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旻、李禕一並向宮外走著。


    兩人一路無話,心思頗有些沉重。


    即將出皇城的時候,李禕道:“裴郡王,你我之約,隻怕是要改日了。”


    裴旻頷首表示明白,這李隆基剛剛托孤,兩個輔政大臣就聚在一起,設宴暢談,確實有些不妥,說道:“你我以後同為輔宰大臣,自當竭盡全力,一並為朝廷效力。日後相處的機會自是少不了,不急於這一時。”


    兩人相互打了一個招呼,出了宮門,各自往彼此的官邸方向走去了。


    裴旻去的自然是尚書省,不管是之前的尚書左仆射,還是現在的尚書令,都是尚書省的大佬。


    盡管地位意義不一樣,但實際上手中的權勢,並未有多大的變化。


    因為尚書省大佬的權力,本就巨大變無可變。


    而李禕去的方向則是門下省。


    李禕的權勢變化,才是真正的翻天覆地。


    一下子從一個外臣邊帥,直接加封冠軍大將軍,左衛大將軍,左散騎常侍、同中書門下三品,並執掌門下省事務。


    門下省的長官是侍中源乾曜不變,理論上來說李禕地位並沒有超過源乾曜,可李隆基在任命中加了一句“執掌門下省事務”,這一句幾乎就架空了源乾曜的權勢了。


    隻要李禕在門下省站穩了腳跟,取代源乾曜也就是時間問題。


    對於這一點,裴旻到沒有什麽意見。


    源乾曜在重大問題上從不發表意見,處處以和事佬的身份示人。


    或許他的存在消弭了鷹派、鴿派之間一些不必要的內鬥,卻沒有真正做到一個首相應該做的事情。


    也許就是因為中庸,李隆基才讓源乾曜當了那麽多年的掛名首相。


    但自從裴旻擔任尚書令的那一刻起,無形中首相的位置已經換人了。


    侍中的地位大於尚書左仆射無疑,可跟尚書令一比,卻又遜色許多。


    裴旻當了尚書令,成為了首相,自然不需要源乾曜這樣的和事佬。


    政治場上有人進,也就有人退。


    裴旻晉封尚書令,得首相之位,源乾曜讓賢是理所當然的。


    走在去中書省的路上,李禕見麵前有一人在徐徐走著,正是忠王李亨,想著自己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對方似乎先一步發現了他,叫了一聲“叔叔”,轉身大步走上前來。


    李禕哪裏真敢以“叔叔”自稱,行禮問好。


    李亨表現的極為親昵,說道:“都是一家人,叔叔就別過於客氣了。之前沒有機會,現在恭喜叔叔,出將入相。我李唐皇室能夠崛起叔叔這樣的大才,實在是天大的喜事。也幸虧有叔叔在,不然這輔政大臣皆由外人擔任,對我大唐江山,可不是一件幸事。自己人終究是自己人,值得信任。”


    李禕智勇兼備,文武兼之,察覺出了李亨的話中有話,說道:“隻要一心為我大唐效力,哪裏分什麽內人外人?”


    李亨搖頭道:“叔叔如此想,那可就沒有領會父皇真正的用意了。裴郡王是我朝第一功臣不假,但父皇又何嚐虧待過他?現今他的身份是武威郡王、尚書令、輔國大將軍、光祿大夫、弘文館大學士、集賢殿書院大學士,還遙領安西都大護府大都護、隴右節度使、河西節度使、河西按察使,涼州大都督,這一連串的榮耀,權兼文武,這難道還不夠?難道真要如昔年太宗皇帝那樣,再冊封一個天策上將?”


    “太子性格偏軟,而裴郡王為人由偏於強勢。正是因為如此,父皇才需要叔叔幫著太子,以免出現不必要的問題!要不然父皇為何要額外封叔叔為左衛大將軍?”


    李亨話沒有說明,但是句句都說在點子上。


    李禕聽明白了其中的緣由,表情微微一變,心裏忍不住想著:“陛下讓我為輔政大臣,真的是為了製衡裴郡王?”


    李亨也沒有多說,而是若有所指的道:“外人終究不及自己人可靠,侄兒往這邊走,先告辭了。”


    他施施然的行了一禮,向街尾行去了。


    李禕看著李亨遠去的背影,眉頭皺了皺,搖頭一歎,繼續往門下省走去。


    李亨一路向十王府行去,一路上表情都沒有過激的變化。


    哪怕還未於皇城外的護衛匯合,孤身一人的時候,也沒有露出任何異樣的表情。


    直到進了忠王府,將自己關在房間的時候,那張臉才變得扭曲,陰騭,宛若惡鬼一般可怖。


    “為什麽?”


    “為什麽?”


    “我有哪點比不上那個廢物,為什麽是他,不是我!”


    李亨低聲咆哮著,就如一頭受傷的野獸一樣。


    “殿下!府外李靜忠內侍求見!”


    屋外傳來了近侍的聲音。


    “讓他去客廳等候!”


    李亨盡量控製著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的異樣暴露。


    他咬著牙,握著拳頭,手指都要刺進肉裏去了,好一會兒,才強迫自己冷靜,什麽事情也沒有的走出了房間。


    忍他能所不能忍之事,是李亨最大的本事。


    來到了會客廳,李亨的表情沒有一點異樣,就跟常人異樣,沒有任何區別。


    李靜忠甚至都有李亨麵對李隆基的針對下,已經放棄了對那至尊之位的追求了。


    但是李靜忠不甘心放棄,哪怕李亨放棄,他也不能讓他放棄。


    同是一條繩索上的螞蚱,李靜忠知道自己想要跳的遠,必須要帶動李亨。


    “陛下改變主意的原因,老奴已經查到了。”


    “什麽原因?”


    四個字,李亨脫口而出。


    這是他想不通也想不明白的問題,都到了這一步,為什麽李隆基不選擇他!


    見李亨急不可耐的追問原因,李靜忠心底大安,說道:“是裴郡王!”


    李亨聽著著心底最為忌憚的人名,忍不住道:“這是跟他有什麽關係?”


    李靜忠說道:“陛下曾經問過裴郡王,說殿下如何,裴郡王說他不看好殿下。”


    李亨城府再深,聽到這裏火氣也忍不住竄上腦門,厲聲道:“這是什麽話,本王還需要他的看好?他以為自己是誰?父皇就因為他的一句話,改變的主意?好端端的,他為何要跟本王過不去!”


    他越想越怒,最終猙獰的笑了起來:“那位置本應該就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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