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來了嗎?陳子輕崩潰地留下了眼淚。“嚇哭了?”宗懷棠啼笑皆非,“就你這樣還招鬼,你也不怕把鬼招出來,送不回去。”陳子輕意識到什麽,他往後看,沒有他以為的畫麵。“你耍我?!”陳子輕快步走到宗懷棠麵前,眼眶裏的一滴淚在這時滴落下來,模糊了視線,他啞聲,“是不是?”宗懷棠偏開頭,優越的側臉上疑似一閃而過不自在。陳子輕倉促地抹掉眼淚:“人嚇人是會嚇死的,宗懷棠!”宗懷棠被他嗓子裏出來的呼吸混著抽咽給整煩了:“是你自己膽小。”陳子輕氣得發抖:“你明知道我白天才在廁所……你背我去的醫院,我在你背上,你最清楚我是什麽情況……剛剛我又去做招鬼儀式,我回來都沒緩好,你還在這時候嚇我。”宗懷棠散漫道:“膽子是練起來的。”陳子輕去他的頭偏過去的那邊,他又把頭偏到另一邊。“……”陳子輕沒想到宗懷棠竟然還能有這一麵,雖然平時也沒少幼稚,但現在真的有點過。他翻白眼:“你別偏來偏去。”宗懷棠不屑極了:“你玉皇大帝下凡?這都要管?”陳子輕搓了搓有點紅的鼻子:“你正眼看我。”宗懷棠置若罔聞。“我知道你為什麽不看我,”陳子輕一字一頓,“你心虛。”幾乎是才說完,宗懷棠就把頭偏向他,不以為意地笑:“我有什麽好心虛的?”陳子輕眼神複雜。宗懷棠的眼角猛跳,操,中激將法了。他這一步,相當於是坐實了對方的猜測。昨天在文體場館後麵交鋒的那一局結果,再次出現了。宗懷棠對自己的智商產生了強烈的懷疑,他咬住牙關緊緊繃著下顎,整個人沉默到了極點。陳子輕語重情深:“隻要是一個思想和靈魂都很健康的成年男性,一定會具備基本的承擔錯誤的能力,絕不會給自己找借口,把責往別人頭上丟。宗技術,你覺得有沒有道理?”宗懷棠抽抽嘴,無奈地舉起雙手:“說吧,直接說,要怎麽放過我?”陳子輕說:“你把門鎖了。”宗懷棠不理解他為什麽在這件小事上如此執著:“你沒長手?”“長是長的。”陳子輕把手放到身後背著,“我就是想讓你鎖門。”宗懷棠瞥他還濕著的眼尾。陳子輕奇怪宗懷棠怎麽突然沒動靜了,他抬頭的同時,宗懷棠說:“我沒住進來之前,你晚上門不鎖?”“也鎖。”宗懷棠故作震驚:“原來向師傅會鎖門。”“……我鎖了以後,哎,”陳子輕舔了舔下唇,把起來的一塊皮舔濕舔軟,“你忘沒忘記我叫你幫我看門關沒關那次,一樣的,我鎖了就摸,反複摸,一遍遍摸。”宗懷棠向下打量他用牙含住皮磨了磨,咬下來。察覺到自己在看什麽,宗懷棠驟然黑了臉,他忽略了內心那縷情緒,把問題轉到眼前人身上。不就是嘴巴皮,直接用手拽掉或者就放那,非要發癲地勾引他這個同性,非要咬,還咬的這麽……那個有辱斯文低俗露骨的詞在宗懷棠的齒間滾了一圈,被他無聲吐掉:“摸什麽?”陳子輕說:“摸門鎖啊。”宗懷棠匪夷所思:“你眼睛讓牛糞糊了?”陳子輕有求於人就不反駁:“我這是一種病,精神上的障礙。”宗懷棠恍然大悟:“精神病,是符合症狀。”陳子輕:“……”宗懷棠讓他吃癟了,神情愉悅地撥開他去鎖門。陳子輕聽著門裏麵的鎖閂拉上的聲響感到無比踏實,他跟宗懷棠扯了會嘴,招鬼帶來的恐懼減淡了不少。邀請宗懷棠住進來是對的。陳子輕把腳邊的發動機還是什麽零件搬起來,6寸蛋糕大小,竟然重得要死,他本就因為掰手腕拉傷的右手痙攣了一下。“這賣廢鐵都能賣大幾百塊。”陳子輕緩了緩,再次嚐試著搬起來,吃力地放到牆邊,手上一股子機油味。宗懷棠的東西不少,如果陳子輕沒出上午的事,他必定會積極地上下樓跑好幾趟,把宗懷棠的東西搬到二樓。可他萎了。宗懷棠又懶,他就拿了個帆船上來,其他全是湯小光搬的。湯小光美滋滋地送走大佛,一個人享受一間宿舍。宗懷棠對舊宿舍不懷念,對新宿舍不期待,這個點了東西也沒整理,一部分在陳子輕屋裏,一部分在宗懷棠自己那屋。陳子輕四處看看,把宗懷棠的一雙皮鞋拎起來,頭頂忽地響起輕描淡寫的聲音: “那會你不是問我怎麽了。”“差不多是你哭的時候,門縫底下有影子。”宗懷棠說。“啪”皮鞋掉在了地上,兩隻東倒西歪。陳子輕驚慌地去看宗懷棠,沒發覺到逗弄的痕跡,他倒抽一口涼氣,門外真的是鬼!宗懷棠沒在耍他!“不對啊。”他小跑到宗懷棠那裏: “鬼有影子的嗎?沒有的吧。”雖然隻是傳說,具體怎樣不清楚。宗懷棠跨過兩隻皮鞋去掀簾子:“我說是鬼了?”“人?”陳子輕也像他一樣跨過去,緊跟其後,距離近得像是下一刻就要貼上去,“誰站門口不出聲?”宗懷棠有些倦怠地耷拉著眼簾:“不知道。”陳子輕亦步亦趨地跟著他:“那你怎麽也不打開門看看,或者問一下子?”“我不害怕?”宗懷棠拖動小桌。這屋原先是鍾明住,他不怎麽寫東西,更不會看書搞小手工之類,小桌就靠牆放。宗懷棠的習慣是,小桌要在床邊。陳子輕去另一邊幫他抬:“你也會害怕啊?”“向師傅,我是個瘸子。”宗懷棠的身形停在原地,隔著桌子笑望他,“什麽時候鬼來了,你跑到運河那頭了,我連生產區大門都沒出,你說我怕不怕。”陳子輕幹巴巴地說:“我是看你總嘲笑我膽子小。”宗懷棠把桌子放下來:“我害怕,跟我嘲笑你不衝突。”陳子輕:“……”他用手擦擦桌麵,撫摸桌上的粗糙花紋。宗懷棠用鋼筆打他的手:“消停了,不作了吧,我能睡了吧?”“今天幸苦宗技術了。”陳子輕抓了抓手背上被打的地方,“東西明天我幫你收拾。”該出去了。陳子輕轉身背對宗懷棠,一步都沒走就把身子轉回去,虛虛捏他袖口。宗懷棠察覺到了,抬手一甩,沒甩掉,反而被捏得更緊,他平時這個時間早就睡了,生物鍾的紊亂讓他有種直覺,往後都別想再回到早睡晚起的作息。見袖子還被捏著,宗懷棠直接把身後的人扯到跟前,按住他的雙肩,低頭逼近他:“能不能讓我睡?”潛台詞是,要是不能睡,我馬上走。我走了,你就別想我再回來。陳子輕立刻把手一鬆,依舊沒恢複多少血色的臉上展出慈祥的笑容:“你睡你睡。”宗懷棠把他推了出去。簾子剛放下來就又被拉開,陳子輕納悶地問:“宗技術,你當時不告訴我影子的事,讓我以為你騙我的,現在怎麽又說了?”宗懷棠沒回頭,隻在喉間發出聲“嗬”笑:“我有權保持沉默吧,向師傅。”陳子輕知道自己要不到答案了,宗懷棠的嘴又毒又緊,除非自己說,願意說,不然真的搞不定,撬不開。“是的,你有這個權利。”陳子輕還想說話,宗懷棠彎腰脫下一隻皮鞋扔出去,他默默閉上嘴巴,理了理晃動的簾子,回到自己屋裏。盡管隻隔著一個簾子,卻也跟麵對麵沒法比。陳子輕感覺宗懷棠一走,他這屋的氣溫都下降了,他檢查了一下窗戶,站在窗邊看了看,玻璃窗上印著他的臉。人有時候很奇怪。明明是自己的臉,盯著看久了會覺得有點陌生。再看下去,就會覺得詭異。更何況還不是自己的臉,是別人的。陳子輕抖了抖,他趕快把窗簾拉到頭,以走一步就回頭看一眼的神經樣走到床邊坐下來,捧著桌上的缸子喝了口水。想想又把腳抬起來,放在了椅子上麵。陳子輕的眼睛一直在嗖嗖看,一會看牆角櫃子,一會看洗臉架,一會看宗懷棠丟在他這的幾個老紙盒……有室友了還是不能放下恐懼,要是能睡一個屋就好了。他再次喝口水,浸潤了一下嗓子。隔壁有老人大聲咳嗽帶著卡嗓子的痰液,外麵有人出來上廁所,喜歡用鞋子拖地摩擦著走,還有人夢到家屬喊媳婦喊兒女,被吵醒的人免不了要罵兩句。生活的氣息在後半夜依舊沒有完全隱去。和昨晚,前晚沒多大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