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海受損,乍然被外物侵入,靳言本能地抗拒。林澹抬手,輕撫對方脊背,像安撫一隻在野外受傷的小獸,“別怕,我不弄疼你。”神識在靳言的識海內,查探一圈,林澹很快找到了那個熟悉的白皙身影。看清楚靳言的元神的那一刻,林澹倒抽一口冷氣。那白色的元神,此刻千瘡百孔。原本光滑細膩的皮膚上,此刻坑坑窪窪,滿是被啃咬的痕跡,像月球表麵似的。這是元神,不會流血,如果這些傷在肉|體上,林澹此時看到的,恐怕是一具血肉模糊的身軀。可這還不是最讓林澹心痛的。那白色的元神,此時躺在識海最角落處,蜷縮起來,一隻手臂被齊根咬斷了,另一隻手臂努力護住小腿。那隻小腿下方,自腳踝以下斷裂開,斷口出不斷有銀白的靈力汩汩流出,看著觸目驚心。林澹在那白色的身影前,蹲下來。他想要抬手,把對方抱起來,可又不敢。這副殘破不堪的元神,像滿是裂痕的瓷娃娃,林澹唯恐自己碰一下,便碎裂了。林澹顫抖著雙手,將對方的肩頭攏進自己懷裏,額頭抵住對方額頭,輕聲說:“阿言,我們雙修吧,我一定,一定治好你。”.........寒玉宮正殿內。六大門派的高層,以及北鬥大陸境界修為拔尖的修士們,原本齊聚一堂,正在慶賀混沌凶獸被徹底清除,同時感念孤月真君及其門下弟子為修真界的太平所做的貢獻。然而,場麵話講到一半,孤月真君突然離開了,一句話也沒留下。之後,他再不曾在正殿現身,甚至連一個分|身也不肯派遣過來。六大門派的掌門宗主峰主長老們,臉上便有些掛不住,忍不住腹誹,孤月真君還是老樣子,雖有救世之力,性格卻還是那樣,清冷孤高,不可一世。最終右護法淩碣石站出來,領著一眾寒玉門峰主長老們,將慶功宴繼續籌辦下去,這才安撫了一眾修界大佬的情緒。其實,哪怕這次剿滅混沌凶獸,幾乎全靠孤月真君一人之力,但這場慶功宴,對於諸位高層修士而言,與其說是感謝孤月真君的傾力相助,倒不如說,是為了借機,擺脫掉這段漫長的黑曆史的陰影,昭告天下,正式進入修界曆史新篇章。帶著這樣的目的,這場慶功宴,持續了七天七夜,絲竹管弦不絕於耳,觥籌交錯,龍舞鳳鳴,紫氣祥光籠罩在寒玉宮上空,十天半月,都不曾散去。這慶功宴開了多久,林澹便在那偏殿的玉石床榻上,和靳言雙修了多久,一刻不曾停歇。正如懷珍長老所言,林澹的至陽道體,對於靳言來說,就是這世上最好的靈丹妙藥林澹用自己溫熱的軀體,包裹住靳言冰冷的身體,與他盡可能肌膚相親、親密接觸。他將至陽靈力源源不斷地注入靳言的奇經八脈,將靳言那支離破碎的經脈,一點點修複。他把元神送入靳言的識海,同時與他神識雙修,盡最大努力,去溫暖,去治愈那滿身傷痕的至陰元神。沒日沒夜雙修的這幾天,林澹突然在心中慶幸幸好,幸好他之前瘋狂幹飯,升到了元嬰境。如果他還是練氣境或者築基境,恐怕很難堅持這麽久當然這不是說有關男人雄風的那種持久。是他的靈力,如果放在以前,這樣持續輸出這麽多天,肯定很快就會枯竭。哪怕靳言的元神受損嚴重,境界不穩,眼看就要從渡劫境跌落,可他仍舊是整個北鬥大陸,修為最高的修士。要修複那樣強大的一具元神,對於林澹這樣的境界來說,是十分吃力的。他的至陽靈力傾注進靳言的丹田處,卻像溪流匯入大海,短時間內根本看不到任何成效。好在他已經步入元嬰境。他有自己的識海,自己的元神,自己的元嬰小獸。林澹的肉|體和元神,在和靳言纏綿悱惻,難舍難分地雙修時,他就把自己的元嬰那隻醜萌醜萌的羊角虎頭四腳獸,丟到仙山上去,讓它瘋狂幹飯。如此一來,林澹丹田處的靈力,就像蓄水池裏的水,林澹為靳言輸送靈力、治愈傷痛時,他的元嬰崽子就替他輸入、幫他回藍。最終,林澹體內的靈力,維持在一個平衡狀態。如此過了七天七夜,他們的雙修,終於看到了成效靳言脫離了“危險期”。林澹那通體漆黑的元神小人,躺在靳言的識海裏,懷中緊緊抱著那冰冷白皙的元神小人。感覺到那白色的元神四肢健全,每一處肌膚都重新變得細膩光滑,眼看就要恢複如初,林澹著實鬆了一口氣。他能感覺到,懷裏的白皙小人,還是很虛弱,身體綿軟,遠沒有之前那麽凝實。林澹輕輕捏了捏懷中小人纖瘦的小臂,以前這手臂摸起來,像上好的白玉石,如今這手臂的手感,卻像棉花球,總覺得一陣風都能吹散了。不過沒關係,林澹不急。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麽重的傷,肯定不可能一下好全的,反正最艱難的那幾天都過去了,後麵慢慢養著,總會好的。這樣想著,林澹將懷裏的小人抱得更緊了,溫熱的唇用力親在對方額頭上。懷裏白皙的小人,眉心輕蹙,緩緩蘇醒過來。掀開眼皮,他定定地望向林澹。“老婆,你醒了?還疼不疼?”林澹在他耳邊輕聲問。靳言很輕地搖了搖頭,從林澹懷裏掙脫出來,坐起身,一言不發,往前走。林澹撐著手臂站起身,如影隨形地跟在他身後。靳言最終在自己識海盡頭,停下腳步,在他麵前,浮現出一個冰冷的寒潭,寒潭之上,高懸著一輪孤月。是那冷月寒玉石裏,幻化出的結界的景象。靳言白皙的腳趾踩在那冰涼的水麵上,一步一步,走入寒潭正中央,然後在那輪孤月的正下方,抱著雙膝,坐下來。林澹跟過去,在他身邊坐下。這寒潭很冷,坐在水麵上,像是坐在一個冰窟窿裏,如果不是林澹有至陽道體,這麽一會時間,可能已經凍傷了。林澹哈了一口熱氣出來,在麵前形成白色霧氣,“這裏太冷了,老婆,我們出去吧?”靳言沒動,仍舊定定地坐著。林澹抬手,從靳言的膝蓋上,把他的一隻手握住,拉到自己懷裏,用掌心揉搓著,想要幫他捂熱,然而沒有成功,那手像冰棍似的,根本捂不熱。林澹這時才感覺到異樣,他看向身邊人白皙的側臉,“老婆,怎麽了?”靳言沒有看林澹,雙眼空洞地望著前方,緩緩開口:“預言已破,混沌已死,我不再是極凶之兆,不再是天煞孤星。”“是,一切都過去了,老婆。”“一切……都過去了嗎?”“當然了,都過去了。”沉默片刻,靳言再次開口:“我若不是天煞孤星,那我……又是誰?”林澹被問懵了,愣了許久,進而失笑。怎麽大病一場,還病出這種哲學思考題了?“還能是誰,你當然是我老”林澹的話講到一半,再講不下去。他看到靳言終於轉過頭,雙眼直直地看向他,那雙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裏,此刻,竟然,蒙上一層黑色的霧氣。林澹的心頭一緊,呼吸都凝滯。“老婆,你……那混沌凶獸……”靳言重新垂下眼,抬起手,看向自己指尖。修長的手指翻動著,在那指尖,有黑色的魔氣,與極寒之氣糾纏,黑白相間,像一張陰陽八卦似的。靳言將那魔氣碾在指尖,輕輕揉搓,“解脫劍斬入混沌神魂深處時,最後一刻,我將恩賜劍送出,留了混沌一縷殘魂。“如今,那一縷殘魂,被我吸納進神魂之中,成為我的附庸,“我繼承了混沌的神通[空間撕裂]和[魔氣侵襲]。”在林澹驚詫的目光中,靳言抬起眼,一雙籠罩著化不開的霧氣的眸子,直直地望向林澹,“隻要我想,翻手之間,我便能將這整片大陸,徹底傾覆。”.........寒玉宮正殿,長達七天七夜的慶功宴,終於進入尾聲。賓客們酒足飯飽,紛紛亮出法器,準備飛身離開之際一道極寒之氣,忽而籠罩整座宮殿。原本熱鬧喧囂的宮殿,頃刻之間被冰封住。紫氣消散,祥光斂去,剩下的,隻有無盡的肅殺寒意。這股氣息,與寒玉宮常年籠罩的那極寒之氣,並不相同。此時的冰霜寒氣之內,裹挾著濃重的魔氣。“這是……怎麽回事?”境界修為相對低一些的修士,各個露出驚懼神色。他們能感覺到這氣息的強大與可怕,卻不知為何混沌被剿滅了,正派地界,還能出現這樣強的魔氣。而修為境界高的,六大門派掌門宗主,廣成真人,還有寒玉門的一眾護法和長老,都在第一時間,意識到了問題“孤月真君,怕是有入魔的危險。”境界修為低一些的修士們,聞言,頃刻間,臉色煞白,“啊?入魔?”“這這這,怎會如此啊?”“我等親眼看到,孤月真君最終斬滅了混沌的,將那魔氣打得潰散殆盡,再無侵襲神魂的可能,為何還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