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一個地方,相同的官職,不同的風土人情和關係網,他是真的很想看一看,袁冼到底能爬到什麽地步。


    天子下朝之後,先後被皇後派人和萱嬪親自披掛上陣攔截,煩不勝煩,幹脆兩隻都不見,直接躲去了賢妃宮中,找易北一起研究棋譜。


    彼時易北正在督促江梨背書,拿著一根又長又寬的戒尺,背錯一個字,抽一下掌心,美其名曰賢妃說過,務求在最短時間內,最大限度提高徽寧縣主的學識水平。


    江梨自那日天子閑聊問她想要太子側妃還是五皇子正妃之後,基本上是見著天子就和耗子見了貓一樣,恨不得把自己化作一縷清風,隨隨便便就那麽散了。


    “臣女給皇上請安,皇上是要下棋麽,臣女去取棋盤。”


    天子這幾天往賢妃宮中來得頻繁,回回都找易北研究殘譜,江梨趕緊找到藉口,退避三舍。


    天子似乎是頗為和善的免了江梨的禮。


    江梨被天子越是好臉色就越代表有貓膩的規律嚇到了,退下時找了個別人看不見的角度,殺雞抹脖的給易北使眼色,讓他千萬救自己出貨坑。


    然後衝去賢妃的小佛堂,好好的給菩薩上了三炷香,求菩薩保佑,天子千萬不要聽信皇後和萱嬪的無稽之談。


    不過好在最近天子糟心事兒太多,沒空來試探江梨這種小蝦米的態度問題,和善也是真的和善。


    易北其實挺煩天子打著下棋為旗號,來行試探之實的事實,棋局如天下,稍不小心就會在無意間暴露極力掩飾的野心,更何況還要分出心來應對各種言語間的試探,所費的精力比一般的說話要多得多多。


    但很明顯,天子不這麽想。


    他隻是覺得這個兒子的棋路似乎是和自己最為相似,比翰林院裏那些待詔要強多了。


    “朝中吵得是沒得完了。”


    天子執黑,易北行白,言語之間頗為隨意,就好像真的是一位父親在和自己的兒子抱怨一些瑣事。


    易北思忖良久,落下一子。


    “那兒臣可要恭喜父皇了,臣子們吵,那代表他們都在為國考慮,才這麽上心,若是一味奉承,那才是讓父皇操心了。”


    天子便嘆了口氣。


    “你說的對,發落了袁冼,倒是大家一致同意立刻賑災了,隻是派誰當欽差,又僵在了這裏。”


    易北便沒說話。


    這事兒基本上都是能夠預見的,朝堂上太子與易賢分庭抗禮,朝臣們派係分明,難得有幾個持中的在苦苦維持,現在好不容易添了些寒門仕子,但到底是新晉官員,根基不穩,也幸虧氏族不屑與寒門為伍,拉攏的很少,勉強也能算是一派。


    這次水患鬧得太大,不派出宗親坐鎮,隻怕是收不了場,易賢和太子都盯著這一塊呢。


    何況年前太子才解了禁足,現在逮著機會就想在天子年前證明自己。


    而易賢生怕太子借著欽差之名,大幅度削弱自己力量,如何肯讓太子討去便宜。


    這兩個誰都不能選,誰都不能去,無論派出哪一邊的人,對方都會千般阻撓,使賑災無法進行。


    也難怪天子頭疼。


    “不過說起出京,兒臣也有一事想和父皇討個旨。”


    易北挑了個天子話語間最不重要的點,輕鬆轉換話題。


    “前陣子聽母妃說,宣德侯夫人想接徽寧縣主去別莊小住,兒臣想,最近世道不太平,想和父皇請個旨,由兒臣送縣主去別莊。”


    天子點了點頭,給了易北一個你懂的的曖昧眼神,大度的準了。


    “不過朕是聽說,宣德侯夫人打算過一陣子才要接江梨去別莊啊。”


    左不過易北還有兩年才加冠,這麽早就說男女大防也有些矯枉過正,讓他跟著,多培養一下感情也好。


    易北便頗為幽怨的看著天子。


    “父皇還說這個?兒臣是聽母妃說,最近縣主和驚弓之鳥一樣,隻纏著她說太子和五哥誰都不要,非要她選她就剃了頭髮出家去,這話可不是兒臣提的。”


    天子摸摸鼻子,尷尬地笑了笑。


    “不過是皇後和萱嬪的玩笑話,朕也沒當真,隨口就說了。”


    也難怪侯夫人突然就要提前接江梨去別莊,大概是江梨把賢妃哭煩了,這是住出去躲災呢。


    易北不放心非要送也是能夠理解的了,畢竟是自己這個當爹的造的孽麽……


    “去吧去吧,沿途也好順便看看……”


    天子看著易北,話頭戛然而止。


    繼而雙眼放光,語氣比之前慈和了何止一倍。


    “說起來,再過兩年,我們家十一也要加冠了吧。”


    易北被天子陡然出現的如狼似虎般的眼神,活生生看得抖了兩抖。


    雖然能夠大致猜得出天子到底在打什麽主意,但是也不用這麽……明顯吧。


    天子摸著下巴,看著易北的神情,特別慈祥。


    所煩的事終於有了決斷,天子無心再和易北磨棋坨,匆匆三兩子結束戰局,歡天喜地的滾回去,自己親擬聖旨。


    三天後,一條新鮮熱辣的,禦筆親擬的,通過了門下省幾個重臣秘密商議過後的聖旨,順利出鍋。


    十一皇子易北,機敏聰慧,人品端正,宜外出歷練,特封為欽差,替天子出巡賑災。


    滿朝聽完之後,徹底炸開了鍋。


    說十一皇子年齡太小,派他還不如派八皇子的有之。


    說十一皇子沒見過世麵,不懂官場事故,難當大任者有之。


    說十一皇子先前名不見經傳,沒有任何經驗,怎能委以重任者有之。


    甚至還有朝臣提出折衷辦法,先派十一皇子辦點別的事,歷練一下之後再接手這種關係到民生國本的大事,也未為不可。


    天子心意已決,任憑朝臣們磨破了嘴皮子,依然不改初衷,大量委派寒門官員及中間一派來隨行,力求把損失降至最低。


    易賢聽到消息,呆立半晌,砸了自己最喜歡的雨過天晴瓷杯一套,轉頭找人去尋那位京兆府衙的守衛小哥,結果回報是丫早因意外身亡,屍身都已經燒掉了,於是五皇子越發被慪得有苦說不出,還得收拾笑臉來見易北,苦口婆心,教他為官之道最重平衡,把人全殺光了,就沒人做事了。


    太子則長舒了一口氣,親自來找易北,拉著他的手,以前輩的身份,諄諄教導,務求洗腦,一定要為國盡忠,碰到貪官汙吏千萬不要手軟,有一個砍一個,來兩個砍一雙,聖上欽賜的尚方寶劍不是用來砍瓜切菜的。


    易北一一應下,態度誠懇,字字表達自己對兄長無盡的仰慕與學習之意,這次餡餅砸在他頭上純屬意外,他絕對沒有和聖上進言任何有關兩位兄長的事情,甚至還請易賢和太子分別給他提點提點,哪些人能動,哪些人不能動,他也好有個準備。


    易賢稍稍出了一口惡氣,旁敲側擊問那位守衛小哥為何出了意外,易北則一臉驚訝,回問那人不是處於五哥羽翼保護之下,而他連宮門都出不了,一隻雞都殺不掉,哪裏還能殺的了人,撇得是幹幹淨淨。


    易賢有心想查,但奈何時間過得太久,屍身又是被火化,連想刨墳都做不到,而易北最近的行蹤的確是十分清白,每日都在宮中,沒有半點嫌疑,隻得作罷。


    第77章蝗蟲


    易北幾乎是被天子抽著打著踢出的京城。


    隨行官員裏有柳青陽,意外的還有辛轅這個隱性熟人。


    這都是要升官的節奏啊。


    易北坐在馬車裏,摸著下巴,正式開始考慮自己親爹給自己配的這麽些個隨行官員,等賑災結束之後到底會升到個什麽位置。


    天子為了保證安全起見,特意還從暗衛裏撥了兩個人來給他,說是隨便使喚不用心疼。


    一個孟陵,還有一個許都。


    倆人如果是在要比級別的話,許都比孟陵還要稍微高上半級,這是個徹頭徹尾忠於天子的貨,上一世就是死於太子策劃的逼宮中,說起來易北其實還挺感謝他的,上一世他搶皇位的經驗不足,有些時候節奏把控不好,挑撥離間太過於心急,又沒能積蓄起足夠的實力,最後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太子逼宮,而無法從中撈到任何好處,若不是許都捨身擋下射向天子最關鍵的那一箭,說不好還真的會給太子逼宮成功。


    一旦太子事成,那就真沒他什麽事兒了,過河拆橋那是鐵板釘釘的事。


    如今天子竟然把許都派來給他,而且暗衛一派就是兩個,雖然級別不高,但對付一般點的刺客死士也綽綽有餘了,大概天子是真的很想他圓滿解決這次的災民,然後全須全引的回到京城。


    雖說易北沒有加冠,但到底江梨已經及笄,男女有別,易北那毫不起眼的小車在前,江梨那比易北更加不顯眼的小車在後,一般點的也就認為江梨坐的那架馬車是用來裝行李的。


    畢竟時節不好,大戶人家出行都是低調行頭外帶高調護衛,讓人一看就不敢惹。


    孟陵在左靠前,許都在右靠後,一人一頭高頭大馬,外帶上後頭幾架稍大些的騾車,滿滿當當,塞的是隨行官員。


    甲冑鮮明的護衛一出京城,就被易北勒令全體換掉上普通護衛的短打,一概裝成侯府的家丁,混在宣德侯夫人的車駕後頭,毫不起眼。


    畢竟天子對外宣稱是易北賑災,至於江梨如何……


    反正也沒有欽差出門帶家眷的先例,何況還是未婚家眷。


    宣德侯夫人去別莊小住那也不過是正常的事兒,縣主大人偶爾不在宮中也很平常,畢竟隻是個縣主,又不是公主,養在賢妃膝下又不是沒有親媽,隻要賢妃不滿宮嚷著自己養女不見了,基本也不太會有人過問。


    實在問起來說上一句回家看看,誰又知道是回了江家還是回了宣德侯家?


    易北的行程是公開透明,而江梨的行蹤則是遮遮掩掩,兩下湊在一起,出了京之後,連太子都覺得有些頭疼。


    出了京郊過了官道之後,沿途探子竟然回報說,十一皇子不見了?


    那麽多官員那麽多侍衛,外加上一個帶著尚方寶劍的皇子,就這麽眾目睽睽的在眼皮子底下全部消失了?


    騙鬼呢吧!


    於是,太子殿下也砸了自己最喜歡的白玉玲瓏獅子球,差點沒咆哮東宮。


    從前真是小看了自己這個弟弟了。


    竟然還偷摸著學會掩飾行藏了!


    要說這沒有天子的授意,打死太子他都不信。


    問題就是,現在誰能知道天子到底想查什麽?


    易賢的人不幹淨,自己的人也未必幹淨得到哪裏去,若是易北當真鐵麵無私,來個所過之處蝗蟲過境,那大家還玩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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