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靳言長袖一揮,電光火石之間,雄劍劍刃出鞘。在積素尚未回神時,那銀白的劍氣,已然直刺入他眉心!第66章 銀白的劍光,自積素眉心,直竄入他識海之內。一瞬間,他像一具傀儡似的,跪在原地,一動不動,連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喉嚨裏因恐懼而發出“嗬嗬”聲,雙目圓瞪,他直勾勾地看著前方,視野裏卻是一片漆黑在劍光刺入的瞬間,他便看不見,也聽不到,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有那麽一刻,他覺得自己已然死在了解脫劍的劍刃之下。然而,下一刻,意識倏然回籠。身體仿佛被從黑色的皮袋中丟出來,窒息的感覺瞬間消失,積素趴在地上,渾身戰栗著,大口大口地呼吸,同時下意識調動靈力於周身關竅,試著調息。靈力探入識海,積素一怔剛才躲在他識海中的那團黑霧,消失了。不隻是像之前那樣隱匿起來,而是……連氣息都潰散得幹幹淨淨。積素驀然明白了什麽,猛地抬頭,就看到解脫劍指的方向,一灘黑水積在地上。解脫劍此時已然歸入劍鞘內,儼然一副功成身退的模樣所以,一開始,雄劍劍光正麵所指的目標,就不是積素的性命,而是他神識內的那一團黑霧。此時黑霧被抽離識海,細看之下,積素才辨認出來,那不是他的心魔,而是……“引魂魔?”引魂魔,入魂而活,出竅即死。這魔物本身魔性和靈力都不強,像一枚蠱蟲似的,但是一旦侵入修士識海之內,若讓他占據了上風,擠占了修士身體的控製權,後果將不堪設想。這很像奪舍,可又比奪舍更可怕奪舍是低階術法,一般修為達到元嬰境以上的修士,便很難被奪舍成功了,可這引魂魔,一旦讓它尋著機會進入識海,遇到對方意識薄弱的時候,哪怕是分神境,甚至大乘境,都有可能被它蠱惑,成為它的傀儡。這顯然是之前在魔域調查那傀儡絲一案的時候,積素為了活捉那魔頭,險些被暗算至死時,那魔頭背後的推手,暗中在他識海中種下的。他竟然從頭到尾,毫無察覺,甚至將這引魂魔直接帶入寒玉門地界!想到這裏,積素雙手緊緊握拳,恨得牙關緊咬。如果不是掌門及時發現,將這魔物清除,那很可能,要不了多久,積素就會陷入魔障中,神魂都被對方操控……“是卑職大意失職,卑職甘願受罰!”剛才因為“調戲”壯壯的事,哭天搶地地求饒,此時因為傀儡絲一案失職,又如此大義凜然了?靳言心中腹誹,但麵上仍舊冷冰冰的模樣,淡道:“引魂魔一向狡猾,一旦近身,哪怕是分神境,都有可能被趁虛而入,以你的修為,被侵入,也無可厚非。”“尊上,我……”積素暗自鬆一口氣,可剛要再說什麽,卻聽靳言話鋒一轉,“但此事終究是你追擊窮寇,誤入對方陷阱,才引火上身,你並非全無過錯。”積素將額頭重重磕在結滿冰霜的地麵上,“無論尊上想要如何責罰,屬下悉聽尊便!”靳言公事公辦地繼續說:“傀儡絲一案,燃天會繼續跟進。從今日起,你暗中護著他,保證他的安全,將功補過。”積素聞言,驀地抬頭,滿臉震驚地看向靳言,“尊上,屬下、屬下……”他和燃天關係敏感,從前讓對方暗中護衛他,積素已然不情不願,如今竟然要顛倒過來……積素支支吾吾許久,見靳掌門臉色變得陰沉,儼然一副耐心告罄的模樣,便隻好咬牙,講心裏話直接挑明:“屬下不願意護衛神焱峰峰主,煩請尊上……”“此事無可更改,你若不願,那這次引魂魔之事,就按重大失職論處,你去戒律堂領罰,自廢三成修為。”……三成修為?!積素驚得許久講不出話來,可剛才“甘願受罰”和“悉聽尊便”的話都說過了,這時候根本無可辯駁,最終隻能在廢掉自己的修為和保護那人周全之間,勉強做出選擇,“屬下……願意護衛峰主,保他周全。”靳言淡淡應一聲,抬眼看向積素背後那歪歪倒倒滿床的空酒瓶,終是念及舊日情分,多了幾分不忍。他垂下眼,看向仍舊顫巍巍跪在自己麵前的那瘦弱身影,輕聲喊:“小素。”這是靳掌門許久不曾稱呼過的,積素兒時的俗名自從積素騙了燃天與他雙修之後,靳言便隻以“積素”這個尊號稱呼自己嫡親的小師弟了。乍然聽到自己的乳名,恍如隔世,積素喉頭哽了哽,“師……”一聲“師兄”,他終究不敢再喊出口,最後隻改口,“尊上。”靳言幾不可聞地輕歎一聲,“昨晚,在那小菜園,你演的那一出戲,從頭到尾,就不是為了壯壯,是嗎?”被一語挑破心思,積素心頭一緊,呼吸都凝滯。他以為……自己這些壓在心底的心思,根本沒人能看透,可沒想到,掌門竟然……但是轉念一想,積素又自嘲地笑了是啊,他早該猜到的。他在掌門眼皮子底下,假扮作林壯壯朝思夜想的那位“仙子”的模樣,甚至出言挑逗,如此出格的事,掌門看在眼裏,為何卻不出手阻止?因為掌門從一開始就篤信,積素不會,也不敢對林壯壯做什麽出格的事。但凡積素當時真的對林壯壯做了什麽,掌門根本不可能忍到現在才來他洞府發難,恐怕昨天晚上,當場就一道劍光打下來,劈得積素原形畢露了。掌門不曾出手,因為掌門很清楚,積素會那樣出現在林壯壯麵前,一則,積素就是這樣嬌縱又愛挑事的性子,二則,更重要的一層,是積素在試探。當然,他試探的,不是林壯壯,也不是靳掌門。他想要試探的,是始終默默站在園門外旁觀的那一襲紅衫。他失敗了。他想要那一襲紅衫給他的回應,對方一絲一毫,也沒有給他。直到他獨自在此喝了這許久的悶酒,對方都不曾出現……這些心思,原本混著那些酒水,一起被積素灌進肚子裏去了,如今被掌門提起來,滿腹的委屈,便再也壓不住了。他頃刻間紅了眼眶,像小時候,尚未拜他爹為師時那樣,輕聲喊:“阿言哥哥……”靳言輕歎,收起手中劍,在積素身邊坐下來。對於這個小師弟,靳言心中是有愧的。師娘臨走前,曾托付靳言照料好他,可那時靳言和師父賭氣,離開了宗門。後來師父舍命救下靳言,身消道隕前,再次懇請他照顧小素,然而靳言根本不懂得如何照料,隻一味地縱容嬌慣對方,對方要什麽,他便給什麽,這才將對方養成了如今這樣脾性。當然,積素早已經自立門戶,不再需要靳言的監護,隻是這份愧疚,卻始終埋藏在靳言心裏。積素膝行到靳言身邊,虛攬住對方膝頭,輕枕在上麵。靳言抬手,輕輕撥開對方額角被淚水沾濕的白發,“小素,一味地欺騙、試探、強迫,靠這些手段,是不可能得到一個人的真心的。“更何況,你想要的,還是書彥那樣寧折不彎的一顆心。”積素聞言,轉回頭,“可是……”他想說,可是他爹當年就靠這樣的手段,騙取了許多真心,但最終沒能把這樣反駁的話講出口。就聽靳言又說:“如果你用這些手段,果真能騙到書彥的真心,那他的真心,未免太賤。”積素猛地一驚,抬起頭來,怔怔地望著靳言。靳言緩聲說:“想清楚,你想要的,到底是用手段騙到的虛情假意,還是用真心換到的一顆真心?”積素雙唇翕張,許久講不出話來。靳言點到即止,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話鋒一轉,公事公辦地說:“不過,無論你是否為了試探書彥,你都不該去招惹壯壯。“我說過,你動了壯壯,我絕不姑息。”積素這時垂下眼,替自己辯駁:“我隻是……見他木訥,想逗一逗他罷了,不管他會否將我認錯,我都沒打算碰他……”靳言這時眸光沉下來。他當然知道積素不會碰壯壯,可那修士雖然確實又木訥又笨蛋,但是這事他講可以,其他人若要講了,靳言便不樂意了。感覺到靳言周身散發出的寒意,積素知道自己說錯話,一個激靈,嚇得慌張地從對方膝頭退開了。就聽靳言冷冷說:“從今日起,本座將陽靈花園與那菜園收回。“你若再敢動他一根發絲,這整座仙山,本座便一並收回了。”積素聞言,大驚失色。他也是修習寒玉心經的,也受極寒之氣困擾,這陽靈花園裏的靈植,於他而言,便是保命的丹藥,如今被乍然收回,那和去了他半條命,有何區別?!“掌門、尊上、師兄、哥哥,我知道錯了,你不能收回……”“嗷嗚!”積素講到一半,頭頂上,一聲野獸的嚎叫,打斷了他的哭求。積素茫然抬頭,朝寒玉宮中那叫聲傳來的方向看過去,“那是……什麽?”靳言扶額,歎息一聲。積素越發迷茫,轉回頭看向靳言。