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過知道她的意思是也允許自己聯繫桃花島武功,他雖不及老頑童,但於武學一道也有幾分癡,能盡學桃花島功夫自然喜不自勝,卻又悲從中來,自己已盡得郭伯伯真傳,甚至可窺桃花島門徑,可自己想讓看到自己成就的人,卻都離自己而去了。


    楊過凝眸注目郭同風,看他與郭芙肖極的麵容,心裏百味酸澀,摩挲著郭同風頭頂心道:“楊伯伯一生孤苦,零落半生膝下無子,我很喜歡你,你願不願意跟楊伯伯姓楊?”


    郭同風恭敬對楊過拜倒行禮,卻睜大一雙眼道:“楊伯伯愛重,同風感念在心,但我是郭家兒女,我情願姓郭。楊伯伯放心,我雖不跟你姓楊,但日後養生送死,萬不敢辭。日後我有了孩子,定給楊伯伯一個,跟著楊伯伯姓楊。”


    文娘忙令幾個孩子下拜,道:“你楊伯伯於咱們家有大恩,傳授你們武功,雖是伯侄之名,你們須得敬他為師,日後你們有了孩子都須舍一個隨楊伯伯姓楊。”


    楊過連忙扶起幾個孩子,他亦已想起讓郭同風跟他姓楊大有不妥,心下懊悔不及,連聲賠罪:“這事是我想錯了,我愛同風這孩子聰明伶俐,才有這般念頭,我教他們自當盡心竭力,舍孩子卻是不必,我楊過豈是挾恩圖報的小人?”


    陸文娘卻再三讓孩子們行了拜師禮,又上指青天發誓,日後生子舍一個給楊伯伯隨楊伯伯姓楊。


    楊過也隻得受了他們的拜師禮,又想起了自己的師傅,沉吟著想:天下皆知郭家與桃花島的淵源,他們頂著桃花島的名號倒免不了好事之人的滋擾,我現在武功雖已自成一派,但又豈能忘記了師傅授業的大恩?


    於是道:“你們既拜我為師,須知我是古墓派的弟子,那你們也就算是古墓派的弟子了。你們還得拜過祖師婆婆和師祖,可願意嗎? 。”


    自個孩子猶疑一下,見母親沒有做聲,也就又拜了幾次,口中念著拜過師祖,祖師婆婆。


    楊過又道:“日後行走在外,需記得你們的門派是終南山下,活死人墓。”


    ☆、楊過番外·匪我思存(六。抱柱之信)


    楊過與陸乘風原本派出的人一同護送陸文娘母子回桃花島,桃花島上啞仆盡散,屋舍蒙塵。楊過奇怪心道:“外公與柯公公在何處?焉得如此凋敝?”


    環島查看一番,隻見桃花島景色依依如舊,隻是小時候他們常見的那艘畫彩雕梁的大船不見了,楊過不知那船地來歷,隻是幼時見它美輪美奐,是以印象深刻。楊過一生無數次夢想著回到桃花島,可卻從未想過,真正回來時是這等情狀。


    最是留不住,故人已故。


    他們將屋舍整理一番,楊過雖欲效法黃藥師置辦啞仆,但文娘慮幾個孩子天性未定,施這般殘忍手段恐孩子也跟著學了惡毒心思,於是隻是出錢置辦丫鬟僕人。


    文娘謹守禮節,他二人雖俱住在島上,卻一個住在桃花島東端一個住在西端,平時絕不打照麵,凡說話必有第三個人在場,無用之話絕不肯多談一字。楊過知她自重,也處處敬她,絕不越禮。


    楊過自此住在桃花島,教幾個孩子武功,閑時伴著幾個孩子遊玩,倒似小時候,卻終不似小時候。


    楊過原本擔心陸文娘似一般寡母一樣,因為沒有丈夫把孩子視作唯一,把孩子看做自己專有的物品,處處轄製,使其不得自由,乃至幹涉婚姻、磋磨媳婦。是以處處留心,唯恐文娘把幾個孩子教養歪了,但觀察下來文娘雖要求嚴苛亦是慈愛有加,並不十分拘束孩子天性,既為嚴父又為慈母,愛責皆有度。一時間又是羨慕郭同風等人,又是嘆息,想到:我和郭伯伯都身世坎坷,可郭伯伯卻能長成一個溫和敦厚心懷大義的人,想來郭奶奶也是像郭弟妹一樣剛強的人物,我楊過怎無幸得這樣一個明禮識大體的母親?


    文娘忖度幾個孩子長居桃花島,恐幾個孩子不見外人,不與其他人打交道,見識短淺、人格不全,於是請求楊過時常帶幾個孩子在外行走。


    楊過遙想他做神鵰俠時的悠閑自在,也樂意帶幾個孩子出去,隻是不再以雕為侶,是以也不再叫神鵰俠,隻帶著幾個孩子一路行俠,絕不留姓名,平不平之事,懲不義之人。


    這幾個孩子裏郭波靜安靜沉穩不愛走動,郭念是個女孩,隻郭同風最合他性子,倒是他帶著郭同風出去的時候最多。他性子不拘禮法,不把郭同風看做後輩,倒將他當做小友,兩人相處常像一對忘年知交。


    起先楊過心內鬱結,忽忽若狂憤憤欲死,隻想著把幾個孩子庇護長大完成了囑託就去找一幹親人,但後來他看海上日落映出一片波光瀲灩橙紅,最後留下灰燼般的寂靜;他聽山澗幽泉清淩淩的波聲,和著深林裏清越的鳥鳴;他嗅人來人往的城中瀰漫的人間煙火氣,看著幾個孩子日日不同的情態,內心仿佛一日一日被潮汐打磨平整漸漸沒有了憤世妒俗的意氣。


    桃花幾度開謝,時間一晃便是十餘年,郭同風也從當年一個垂髫稚子長成了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幼時肖極郭芙的相貌也一點點鋒利起來,因著男子的陽剛之氣有了些區別。郭波靜溫和敦厚,郭念也恬靜溫柔,隻有這郭同風性烈如火又機敏狡猾,這般性子不知隨誰,倒有幾分像楊過,傲氣卻是與他姑姑一脈相承,楊過對著他有如看故人。


    這些年楊過與郭同風走遍大江南北,卻有兩個地方始終未敢踏足,一個是終南山,一個是襄陽城。這兩個地方像是楊過心上兩道經年不愈的傷口,稍一碰觸便滲出累累血痕,連郭家一家的墓也是這幾個小輩打點祭掃,楊過年年始終遙祭而已。


    郭同風十六那一年文娘請楊過給郭同風行了加冠禮,她摩挲著郭同風的頭頂心露出了溫柔而懷念的笑:“你們哥倆算是教養成人了,你且記住,這一生要堂堂正正,不能行不義之事,要不然我怎麽有臉麵去見你們的父親?”


    ☆、楊過番外·匪我思存(七。拾得翠翹)


    這一年楊過覺得有必要帶著帶著郭同風認認師門了,遂帶著郭同風回終南山讓他看看門派所在。楊過與郭同風沿著當年郭伯伯送自己上山的路徑慢慢走上終南山,時近清明,山道已被荒草所侵,草上沾著露水,野花雜綴其中,一派生機盎然的的景色。山間濕潤清新的空氣吸入肺腑,讓楊過微微嘆喟了一下,這世界竟如此可愛。


    他們行到山腰,當年被郭伯伯掌擊的石碑上裂痕宛然,楊過手撫石碑,給郭同風講他少年時的故事。


    看著郭同風年輕的臉上隱隱鋒芒,楊過又想起自己年少氣盛以致走了這麽些彎路,於是諄諄教誨道:“同風,世人常道‘酒色財氣’四字誤人,此話確實不假。但你們少年人心氣高傲本心尚且純淨,對‘酒色財’不屑一顧,自然不可能耽之,故對少年人誤得最切骨的就是這一個‘氣’字,這‘氣’之一字無相無形,不磨人心性卻改人路途,原本好好的康莊大道都有可能因‘氣’之一字改為荊棘叢生的野道,你切記提防,不可為它所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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