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說出這種話來,畫夜也算是和江梨掏了心窩子,伴讀們大多都是抱著這個相親的目的很在公主身邊,一席話說得江梨唏噓不已,幹脆把自己所有行頭都交給了畫夜,全權委託她負責,力求在規矩範圍內把自己倒飭得讓晉陽公主完全滿意。


    臨近出發,名單即便是確定下來,也沒人能保證最後會有什麽變動,已經敲定隨行的人越發低調,晉陽公主幹脆是連宮學都不去了,每日閉門謝客,美其名曰先生所說,要靜思修德,隔三日鼓搗一篇心得讓江梨給宮學送去,搪塞掌正。


    掌正對晉陽公主有如此覺悟十分開心,扭頭上報皇上,皇上越發嘉許。


    “女官又來給公主送文章了?”


    江梨最近單槍匹馬來宮學,回回都提心弔膽,生怕碰到薛從安,一般都是找柳青陽代為轉達,但宮學就這麽大,薛從安想要堵人,總還是能堵到的。


    江梨鎮定的沖薛從安行禮。


    慫了這麽久了,再大的心理建設也做好了,真正見著活人之後,江梨反而淡定了。


    男神啊,果然還是存在於想像之中更讓人覺得心動。


    一旦走下神壇,也不過就是那麽一回事了。


    說好的當初那股拚死拚活要拿下男神的勁頭呢?


    “你……”


    薛從安自那次貿然給江梨解圍之後,就再沒有機會能單獨見她,雖說明知她跟在晉陽公主身邊多半都不會有什麽問題,所得到的消息也都是江梨頗得公主青目,但不親自問一聲的話,他總歸是覺得不放心。


    可真等見了江梨,他反而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


    “下官多謝大人上次援手。”


    江梨俯首斂衽,再抬頭時目光清澈明澄。


    “江梨感激不盡。”


    薛從安頓時覺得,撒個謊算什麽,再來幾次這種小眼神,刀山火海他都闖了啊!


    “容嬪娘娘後宮經營多年,雖膝下沒有皇子,但關係盤根錯節,不可小視,女官跟在公主身邊,在下雖有心,卻也不能時時相助,還望女官處處小心。”


    江梨點點頭,低下頭,突然覺得十分困惑。


    最初薛從安對自己流露出這種神情時,她隻覺得十分驚訝。


    再後來看了幾次,她覺得非常惶恐。


    到現在看習慣了,她反而沒什麽感覺了。


    上輩子那種求而不得繼而抓心撓肝的心情,到底去哪裏了呢……


    所謂沒有壓力就沒有動力,現在對追男神這件事情上幾乎毫無壓力的江梨,表示出了深深的迷惘。


    第37章圈子


    薛從安又對江梨的心不在焉表示出了極大的人文關懷,聲音越發溫和,眼神越發深邃,隻可惜江梨依然沉浸在對自己內心無盡的反思之中,並沒有注意到這些事情。


    到底是不是自己太渣了呢?


    上輩子死活要把人弄到手,這會兒人都到快手了,她反而不在意了?


    說起來,為什麽上輩子自己就非要死要活非君不嫁?


    明明最開始想的隻不過是嫁個合適的良人,然後一心一意過上主母的好生活而已嘛。


    良人多得是,怎麽就選上薛從安了?


    不過也好,就快秋狩了,左相大人雖然說是要在朝坐鎮,處理事務,但左相家的公子小姐應當都接到了帖子,會陪著一塊兒去獵場的。


    皇家狩獵,人數比例最多的不是皇室,占第一的是是侍衛,實力排第二的是各家的公子和小姐。


    最初定下這個規矩的太祖皇帝,不過是出於給臣下施以恩寵,並且顯示國力昌盛,順帶還要祈求來年風調雨順的目的,自上而下發起的權貴宗親秋遊活動。


    到最後權貴宗親們發現,咦,去那裏不僅能打獵顯示自己武藝超群,而且還有辣麽辣麽多平時看都看不到的姑娘哎!


    貴女們平時一個兩個養在深閨,公子貴胄除了自家姐妹,也隻能是在串門時驚鴻一瞥,又或者是在偶爾幾次的皇家宴會上見到那麽幾個滿京城裏最具盛名的閨秀,其他名次稍微差一點的就不要想了。


    可是占據金字塔頂端的那幾個閨秀,都已經被皇室內定了啊嚶嚶嚶。


    於是,一年一次的秋狩,就慢慢演變成了權貴宗親們歡樂的相親場。


    並且人數由最初隻能帶那麽幾個最受重用的臣子家的孩子,通過幾代人不懈的努力托關係加塞,到現在足足比當初成立秋狩之時添了三倍。


    可見各家對這次盛會的重視。


    終江梨四輩子,她都沒能有這個榮幸參與到這一場舉京狂歡的相親盛宴中去,這回終於有了機會,但從這一跨時代的歷史意義上來說,江梨還是很激動的。


    大概薛從安見到左相家的正主兒小姐之後,對自己就淡了。


    冒牌貨怎麽拚得過正品嘛。


    嗯,正常也應該是這樣子的。


    按照慣例找到柳青陽,並把晉陽公主的文章遞上去的江梨,對薛從安很快就要移情別戀的事實,報以了最樂觀的態度。


    一年一度相親盛宴,啊呸,秋狩終於拉開帷幕。


    天還沒蒙蒙亮,江梨就被折騰起來,沐浴更衣描眉撲粉擦胭脂,畫夜忙著在晉陽公主身邊服侍,實在沒空照管別處,便徵得公主同意,於晉陽公主妝鏡斜後方加了一個小繡墩,把江梨帶來坐下,由自己手把手教出來的小宮女替江梨梳妝,順帶自己還能隨時瞄上一眼給點意見。


    大件行李早在前幾天就陸陸續續送去了內務府,統一裝車統一安置,這會兒早到了獵場行宮。


    剩下公主隨身要帶的箱籠,依舊還有整整三大箱子。


    欽天監算得吉時,天剛蒙蒙亮,緊閉著的宮門緩緩打開,皇輿無聲碾過平整的青石板地磚。


    皇子們騎著高頭大馬,侍衛們甲冑鮮明,整整齊齊分列兩側。


    依仗肅穆而又低調。


    然而並不是。


    開玩笑,不出意外,除了過年,龍椅上的那一位就隻有這一天會在皇宮之外的地方露麵,早早摸清規律的百姓們早就湧上街頭來參觀珍稀物種了好麽!


    為了表現出親民以及四海昇平,秋狩並未清道清得太過分,市井小攤照樣營業,隻是皇上要走的那條道上有侍衛把守而已。


    這相當於給了廣大京城百姓們一個指路標啊。


    哪裏有侍衛,哪裏就有皇上,哪裏有皇上,哪裏就有熱鬧可以湊。


    路邊小攤,茶樓酒館,一早就被人預訂完了位置,賺得盆滿缽滿,還有不少人擠上街頭,伸著脖子想去看看龍子皇孫到底有沒有長出三頭六臂。


    宮女都跟在公主車駕邊上走,江梨身為伴讀,好歹免了走路一條,公主特意賞了她有一駕青布小車。


    於是畫夜跟著沾光,走到半途,換班之後,也跑去了車上和江梨作伴。


    公主帶了伴讀什麽的,宮女最開心了!


    盡管江梨一路就在畫夜無盡的科普中,預想到了秋狩的盛大場麵,但一直到陪同公主到了獵場,她才發現,自己果然還是把這件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皇上是從宮中出發,除了王室宗親和在朝大臣,其他家眷實在無法隨駕,於是各家馬車早早就來到了獵場之外等候,皇輿駛到行宮時,江梨無意間撩起車簾看了一眼,然後才發現。


    自己竟然看到了如同趕集一般的場麵。


    各種馬車騾車層層疊疊,井然有序的排列在行宮門外,公子們下車透風,知己好友聚在一起談天說地,小姐們掀開車簾,拿手指頭絞著繡帕,含羞帶笑的和自家帶的侍女說話。


    江梨:“……”


    皇上,您的節操……還要麽。


    就這麽放任公子小姐聚在一起,你管都不管來個眼不見為淨真的大丈夫?


    說起來,京中的貴胄家眷到底來了多少啊……


    隻有皇上和皇後才能走行宮正門,公主走的都是側門,至於各家家眷,走的隻能是偏門,皇子公主的車駕遠遠包了個圈,順順噹噹停在了西側門。


    江梨跳下車,隻覺得空氣都是清新的。


    她可真不習慣京中這種貴女圈子。


    都躲進宮裏來了,沒想到這輩子還要在這裏麵打交道。


    晉陽公主遠遠看了一眼偏門方向,哼了一聲,搭著畫夜的手,又招呼了八皇子一聲,跟著淑妃去看自己的房間。


    “這次來的人可比上次好多了。”


    畫夜偷偷沖江梨擠了擠眼睛。


    “公主頭一晚還在說呢,隻盼今年來行宮的人前次好一點,不要什麽人都往裏湊,那年女官你還沒來,都不知道,公主都快被煩死了,那幾個小姐,隻怕別人不知道她們想巴結什麽,見天兒往身邊湊,攆都攆不走,一點眼色都沒有。”


    江梨對此表示一無所知。


    畫夜便又嘆了口氣。


    “說句犯上冒昧的話,我們公主心是好,就是太直,自那次駁了幾家小姐的麵子,聖上就再沒帶過我們公主來秋狩,回回來的都是隆昌公主,這回還好是女官來了,我們公主心情才好些兒。”


    晉陽公主回手敲了畫夜腦門一下。


    “就你嘴多,沒見這冰都快化沒了麽,再去添點來。”


    “還有你,快把這身衣服換一換,今晚設宴,所有人必須去,你是不用跟著我的,腰板兒記得給我挺直點,離了本公主,你還是本宮的伴讀。”


    敲完了畫夜,晉陽公主立刻把話頭對準江梨。


    江梨默默點了點頭,誠心誠意給晉陽公主謝了恩。


    一定吃完就溜,行宮這麽大,席麵那麽多,少她一個庶女絕對不會有人發現。


    有沒有公主撐腰其實意義真心不大,待在那一群嫡女圈子裏,她得被嫌棄死。


    隻不過晉陽公主能夠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她是真的很承她的情。


    畫夜給公主添完冰,上完點心,伺候沐浴換了衣服,就被晉陽公主給趕來了江梨房裏。


    連同她一起來的,還有晉陽公主新賞的衣服首飾整整一套,連鞋襪都準備齊備了,江梨翻了翻,別說鞋子,連白襪都是用的上等綾羅,尋常一點的家裏,連嫡小姐隻怕都沒有這等東西能使。


    “公主說了,讓你自己來,肯定是挑最素簡的衣服,然後吃完趁人不注意就溜,絕對不會多待,所以特意交代,讓我來盯著你換,送你到席上我再回去。”


    江梨在心裏迎風流淚。


    公主,你看上去咋咋呼呼的,咋實際上這麽英明呢……


    “女官你從前沒來過獵宮,隻怕是不知道,第一晚的飲宴最是重要,雖說隻有這一晚規矩最重,男女不得同席,但若女官無法在第一晚融入圈子,隻怕過後這幾天都不會好過,公主這幾天都要隨侍皇上身邊,女官你無法時刻隨駕,總歸是要和各家小姐們說說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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