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山見聽見葉九秋聲音的時候,首先就放心了一半。但他轉過身,朝那方看去時,又立馬繃緊了身體警惕起來。


    他看見葉九秋身後的那個男人,麵具遮了半張臉,剩下的半張臉又爬滿了黑色紋路,顯得神秘又詭異,但同時,很強大。何山見的目光凝重起來,對上這個人,他沒有贏的把握。


    隻是看葉九秋的態度,這個人似乎……


    “葉九幽。之後與你們一起行動。”那人看著他,淡淡的報出自己的名字,肯定了他的猜測。果然是自己這邊的人。看來白然沒有得手,也是因為有這個人在。


    何山見不再懷疑,在實力的差距下,對方完全沒必要欺騙他。


    他這才完全鬆了口氣,往葉九秋那邊走去:“發生了什麽?白然剛剛在叫楊宏,難道楊宏也來了?”他避開去問葉九幽的身份,也不去想為何在進入問草境前沒見過他,他已經自己給葉九幽想好了身份:一定是屍煞老祖安排在葉九秋身邊的。嘖,果然是老祖的寶貝蛋子,就是扔來問草境,也在暗中布置了這一手。比起來,他們這些普通弟子簡直就是天生地養的雜草命,死了都沒誰看一眼。


    他沒跟葉九幽套近乎,自認為對方也不會搭理他,於是直接找上葉九秋詢問。


    葉九秋張了張嘴,但要說他剛剛險些被楊宏怎樣了,他開不了這口。而且據他所知,楊宏是天魔宮的人,天魔宮在陰屍宗麵前完全是一龐然大物,要說楊宏被自己的命屍抓了,那麽陰屍宗首先就會讓他放掉楊宏。他不覺得他們這邊放過了楊宏後,楊宏會反過來放過他。


    想到楊宏恢複自由後的報複,想到洞穴中的種種,葉九秋抿緊了唇瓣,完全不想坦白。[.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但何山見還等著他的回答。他垂下眼眸,緩了緩,低聲道:“我在修煉,卻忽然神智模糊,力氣全無。我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清醒後就在這外麵了。”


    何山見目光閃了閃,他覺得葉九秋有哪裏不同於平常了,卻又說不出是哪兒。他皺了皺眉,將異樣感在心頭壓下,而後望向葉九幽。葉九秋大概是中了招,那麽知道事情經過的,就是這位了。


    葉九幽挑起唇角,一字一頓,聲音冰涼:“白然對楊宏手中靈寶起了貪心,背叛宗門將問草境存在告知對方。引楊宏入問草境後偷襲於他,楊宏身死,白然叛逃。”


    從頭到尾都沒有葉九秋跟何山見什麽事。更沒有一個叫葉九幽的人出現。


    何山見默然。


    不管葉九幽說的是真是假,但其中有一點訊息很清楚:楊宏死了。究竟怎樣死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誰來承擔這個責任。而葉九幽,怕是老祖秘密安排,是保護葉九秋的暗著,恐怕陰屍宗內現在隻有自己一個人知曉他的存在,之後也不能在宗內宣揚。


    他沉默片刻,而後點頭,鏗鏘有力的道:“白然脫隊探路,我在後方保護葉九秋。待聽到動靜趕到時,雖撞破白然計劃,但卻是已經救援不及。”


    葉九幽輕輕一笑:“是這樣沒錯。”


    他扭頭,幽深的眸子盯著葉九秋:“你聽懂了麽?”


    葉九秋聽他們一來一回就編造好了經過,尤其是裏麵還有一半是真的,他睜大眼睛目瞪口呆,看著葉九幽輕描淡寫的就給白然蓋了個殺死天魔宮親傳弟子,背叛宗門的戳子。


    好狠好厲害。


    他聽見葉九幽問他,當即便連連點頭:“我明白。”


    “現在又該如何?”何山見詢問葉九幽的意見。他們還要在此呆上一個月,中途不排除白然反殺回來的可能性。隻有他們死了,白然才有生機,白然大概也是清楚這一點的。


    “深入,曆練。”葉九幽望向白然離去的方向,眼底一片酷寒。白然早已是他的掌中物,他要他生,他便可以生。他要他死,他便必死無疑。他不怕白然翻身,不怕白然卷土重來,他會在白然最得意風光之際,讓他從雲端絕望的跌入地獄。那副景色,一定美不勝收。


    何山見沒對上葉九幽的眼睛,卻也察覺到了四周驟降的寒氣。這樣濃重的戾氣,老祖也敢放心往大少爺身邊派?不怕這人一時不爽就拿大少爺磨刀嗎?


    不過他可管不了這些。


    何山見不去多想,提議道:“為何不在邊緣換一處隱秘之地?”他們不是要保護葉九秋嗎?深入下去,先不說時刻可能蹦出來的白然,單是遭遇青羅宗的人,葉九秋就可能遇上危險。


    葉九幽沒有回答何山見的話,他麵向葉九秋,問:“你怎麽選?”


    是隱匿起來,還是深入下去?


    是安穩的躲上一個月,還是去麵對殘酷廝殺?


    葉九秋被突如其來的問題問住。若是還在大燕國侯府的他,他會選第一個。


    他知道的,他一直在父兄的保護下長大,人性的醜惡麵始終被隔絕在他的世界外。然而他踏入了修真界,這個弱肉強食,將殘酷□□裸的擺在明麵上的世界,他已經深刻了解了弱小的無力與悲哀。


    若是他夠強,就不會在宗內被欺辱。若是他夠強,在楊宏對他動手時,他就不用隻能絕望的祈求等待不知會不會出現的旁人的幫助。


    他憎恨欺騙背叛,厭惡血腥爭鬥,但是這個世界不是葉府,並不會因為他憎恨厭惡就為他改變。隻有他去逐漸適應這個世界,學會這個世界教給他的一切法則。


    他學會的第一點便是:不強,就會被欺辱。


    他唇瓣顫了顫,緩緩的閉上了眼,好像看見了血紅色的未來模樣,連聲音都在發抖:“我,我想往下走,往深處……走。”他眼睛發酸,知道自己選擇了什麽,莫名的想流淚。不是因為畏懼踏上前方的路途,而是因為終是舍棄了他身後的路。


    他閉上了眼,也就沒有看見葉九幽聽見他回答時,驟然複雜的眸光。


    葉九幽看著眼前少年蒼白的臉色與顫抖的指尖,有些失神。


    他以為葉九秋會繼續選擇逃避。因為他清楚過去的自己有多麽恐懼他人的性命消逝在自己手上。


    但葉九秋選擇了麵對。


    也就是說,若是曾經有人將這兩個選項交給他選,他也會選擇麵對麽?葉九幽沉默的想,可惜那時沒有人逼他去選,他被白然一路保護,連拿起劍的機會都沒有。


    他一時有些恍惚,好像看見了葉九秋腳下的路漸漸與過去的他偏移開來,不再重合。


    是不是這樣下去,就算沒有他出手,葉九秋也能保護他的家人朋友,也能與敵人對峙陣前?


    仿佛看到了自己人生的另一種可能,葉九幽心潮起伏,諸多念頭在心中紛紛擾擾而過,最終徒留悵然若失。可惜,可惜他當年未遇到另一個自己。再多的無限可能,也不是他的。


    他在一開始,就已經決定了要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唯一矛盾的便是他是否要幫助葉九秋。他選擇冷眼旁觀,卻終是看不下去。既然看不下去,那便出手相助罷。


    真是可笑,是他自己做出這決定,現在竟自己羨慕起自己。


    “既然已經做了決定,那便走下去罷。”不知是說給誰聽,葉九幽閉了閉目,聲音重歸平靜。


    葉九秋咬住下唇狠狠點頭。


    “你對敵經驗不足,對上青羅宗的也隻是送人頭。”葉九幽一襲長發將他整個人包裹在內,仿佛一身都隔絕了陽光,連聲音都自幽暗中飄來,“先拿妖獸開刀練練手罷。”


    何山見沒有參與發言,他想大概這才是那位老祖把葉九秋扔進這裏的目的吧,不過……據說好像是封長老點名葉九秋的?可能是老祖屬意封長老的吧,他如此想。


    定下了目標,他們三人便朝問草境深處走去。帶路的人是葉九幽,他好像對此地很了解,證據便是在日落之前,他就為葉九秋尋到了一處一階妖獸的聚集地。


    那是在一條寬闊的河流岸邊。


    群居的妖獸是水鼠,這裏隻能算是它們的一個極小聚集地,隻有莫約幾十隻,成熟的水鼠才是一階妖獸,其中占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都是弱小的幼鼠。


    正好交給葉九秋試手。


    “這也太弱了。”何山見嗤笑一聲,覺得初戰竟是這群小老鼠,簡直笑破他肚皮。


    此時斜陽西落,遠處有山巒起伏,葉九幽站在紅豔的餘暉中,幽黑的眸子仿佛也燃燒著暗紅的火焰。他輕笑道:“拿來見血,剛好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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