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旻聽得臉色微沉。


    這一路上他沒少得到前線傳來的消息。


    說實話,一開始阿拉伯重拳出擊,兵圍拓折城,裴旻還是挺慌的。


    阿拉伯這有心算無心,直擊西域死穴。


    西域一但有失,想要奪回來,那就千難萬難了。


    但後來消息不斷傳來,裴旻反而安心了。


    越是這種關鍵的時候,越能體現名將的價值意義。


    裴旻固然得李靖、蘇定方、裴行儉、薛仁貴的真傳,軍事水準,拔尖於世。但他身在數萬裏之外,焉能顧全一切?


    這個時候,地方上的自我應對能力就顯得格外重要。


    封常清、高仙芝、王忠嗣這些名將,憑借自己的能力,在逆境中強行穩住了局麵,讓西域的劣勢不再擴大,也安定了裴旻的心。


    此次阿拉伯有兩個殺手鐧,其一是將西域諸國國王,困在拓折城,另外就是暗中籌備了近乎萬餘兵馬,奇襲高昌倉。


    前者是阿拉伯的本事,後者卻是屬於背叛。


    葛邏祿如回紇一樣,是裴旻選出來的對付突騎施,穩定西域的。


    從效果來看,顯然不錯。


    在葛邏祿的逼迫下,突騎施如今實力大損,他們理所當然的實力大漲。


    但對於葛邏祿,裴旻的扶持力敵並不強。葛邏祿也沒有如回紇一般,實力瘋漲,成為地方霸主。


    因為西域不比北方。


    裴旻扶持回紇是因為他有足夠的把握將他壓下去,逃無可逃。而葛邏祿卻位於西域,如果將他養大,他投入阿拉伯的懷抱,那就傻逼了。


    這蠢事裴旻不會去幹。


    但就算如此,沒有裴旻的扶持,葛邏祿也不會有今日的實力。


    葛邏祿呼延部居然為阿拉伯收買,聯合馬賊一起進攻高昌倉,這不易於打了裴旻的臉了。


    “走,我們去會會阿史那施,看看他是怎麽道歉的!”


    裴旻當先走著。


    崔希逸跟在後頭。


    來到高昌府衙,裴旻坐定奉茶。


    崔希逸讓人去知會阿史那施。


    阿史那施是一個外貌粗獷的大漢,與原來的豪勇相比,身上的銳利減少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上位者的沉穩。


    從一個小部落的首領,到現在擁有三十萬餘百姓,八萬勁卒的大部落首領,阿史那施顯然完成了一個能力上的蛻變。


    這一見麵,阿史那施就跪伏了下來:“罪臣阿史那施向郡王,向陛下請罪了!”


    他咚咚咚的磕了三個頭,有力凝重,額頭上都出現了紅色的傷痕。


    裴旻並沒有讓他起來,依舊讓之跪著,


    以他現在的身份,受得起阿史那施的跪拜。


    “這麽些年,朝廷對你們可有半點的虧欠?”


    裴旻說話的聲音硬邦邦的,讓人一聽就充滿了怒火。


    阿史那施忍不住心底發怵,有著莫名的恐懼。


    也不是為何,麵前這個大名鼎鼎的裴郡王給他的壓力,更勝昔年在長安見過的李隆基。


    “不曾,郡王、陛下對於我等恩重如山,有今日之事,實在是呼延澤這個畜生一人的主意。是他讓豬肉蒙了心,是他背信棄義,將我葛邏祿陷入背信棄義的地步。郡王,我阿史那施願意用我的左耳起誓,對天朝上國一片赤誠,絕無半點反意。”


    他說著,突然抽出了腰間的彎刀,一刀將自己的一個耳朵割了下來。


    殷紅的鮮血,順著臉頰而下,阿史那施一臉的決然,大有當年契苾何力的風範。


    契苾何力是唐王朝前期最出名的三大異族將軍,他是鐵勒族契苾部人,曾先後率軍討伐吐穀渾,平滅高昌,擊敗龜茲、薛延陀、西突厥,安撫鐵勒九姓,滅高句麗,可謂戰功彪炳。


    最讓人耳熟能詳的就是削耳明誌,誓不叛唐。


    昔年唐太宗派契苾何力回涼州省親,順便安撫其部落。


    但是契苾部落的族人卻將契苾何力擒住捆綁起來送到薛延陀,扔在真珠可汗乙失夷男的牙帳前。


    乙失夷男勸契苾何力投降,契苾何力拔出佩刀向東麵大聲喊:“豈有大唐忠烈之士受屈虜庭,天地日月,願知我心。”


    一刀將自己的耳朵割了下來,以表不屈。


    阿史那施顯然是效仿此例。


    崔希逸一臉動容,作為正統文人,他深信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道理。


    阿史那施這一手,將他震撼住了。


    裴旻卻不以為然,卻也不能無動於衷,說道:“都督這又是何苦,我並沒有懷疑你的忠心,但是無可否認,是你葛邏祿的問題,也是你們的人聯合馬賊一同襲殺我朝至關重要的糧倉。都督理當給我一個交代。”


    阿史那施怒氣衝衝的說道:“這個是自然,我已經將那個叛徒擒下,就在外邊。任由郡王處置,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阿史那施絕不說二話。”


    裴旻從這一點也看出了阿史那施確實與此事無關。


    要是呼延澤死了,那就有殺人滅口的嫌疑,但阿史那施將他交的如此痛快,足以證明他在這裏確實是問心無愧。


    當然這也於利益戚戚相關,阿史那施能有今日,全靠大唐的扶持。


    阿史那施沒有任何理由因為一點點的蠅頭小利而去背叛唐王朝。


    阿拉伯與唐王朝的對外態度是顯而易見的。


    “都殺了吧!”裴旻輕描淡寫的說著。


    “好!”阿史那施霍然而起,說道:“殺那畜生隻會髒了郡王的手,我這就去將那叛徒的腦袋取下,獻給郡王。”


    “不不不不不……”裴旻一臉說了好幾個“不”,搖著頭道:“都督是誤會我的意思了,我說的是都殺了。”


    他雙手負背,說道:“根據我手上傳來的消息,呼延部此次出兵七千餘,其中有兩千為高仙芝的北庭軍與高昌倉的護衛兵所破,還有五千餘見勢不妙,逃回了葛邏祿。我說的殺,包括他們。”


    阿史那施臉色驟變,立刻跪伏下來,哀求道:“郡王,他們都是我的族人,他們隻是受到叛徒的挑唆,還請郡王網開一麵,我葛邏祿上下,必將感激郡王的仁慈!”


    裴旻看著阿史那施,一字一句的道:“仁慈,那是聖人的事情,我裴旻要做的是送所有反叛我大唐的人去見……閻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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