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感覺怎麽樣?"


    江梨抬手,準備接碗,然後才發現自己兩隻爪子被包得嚴嚴實實,別說端碗,就連普通拿東西隻怕都做不到,頓時有些訕訕。


    "殺手來的時候我躲車底下去了,又是半夜,他們沒發現我,所以我也沒什麽傷,就是最後爬出來的時候擦了幾下,不要緊。"


    易北拿小銀匙攪了攪藥汁,直接把勺子湊到江梨嘴邊。


    江梨差點沒被嚇尿了。


    救命,未來皇上,九五至尊啊!親手給我餵藥!


    這已經不是祖墳上冒青煙能夠解釋的事情了吧!


    "那些刺客……"


    江梨還想接著說,易北搖搖頭,繼續把勺子杵在她嘴邊。


    "這都是小事,你不必管。"


    自己賑災,兩位皇兄在京城裏也沒閑著,互相攻擊,各挖把柄,兼帶著自己打著欽差名號,連消帶打,易賢和太子的勢力都削弱不少。


    朝廷陡然少了一批地方官,急需有人補上,自己給天子上的密折,大概和天子的想法不謀而合。


    大批寒門趁此機會,迅速上任,接管事務。


    是會有新一輪的實力劃分,但更多的,世家的掌控正在慢慢削弱。


    在根深蒂固的觀念中,利益終究不及血緣來得穩固。


    提前讓妙法庵浮出水麵也好,否則太子的消息網太過於靈通,始終是對自己不利。


    而自己也隻有趁著現在還未回京,依然頂著欽差名頭,才好有藉口做這件事。


    "殿下還沒回京?"


    江梨一邊喝藥,一邊看著房中陳設,覺得風格還挺眼熟。


    這種堅壁清野清心寡欲的架勢,簡直就和尼姑庵沒什麽兩樣嘛!


    "不急。"


    銀匙碰著瓷碗,發出輕輕的,清脆的聲響。


    易北的語氣十分平靜。


    "總得先把妙法庵的事情解決,我才好回京復命。"


    江梨哎了一聲。


    那邊廂太子下令滅口,消息是傳到了。


    但同時下令妙法庵暫時停止一切活動的消息,卻在中途,被盡心盡責守在妙法庵邊上的五皇子的人給截了下來。


    有易賢派出的救美小分隊做內應,易北很輕易的就取得了這一票人的信任,拿到了太子親筆書寫的小紙條。


    為了防偽,上麵甚至還蓋了太子的私章。


    現在讓易北上心的,並不是如何把太子牽進去。


    而是如何在這件事中,把易賢的功勞摘出去,隻讓天子留下一個五皇子不敬太子,詆毀兄長的印象。


    禁衛軍自有一套傳遞消息的方式,但無論如何上報,易北隻有一個要求。


    不能把江梨牽涉其中。


    禁衛軍小哥們答應得十分慡快。


    這種事情,無論最後結果如何,對姑娘的清譽始終都是個影響,如今禁衛軍上下對江梨的印象簡直不要太好,這種舉手之勞就能保住縣主清譽的事情,人人都是喜聞樂見。


    於是,最後傳到天子案頭的,就變成了,欽差巡視即將結束時,不意撞見京郊妙法庵借佛祖之名,行人口拐賣之實,而當地官員竟然不管不問,放任自流,現已解救少女若幹,錄好口供,暫時收押,待案情結束,再通知家人將其領回。


    暗衛傳回的消息,大同小異。


    水患剛平,又添新堵,而且還是在京郊這種離天子隻有一步之遙的地方。


    皇上恨得連砸了三個摺子,批覆易北,務必明查。


    易北的動作十分迅速。


    一應口供拿得很是順利,再牽出幾個地方官員,一併帶上,押解回京。


    太子懸著一顆心,借著給欽差接風之名,守在城門口,代替天子,親自來迎。


    易賢憋著一口氣,借著兄弟情深想念之名,同樣守在城門口,一步不讓,同時蹲候。


    結果欽差車駕,繞過太子儀仗,無視吾皇子,長驅直入,直進宮門。


    太子一口牙差點沒被生生咬碎,趕緊掉頭,求見天子,卻到底晚了半步,天子關起門來,和易北促膝長談,不見任何人。


    所有隨行官員皆在宮中侯旨,無人能見。


    易賢緊隨其後,想要召回自己所派暗線,卻發現派去妙法庵得所有人在一夜之間斷了聯繫,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被攔在宮門之外,太子和易賢兩枚難兄難弟,麵麵相覷,卻又各不相讓。


    江梨被一頂軟轎,直接抬去王家暫住,立刻和王萱倆人,被王大人可憐兮兮關了禁閉,美其名曰一路辛苦,要好好調養。


    事關王萱名譽,所有沿途被關押和被滅口之事都被迅速押下,除開王大人深夜求見聖上的密談,和易北直接麵聖的回話,外帶已經知曉前情的易賢和太子,所有人都隻道是欽差大人巡查回京的路上,正巧撞破了妙法庵中的醃髒交易。


    左不過也有妙法庵新拐來的少女充當人證,江梨和王萱不需要出麵。


    易北跪在天子殿前,以首叩地,情真意切。


    "不是兒臣不想徹查,是實在不能徹查,太子將來要繼承大統,名聲不可有瑕,兒臣隻敢發落底下涉事官員,其餘往來書信,消息傳遞,兒臣一律不敢告知任何人,隻能封存,麵呈父皇,萬望父皇三思,太子不可輕動。"


    天子看著麵前攤開的,的確是太子親筆手書的書信,上麵還有私章,印的紅泥是宮中專供,清香撲鼻,絕無可能假冒,隻覺得被氣得眼前陣陣發黑。


    "依照回京路線,兒臣本不會經過妙法庵,但在附近館驛歇宿時,有人漏夜前來,說有要事求稟,兒臣見來人持的是五哥信物,隻怕有急事,便見了,誰知說的是這件事,兒臣不知五哥從哪裏得來的消息,但既然兒臣已經知曉此事,又恰巧被封為欽差,若是不管,隻怕說不過去,故而轉道妙法庵,若是誤會,當場開解也好,若是真有此事,如此行為,也必須查明,隻是兒臣未料其中竟然牽涉太子,想要收手,卻為時已晚。"


    易賢派去妙法庵的人,他已經讓孟陵和許都押去了西四所。


    他和易賢所有的關係都擺在明麵上,這些暗探絕對說不出什麽來。


    但至於這些人知道太子多少事情,那就不關他的事兒了。


    而為何易賢會派人死死盯住太子,其中打的是什麽主意,安的什麽心思,天子自有思量,也不需他過多置喙。


    天子隻覺得嘴裏發苦。


    如果刨去牽涉王萱一條,易賢這如意算盤也打得太過響了。


    利用易北欽差之名,查出太子,屆時易北迫於壓力,不得不查,不僅得罪太子,還會讓他在自己心中留下一個不孝不惕得印象,而他則坐收其成,削弱太子勢力不說,還能假惺惺的替太子和易北說好話。


    易賢和萱嬪打的什麽主意,他一清二楚。


    而把王萱牽扯進來,屆時他在背後推波助瀾,王家必然得承他的情,和太子鬧翻。


    "兒臣自然希望天下清明,但太子涉及國本,絕不能出任何事情,父皇,兒臣不是不想查,是無法查,還請父皇降罪。"


    易北長跪不起。


    天子默然半晌,長嘆一聲,讓他起來。


    "你做的很好,下去吧,隨行官員朕會叮囑,此事……會有一個了結。"


    第99章互證


    賑災結束,剩下的事情也不歸易北管。


    天子並未多說,該賞的賞,該罰的罰,該升官的升官,該罷免的罷免,一切都十分平靜。


    妙法庵之事並未在朝中掀起過多波瀾,天子隻是密詔了左相入宮,無人得知到底說了些什麽,原本主張嚴懲的左相,一夜之間轉變口風,閉口不談此事。


    易北閉門謝客,清心寡欲,除去每天必要的請安問禮,其餘事情一概不管,一概不問。


    太子無論從哪方麵打聽,都無法打探到天子關於妙法庵都任何態度。


    易賢無論怎麽找,都找不到自己那一批人的下落


    最後終於回過神來,雙雙把目光放在易北身上。


    十一皇子免於請安,免於宮學,於是,易北連每天的出門活動都省掉了。


    江梨被扔在王家,和王家小姐一塊兒關禁閉,難姐難妹,朝夕相處起來,感情倒是更甚以往。


    賢妃暫時沒有把江梨接回宮的打算,倒是把碧雲給她送來了王家,以示安撫。


    “最近京中事兒還挺多。”


    王萱每天的活動範圍,除開自己房間,就是書房,外帶院子裏那一點花花糙糙,左相動怒,嫡小姐禁足,那就是真的禁足。


    江梨的待遇稍稍好些,左相顧及麵子,並沒有明著說江梨也哪兒都不許去,但王萱已經被關死了,江梨一個人逛花園也逛不下去。


    於是被關得隻差長毛的兩隻姑娘,每天除了聊天,就是吃飯睡覺。


    江梨還好,這種日子過得也挺習慣的,隻可憐王萱,每天搜腸刮肚想要打聽點新東西出來,否則一天都不知道怎麽過的。


    江梨書也抄過了,花也繡過了,最開始還能和王萱品詩談畫,到現在也隻能靠著外界八卦度日。


    “外麵怎麽了?”


    王萱無聊的靠在貴妃榻上,拿小瓷勺子挖櫻桃蘇酪玩。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皇上下旨嚴查京城的治安,宵禁也比平常要嚴格許多,繪金坊裏都快開不下去了,官員的出行都要被記錄下來,更是嚴禁往那些地方跑。”


    繪金坊是京城出了名的青樓楚館聚集地,王萱到底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讓她直接說個嫖字比登天還難。


    江梨哦了一聲。


    “水患才剛完,這個時候連朝廷都沒錢了,官員哪裏還敢頂風作案,拿著閑錢往那裏麵扔,本來就要少去吧。”


    王萱哼了一聲。


    “怎麽可能少去,水患歸水患,京城歸京城,不搭界。”


    水災民不聊生,不影響京城裏的風花雪月。


    江梨莫名想起妙法庵中被擄的少女,又想起易北在她耳邊說的他會替她出氣,總覺得天子嚴查這些東西,和易北有些千絲萬縷的聯繫,頓時心口有些發熱。


    自回京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易北了。


    在易賢和太子的夾攻之下,也不知道他最近過得好不好。


    王家是個比賢妃宮中更好的避難所,借著禁閉之名,雖然她們不能接觸別人,但同樣的,除開最貼身的侍女之外,也沒有人能接觸得了她們。


    所以王萱抱怨無聊歸抱怨,但也從來沒有起過要偷溜出門的心思。


    王萱往江梨臉上扔了一塊帕子。


    “想什麽呢。”


    江梨扯回已經神遊的思緒,淡定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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