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皇子,既沒有爭奪帝位的實力,也沒有爭奪帝位的時間,有沒有野心都不重要,真沒必要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最近聽父皇提過幾次,似乎有個什麽人命案子鬧得特別厲害,五哥你是為這事來的麽?”


    天子庭院決不允許種會落葉的植株,不管何時去看,庭前永遠都是鬱鬱蔥蔥積極向上。


    易北伸手摸過一片蒼翠,似乎有意似乎無心,隨口笑了一句。


    “前些日子父皇去看賢母妃,說起這事似乎十分煩惱的樣子,太子哥哥為了這件事不知寬慰了父皇多久,好像也沒什麽起色。”


    易賢心中頓時一動。


    太子十分關注這件事並不奇怪,但若是天子私下和賢妃說起,多半太子也不是在明麵上打著關心國事的旗號來關注的。


    他已經約束了自己這一係的官員盡量持中不言,但似乎太子那一邊也太活躍了些。


    為著一個寒門出身的舉子,不至於啊。


    到底是自己太過大意了,這麽明顯的事情竟然沒有往心裏去。


    想想最近皇後似乎對易北十分親近的模樣,五皇子看向自己這個從來沒有打交到的弟弟時,眼神都是放光的。


    皇後和從前裴貴妃不對付這簡直是當年後宮中人盡皆知的事兒,算算年紀,裴貴妃去時易北應該已經有些記事了,怎可能對皇後真正親近。


    他過來提醒自己這件事就是最好的證明。


    若是自己能夠拉攏得了易北……


    第60章挑撥


    “最近父皇似乎經常留宿賢妃娘娘宮中。”


    皇上在哪兒過夜是後宮裏每個人都會板著指頭算的東西,誰多一天誰少一天都是眾人掐架的重點內容,自易北歸賢妃撫養之後,皇上去賢妃處過夜的時間相較之前大幅提升,不過好在賢妃從不爭寵,皇後對於賢妃接待皇上一事上還是很放心的。


    畢竟去賢妃宮中,總比去那些新進宮的小狐狸精宮中要強得多。


    再加上易北和江梨足夠聽話,皇後對於易北的善意,後宮之中人人都能看得出。


    易北便低頭,輕輕笑了笑。


    “賢母妃在後宮多年,父皇對母妃多是敬重。”


    五皇子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說說場麵話不要緊,要是連場麵話都不說,那才不好開局。


    小內侍推開朱紅色厚重的木門,大臣們魚貫而出,見到易北和易賢紛紛行禮。


    “十一弟也是來和父皇請安的?”


    五皇子一邊還禮,一邊帶著易北往裏走。


    後者步履輕盈,跟在五皇子陰影之下,走得小心翼翼。


    “我哪裏有五哥這麽好的福氣,若不是父皇召見,或是在來賢母妃宮中,哪裏能時時刻刻來向父皇請安,皇後娘娘常常提點我,父皇事忙,若做兒子的再不懂得為父皇分憂,那可著實不孝,我什麽都不懂,總向父皇請安行禮,不免是讓父皇分心,反而不好,所以不讓我常來。”


    五皇子笑笑,不再多說。


    若先前易北的提醒還可以勉強說成是無心,那這番話說得可著實有些誅心。


    做兒子的給父親問安居然會被曲解成讓父親分心國事,皇後這話純當是蒙傻子呢。


    隻怕是易北已然看出賢妃不理事,皇後不可靠,才忙著想要再找個靠山,好在這宮中站穩腳跟。


    兩隻兒子同時進來,天子自厚厚的摺子山中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挺胸直立的易賢,又看了一眼稍稍站在易賢斜後方的易北,抬手讓人賜座。


    “吵了大半天,吵得朕都頭疼。”


    “父皇心憂天下,是萬民之福。”


    易賢含笑拍了句馬屁,露骨直白,但很明顯,天子還很吃易賢這一套。


    “說得好像真有這麽一回事一樣,正巧你來,朕問問你。”


    內侍奉上茶來,天子的語氣就像平時考功課時一樣,輕鬆中還帶著點嚴肅。


    “最近禮部官員被當街打死一事,言官主張嚴懲,左相持中不言,謝老顧及重臣顏麵,請求從輕,問及太子,太子則左右為難,你覺得該如何處置?”


    有了先前易北的提醒,五皇子心下透亮。


    太子這個時候自然不可能太過於幫著謝老講話,畢竟那是自己新上任的嶽丈大人,擺明了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若是再在天子麵前表現出同氣連聲的模樣,不遭猜忌死才怪。


    但左右為難這四個字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太子身為儲君,如何能被臣下左右?


    以國為重,自然不能顧及臣下私慾,天子如此說,應當已對太子心生不滿。


    “兒臣以為,既然兇手已被抓住,此事應當按律,秉公執法。太子身為儲君,應當以國事為先。”


    至於嶽丈一家如何,嶽丈也是臣工,自當為國盡忠。


    天子不置可否,又隨口問了幾句易北功課。


    五皇子見天子神色之間似有倦怠,起身告辭。


    天子隨手把案頭一塊壽山石鎮紙賞了他,見易北也跟著起身,又開口問了幾句無關緊要的功課。


    易北便又重新坐回椅中。


    天子待內侍重新關上門,才看向易北。


    “剛剛問過賢兒,你又是如何想的?”


    易北幹脆利索,跪去地上。


    “兒臣不敢贊同五哥說法。”


    天子目光銳利,緊緊盯著地上跪伏恭敬的身影。


    易北的表現的確純良無害,但這是在皇宮,真正純良的人如何在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存活下來?


    但破綻到底在哪裏?


    易北所求到底是什麽?


    偏安一隅,還是已有爭儲之心?


    上位者最占優勢的地方,就是能看清楚底下人是何目的,但自己這個從來都沒在明麵上理會過的兒子,到底想要什麽?


    “太子身為儲君,的確心憂國事,此事雖按律當斬,但更多的是要安撫臣子之心,隻有臣子安心,才能更好為國效力,若因此事而使朝中不安,才是因小失大,五哥說太子不以國事為重,兒臣不敢苟同。”


    天子唔了一聲。


    “那你的意思,是就此揭過?”


    易北稍稍調整了一下姿勢,使自己看上去更為恭敬謙卑。


    “殺人償命,此為天理,朝中重臣是臣,名門貴族是臣,寒門學子亦是臣,兒臣能理解太子殿下為何左右為難。”


    這種事情,最終目的並不是為了那位寒門官員報仇雪恨,而是牽出那些包庇受賄的官員來。


    五皇子出宮之後,大概會著手開始查吧。


    隻有吵得越久,鬧得越大,這些隱藏在水麵底下的汙穢,才會慢慢浮出水麵。


    天子揉揉額頭,決定還是先把易北的目的放一放。


    太子都還沒考慮到易北這個層麵上,不過是為著謝老已經出麵求情,他再添上求情反而不妙,才在推脫為難。


    還真當他看不出來太子也想縱容輕判。


    不過易北這話到底是誰教的?


    賢妃不是管這事兒的人,萱嬪更不會這麽好心,至於皇後……


    皇後倒是有可能,但是太子已經這麽做了,派易北過來說幾句場麵話彌補又能有什麽大用?


    “罷了,朕不過是隨口問問,你也不用這麽緊張。”


    易北貼地貼得越發緊了。


    “太子乃一國儲君,兒臣相信太子賢明,此事的確為難,兒臣隻求父皇為天下考慮,不要與太子生隙。”


    天子嘆了口氣。


    這回他確定了,先前那些話是易北自己的想法,最後這句才是皇後教的。


    這風格簡直不要太眼熟。


    “起來吧,父子之間,你不必如此恭敬。”


    易北又重重磕了三個頭,才垂首站了起來,到底不肯再坐下。


    彼時江梨正在宮學內,陪著晉陽公主和太子閑聊。


    更確切地說,是晉陽公主和太子閑聊,她作為陪侍被賞了個小凳子,坐在晉陽公主身邊,接受太子有意無意的試探。


    “孤聽說,那日事發時,縣主也在附近?”


    易北給江梨買臂環的事兒根本就瞞不住,這兩隻也完全沒打算瞞,大大方方給賢妃看過,然後登記入庫,去內務府備案,徹底過了明路。


    首飾店的位置很好查,太子翻閱卷宗時,必然會注意到這一點。


    當太子七拐八彎聊了許久,終於把話題引入到正事上時,盡管江梨已經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但仍然猛地出了一身冷汗。


    易北當時根本沒有出現,很明顯是不想有人看出他和辛轅之間的關係,但這人是自己親自出麵去找的,中間還託了人。


    若太子已經派人查了當時當值的衙役,是誰報的官就一清二楚了。


    更何況她當時突然從後門跑掉,隻怕接待的店夥也印象深刻,雖然她可以扯別的謊圓掉,但太子不是傻子,總會生疑。


    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這是皇後對太子的言傳身教,很明顯,太子是個好學生,學得出類拔萃。


    此事但凡太子有一點生疑,自己這日子就過不下去了。


    更何況還有一個碧雲從中作證,不知道賢妃對於碧雲的調教如何,是否足夠忠心,是否足夠機靈。


    總不能自己現編瞎話,到最後和易北所說的對不上號吧。


    太子是否問過易北,是否查過此事,她什麽都不知道。


    “回太子殿下,那個時候臣女與十一殿下的確是在首飾店內,隻不過當時十一殿下看中一套頭麵,和掌櫃進了內室,外麵是什麽動靜也不太清楚,等挑完出門,京兆府的大人們已經把人帶走了。”


    隻但願太子沒有這麽快反應過來自己話中的小把戲,等自己回宮了,一定要好好和易北說一說,盡快把善後的事情了了。


    太子對當時到底發生什麽並不太在意,左不過是個毫無背景的寒門官員,別說死一個,就是死十個也就那麽回事,若不是這次言官揪著不放,讓大理寺下不來台必須追查,哪裏能讓人費這等心思。


    聽說那位校尉在兵部尚書家求得可憐,一把年紀的人,舍了一張老臉不要,隻求饒過兒子性命,也是讓人於心不忍。


    跟江梨不過就是隨口問問,畢竟易北出現在那裏的時間太過巧合。


    但聽母後說,易北出宮的時間是提前一天在她麵前說的,總不能易北未卜先知,知道第二天那裏會發生什麽,然後特意跑過去把水攪渾的吧。


    哪能有這麽怪力亂神的事情。


    江梨的回答太過於平淡,平淡得讓人一聽就知道是真實的事,問一問果然是多此一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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