時大喊。宗懷棠臉上的猙獰憤怒凝固住了,一同凝固的還有他到嘴邊的,滾燙濃烈的話,他粗聲喘息著抹了把臉,將垂搭下來些許淩亂的額發捋上去,垂下赤紅的眼簾,回頭撿起地上的褂子,沒事人一樣拍拍沾在上麵的灰塵。沒人大喘氣,大家都高度戒備,不知道他下一秒會不會再做出暴動,能不能來得及阻止。然而宗懷棠隻是拍幹淨了褂子,撇下眾人回了辦公室,用力甩上了門。.陳子輕在鍾菇的陪同下止住了鼻血,他搓著手上的血跡想,大家都把鬼當人,鬼也確實跟人沒有兩樣。心跳,呼吸,體溫都在。陳子輕看著流到池子裏的水,看著水裏的紅色逐漸淡去,徹底消失,那戴表的工人是繼馬強強之後,又是一個不知道自己死了的鬼魂。兩個了。第一車間日常相處的同事們裏麵,有兩個都是死人,死在五幾年化工廠事故裏的工人。這概率……陳子輕聽過一個說法,在你因為什麽感到發毛的時候,一定要相信那一瞬間的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