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旻念及此處,心底莫名有些不安。


    聯想到阿拉伯這些日子反常的情況,忍不住念道:“那頭獅子不會是想將我拖在這裏吧?”


    裴旻繼續看著手中的信,信中張九齡也將張光遠至青海湖求助的事情說了。


    同時也直言不諱的說了他出手相助的後果。


    王鉷是廟堂上的紅人,是現今朝堂上的第一心腹重臣(在張九齡眼中,高力士隻是內侍,一個太監並不算重臣)。


    要是出手相助,很可能會得罪這個當前的紅人,而且裴旻是外臣,過於幹涉朝中的事情,很可能的會有不利的影響。


    張九齡並沒有讓裴旻出手相助,而是將這個事情說了。


    裴旻懂得自己這個部下的意思。


    張九齡知道自己要是開了這個口,以裴旻的脾性無論如何都不會拒絕的。


    但是此事於大局而言,張說卻是當救,可對於裴旻自身來說,有害無利。


    因為就算救了,張說也不可能繼續進入權力的中心了。


    人走茶涼,樹倒猢猻散,就是如此的現實。


    所以裴旻救張說,非但得不到半點的好處,反而會惹來一身騷。


    故而張九齡將真正的選擇權交給了裴旻,出手或者不出手,讓他自己做主。


    裴旻猶豫了會兒,讓人叫來了孫周。


    “你立刻分一部分的人給我調查一個人,王鉷,此人是忠是奸,務必查清楚。還有長安最近有什麽特別的消息,也順便一並調查。”


    孫周略一皺眉,說道:“明白,屬下這就安排。”


    裴旻也知道緣由,自從戰事開始,孫周負責西域、阿拉伯的所有情報,將重心都移到了西方,突然要殺回去調查長安的情況,在人手方麵有著一定的不足。


    “我會給我夫人寫一封信,讓她派青羽盟協助,有這個地頭蛇在,人手方麵你大可放心。”


    孫周眉頭舒緩,高聲道:“明白,屬下這就去辦。”


    裴旻想了會兒,還是決定要救張說。


    張說不隻是一個首相那麽簡單,而且還是一代文宗,統領文壇數十年,聲譽斐然。


    他在禦史台相安無事倒好說,一但刑罰加身,那可不是小事了。


    士林的文筆誅罰,很可能牽連巨大。


    現在唐王朝正在關鍵的時候,實在沒有必要平白惹出政治風暴。


    不過他並不打算親自出馬,而是迂回而行,寫了一封信給高力士,看他能不能出手相救。


    若高力士不願意幫忙,再想別的辦法。


    裴旻的信快馬加鞭的送到了長安高力士的手中。


    高力士神色有些蕭索疲累,不知為何,精神有些不正,看著裴旻的來信,微微皺了皺眉頭,低頭深思。


    “高爺!”


    王鉷意氣風發的從遠處走來。


    對於高力士,王鉷還是極為尊敬的。


    麵對兩太子、皇子都叫“阿翁”的存在,王鉷跟駙馬國戚一樣,以“爺”相稱。


    高力士將信藏好,笑道:“陛下有請,王寺卿隨我入內。”


    對於這個身兼十個重要職位的重臣,高力士也表現的極為客氣。


    至於為什麽是十個?


    不是張光說的八個,那是因為就在張光向張九齡求助的這段時間裏,王鉷又升官了。


    王鉷快步向殿內走去。


    李隆基一臉憂色的高坐上方,見到王鉷的到來,臉上先是一喜,隨即又有些欲言又止,難以啟齒。


    王鉷心思靈透,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大禮,一臉喜意的說道:“臣王鉷見過陛下,有一個好消息要跟陛下分享。臣負責太府寺許久,經過一番改製,收獲不菲。臣擇其中五億租庸調以外的緡錢,獻於宮中,以供陛下使用。”


    李隆基聞言心底大喜過望。


    他之所以臉帶憂色,便是因為宮中沒錢了。


    莫要以為皇帝就是高高在上的,一切財物調度,想怎麽花費就怎麽花費。


    當然曆史上的昏君確實是這樣的,但唐朝的製度已經傾向合理化。


    國庫與皇帝自己的金庫是分開的,李隆基也跟朝臣一樣領著自己的工資,宮中的一切調度皆有一定的標準額度。


    隻不過這個額度是李隆基自己定的。


    假若李隆基的小金庫用光了,需要調度國庫的錢財,則需得到財政大臣的準許。


    李隆基即位的時候,崇尚節儉,甚至規定三品以下的大臣,以及內宮後妃以下者,不得配戴金玉製作的飾物,並且遣散宮女,以節省開支,將消費額度定的極低。


    後來因為要養梨園,多次改了消費額度,但都在朝臣的接受範圍之內,也無人說什麽,也從未有挪用國庫的錢財的舉動。


    但現今李隆基卻發現自己的小金庫不夠用了,這才是月中,還有整整半個月的時間,怎麽過下去?


    這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即便是皇帝也為錢財煩憂。


    王鉷負責大唐的金庫,李隆基本意是想向王鉷開口挪用國庫的錢財,隻是身為皇帝,拉不下這個顏麵,卻不想王鉷一口氣就上供了五億緡錢,不斷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還有諸多剩餘可以揮霍,更免去了自己挪用國庫的不好名聲。


    看著麵前的心腹大臣,李隆基越看越是高興,說道:“這五億緡錢當真不是出自租庸調製的稅賦?”


    租庸調製是唐王朝核心賦稅製度,以征收穀物、布匹或者為政府服役為主,是以均田製的推行為基礎的賦役製度。


    隻要租庸調製不亂,大唐的民心就不會亂。


    王鉷打著包票說道:“陛下放心,這些錢財是臣額外獲取的,與國家的經費無關。”


    李隆基也不細問,笑嘻嘻的道:“愛卿善於理財,定能為我大唐富國,由愛卿來管理我朝金庫,朕放心。”


    高力士在一旁聽著,眉頭的憂色更甚了,他笑嘻嘻的出聲道:“之前張公不是抱怨經費不足,現在好了,有王寺卿在,經費無憂。”


    王鉷神色一凝,低著頭,不敢說話。


    李隆基怔了怔道:“對了,高將軍不提起,朕都要將張卿給忘記了,卻不知他在禦史台如何了?張卿終究有功於朝廷,即便有過,也不能重罰。”


    高力士笑道:“不如讓老奴替陛下走一趟,看看張公?”


    “也好!”李隆基向來不會拒絕高力士的建議,本能的一口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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