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米愣住了。安修斯深邃的五官被蠶絲裹住了少部分，沒什麽血色的臉龐離他越來越近，即將貼上時，尤米張開雙唇，輕聲喊他：“親愛的。”沒有回應。“安修斯。”沒有回應。“親愛的安修斯。”尤米使勁兒在他下巴上蹭蹭。那張臉動了動，把他的臉蛋都擠歪了。借著對方的勁兒，尤米和他額頭相抵，雖然男朋友還沒醒，可感受到對方身體的溫度，他就很安心。和男朋友貼貼後，尤米感覺自己再次陷入巨大的疲憊之中，他用力打了個哈欠，呼了男朋友一臉熱氣，困頓的雙眸瞥一眼白茫茫的蠶絲，長睫無力地閉上，又一次睡著了。這一覺似乎睡了很長時間，尤米睡得特別飽，即將醒來的時候，周身那種疲憊帶來的酸痛感消減了大半，正要睜開眼睛，耳邊傳來男朋友熾熱的呼喚：“米米？”“寶寶？”“米米寶寶？”“……”尤米：咱們也太心有靈犀了！攢足勁兒，唰地睜開眼睛，尤米笑眯眯地看向愣住的安修斯：“親愛的，我醒了！”盡管身體被蠶絲禁錮著，安修斯還是用力抱住了他，好像他真的是個脆弱的蠶寶寶：“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嗓音很啞。“沒有，感覺非常好。”尤米仰頭看他，比起自己最初醒來的各種疑慮，安修斯看上去淡定多了，好像完全不奇怪此時此刻的詭異處境。“不過你看，這個蠶蛹好像是我變的，”親昵地挨著男朋友，尤米低頭指著蠶絲，他感覺蠶絲幾乎和自己的身體是一體的，看著很怪，“但我現在變不回去。”安修斯一點兒都不覺得有問題。“剛做完手術的人連下床都很難，變不回去很正常。”他摟著尤米，又瞥了眼兩人手腕上的輸液管，“這段時間，葉西會給我們輸營養液，就算不吃東西也沒事。”那晚尤米因為車子的顛簸而應激，潛意識以為遇到了地震，為了保護自己和身邊的人，居然變成一團軟綿綿卻很結實的蠶蛹……那是尤米的極限。耗盡體能後，尤米以變化的假形態陷入了昏睡，如果不盡快做共生手術，誰也不知道後麵會發生什麽。當時實在是太匆忙了，葉西本來想用作助手的林恩生了病，地下手術室也還沒布置好……唯一慶幸的是，安修斯之前已經將所有需要的藥品和手術材料準備妥當。緊急情況下，葉西和琳達給手術台和工具消了毒，不得不開始手術。以防尤米手術中醒來，他們先給尤米打了麻藥。要給安修斯打麻藥時，安修斯拒絕了。他放不下心，更接受不了手術中的任何失誤，堅持要在清醒的情況下看著手術成功。葉西沒辦法，隻好偷偷給他打了局部麻藥，在不缺麻藥的情況下讓患者在手術中承受痛苦，葉西做不到。共生手術和人形手術不同，後者在安修斯之前從未有過成功的案例，而前者在斯納星已經算是很成熟的手術了，就算是在條件不好的垃圾星，葉西也不覺得會失敗，唯一讓葉西有壓力的，是尤米的蠶蛹狀態。好在安修斯那時候有著意識，準確指出了尤米的心髒位置。在即將天明的時候，手術室內的葉西夫婦同時鬆了口氣。那時安修斯意識渾濁，不過並未陷入昏迷，直至聽到葉西那聲“手術成功”後，才如願地閉上眼睛。沉睡之際，他看到白茫茫的蠶絲蔓延著鋪來，瞬間將他吞噬……蠶絲裏散發的尤米的味道，他很喜歡。……“手術？！”無法從蠶蛹裏出去的尤米隻能從男朋友這裏獲取信息，他驚訝極了，眼底還有濃濃的擔憂，“為什麽我們會一起做手術？難道回去的路上，我們一起受傷了？”“……嗯。”尤米狐疑地瞧著他，如果自己受了傷，怎麽會一點兒感覺都沒有？靜默中，尤米看向和自己身體相連的蠶絲，再次回想著關於覺醒技能後的一切……他記得布魯爾說過，盡量不要使用技能，會消耗能量……難道是因為突然變成蠶蛹才受了傷？可為什麽會變成蠶蛹呢？葉西他們現在平安無事，就說明回去的路上沒有出現意外……夢裏的那場地震，怎麽都不可能是真的吧？尤米麵色凝重：“我們回來的路上，又遇到地震了？”安修斯抓緊尤米被蠶絲裹得像饅頭一樣的手：“……沒有。”尤米：果然是夢！本想繼續追問，餘光忽地看到男朋友緊繃的臉，尤米一怔，下意識抿住嘴巴。兩人依偎在封閉的蠶蛹裏，好一會兒後，尤米才下定決心，他低聲問：“安修斯……那個……我是不是得了癌症？”在他的認知裏，就算使用技能會消耗能量，也不至於動手術，休息休息就會好了。尤其他前段時間的身體確實很不對勁兒，每天都懶懶散散的，稍微做些事就覺得累，還很嗜睡，明明沒生病，安修斯卻讓葉西每天給他做檢查……尤米想起了小時候跟著媽媽一起看的偶像劇，主角得了癌症，愛人親人總會瞞著他。在安修斯回答之前，尤米已經開始幻想安修斯抱著奄奄一息的自己在海邊看海的生死絕戀場景了。這麽想著，眼睛也出現了一層水霧……太恐怖了，他不要演這種狗血劇！安修斯顯然被他那句話驚到，當即蹙眉：“沒有，你很健康。”可是尤米滿腦子都是那些狗血劇的片尾，小心髒已經開始顫抖了，他支支吾吾道：“你、你不用騙我了……我可以承受，我不害怕。”不，他害怕，他一點兒都不想死。想要活到老，賺很多很多的錢，和愛人朋友好好過著每一天。靜默中，安修斯俯身低頭，他滿眼憐愛地注視著可愛的男友寶寶。這次的手術過於匆忙，安修斯原本的計劃是在尤米身體狀態最好，周圍沒有威脅，所有設備全部準備齊全……一切都萬無一失的情況下，將這件事慢慢告訴尤米，然後進行手術。可老天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如今尤米還虛弱，就算對方現在能變回去，安修斯也不允許他在這種時候消耗自己，他希望尤米身心都處於最好的狀態，因此並不打算在對方休養期間說共生手術的事，可看著尤米一臉悲哀的樣子……與其讓他胡思亂想，倒不如都說了。“你沒有生病，”無奈的安修斯在他臉蛋上親了一口，終於坦白道，“我們做了共生手術。”“……共生手術？”尤米愕然，“為什麽突然做這種手術？”林恩跟著葉西學習醫術時，尤米隱隱聽對方提過這種手術，就是一種會讓兩人共享生命的手術，一般做這種手術的都是彼此身體健康的夫妻。人類的壽命隻有幾十年，確實趕不上斯納星人的壽命，可尤米現在也才十九歲，還不到考慮壽命的時候呀？看出他在想什麽，安修斯雙手勒住他的腰身，不急不緩將他在雷亞大陸覺醒技能，到布魯爾道出人類激發技能後對壽命的影響……人類無法承受技能帶來的消耗，如果不做共生手術，原本的壽命也會大幅度縮減。而這次之所以突然進行手術，是因為回去的路上，車子顛簸了一下……後麵的一切，就算安修斯不說，尤米也都知道了。他怔怔地看著連接手腳的蠶絲，以及覆蓋著兩人的蠶蛹，還有什麽想不通呢？他在睡夢中把車子的顛簸誤以為是地震，本能地使用技能變出蠶蛹的假形態，以為可以像琥珀保存昆蟲那樣保護自己和身邊的人，結果耗盡了所有能量……如果不做共生手術，他很可能再也無法醒過來。“……”被男朋友發現自己是人類這件事，尤米其實都還沒完全緩過來，現在技能和壽命、以及共生手術……一股腦都要把他的腦子擠滿了。尤米覺得腦瓜嗡嗡的，雖然不是癌症，但好像和被通知得了癌症沒太大區別，隻是這個“癌症”已經治好了。怪不得……怪不得之前覺醒技能後，他一直懶懶的。不過此時也顧不上糾結這些，尤米看向安修斯，他並不知道共生手術和人形有關，可僅這個手術也夠他擔憂了，目光掃視著男朋友的身體：“這個手術會對你不好嗎？”會不會和人類的換腎手術一樣？可獻腎的那個人，沒了一個腎，身體又怎麽可能不受影響？“不會。”安修斯道，“如果我能活到三百歲，共生手術後，我們都可以活到三百歲，這個手術對我沒有任何影響。”哪怕有影響，他寧願和尤米一起隻活幾十年，也不想一個人活上數百年。“……真的？”聽上去有利而無害，尤米將信將疑地瞅他，“世上有這麽好的事嗎？”想想總覺得不可能，如果可以這樣，豈不是有人將死之時，找個健康的人做共生手術就可以延長壽命？不會的，尤米聽林恩說過這種手術。外星人平均壽命本身就長，也沒人能預估別人的身體到底能自然活到什麽年紀，除了想要一起老死的夫妻，基本不會有人做這樣不確定性質的手術。比如妻子本可以活三百歲，丈夫若隻能活到兩百歲，做了共生手術，最後都活到兩百歲豈不是虧大發了？而絕症的人，做了共生手術，萬一兩人的壽命都變成了絕症那人的壽命，不就損人不利己？想到這裏，尤米的眉頭都快擰成蚯蚓了：“這個手術可以解除嗎？萬一你以後的壽命變成和我一樣了怎麽辦？我的壽命很短的……”不行，要是那樣，他變成鬼也得哭一頓。安修斯心疼壞了，捧著他的臉吻了下：“不會的，人類共享不了自己的生命，隻能承受。”“真的啊？”原本還有點兒發紅的眼睛漸漸變亮了，眉頭也舒展了。“真的，不騙你。”安修斯的語氣帶著笑，令人安心。恐慌的問題就這麽沒有了，尤米有種不真切感，可和安修斯對視良久，又完全找不到任何破綻。安修斯沒有說謊。尤米心裏的石頭落了地，隨後又想起自己以後能活數百年，後知後覺地“呀”了一聲。“怎麽了？”“沒事……像是做夢一樣……”“不是夢。”安修斯輕撫著尤米的後背，幹燥溫暖的手掌讓他漸漸平靜了下來。“那天，你說你一直知道我是人類……”尤米仰臉看他，“你是怎麽發現的？”盡管男朋友已經知道了，可說起“人類”兩個字，尤米還是心驚肉跳的。安修斯注視著他：“除了戰鬥，我還有一項負責偵查的技能，可以識破偽裝。”“……”“第一眼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人類。”“……”晃神間，尤米的眼前不由得浮現出過去的許多畫麵：安修斯看人類紀錄片和人類相關書籍、第一次見麵，安修斯仿佛逗貓貓一樣拿著許多東西送給他、讓他當帝國小寶貝親自照顧他……一切都有跡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